吕警监人在外面,就故意不去想屋里会发生什么事,只是陪着袁岁安一起说这个案子的几种后继思路。袁岁安仔细听着,却也没有错过屋里的动静,等听到鬼眼精已经失禁,而程楚汉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时,忙对吕警监示意一下,转身去推讯问室的门。
吕警监一眼看见屋里的情况,脸色一变,有些踌躇。他转业前曾经和程楚汉的队伍有过一次合作,知道像他这种一旦进入战时状态,整个人的情绪都会与平时不同,哪怕是生死界线的大恐怖,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怜悯同情一类的感情更是完全剥离了去,为了达到目的,任何手段在他手下施展都不会有心理障碍。
这个鬼眼精运气不好,还没见面就惹了他几分厌恶,偏偏还有一定的抗刑讯经验,以至于程楚汉采用的手段对于长期处于和平年代的人来说偏重。但要他去出面阻止明显已经进入非常状态的程楚汉,他还真有几分心里发毛。看到袁岁安推门,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袁医师!”
袁岁安回头冲他笑了笑,手下动作却没停,直接进去了。程楚汉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头来,平时他看袁岁安虎视眈眈,眼光充满了垂涎欲滴但又强行忍耐的克制,简直就是□□裸的视线掻扰。这时候他的眼神与以往截然不同,不止没有丝毫对别人的感情,甚至连他本人的情绪都消失了,整个人看上去淡漠冷酷,透出一股任何事物都无法憾动的平静。
袁岁安的目光与他相对,刹那间心头一震,油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站在离他六七步远的地方,却没有说话。
程楚汉收手退开几步,鬼眼精却已经失去了意识。袁岁安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伸手去接被程楚汉拆卸得七扭八弯的手臂关节。
程楚汉既不阻止,也不帮忙,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她给关节合臼发出的骨肉移动的瘆人轻响。吕警监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情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背脊上嗖的窜上了一股凉气。
袁岁安把鬼眼精的关节全部接上,却不急着把人治醒,而是转过头来看程楚汉。程楚汉闭着眼睛坐在侦讯室的办公桌上,两手握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跳动,显然情绪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只不过是在尽量克制而已。
袁岁安试探性的向他那边踏出一步,他就霍然睁开眼睛,周身的气场骤然紧张,目光盯在她身上,眼里毫无感情色彩,只有动物狩猎时观察猎物的弱点的审视。
他这样的精神状况,以往虽然用□□转移了集中力,袁岁安并没有见过,却从他的病历里揣测过可能性,这时候并不感觉意外,目光平静的与他对视,双手掌心朝上,缓缓的在身前展开双臂。
这是一个表明自身不带武器,毫无威胁与恶意的姿势,程楚汉眼光里的冷利稍微消褪,神色缓和了一些。她又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次程楚汉没等她落稳脚,就对她伸出了手。两人的手指碰在一起,他是浑身血气翻涌的躁动,她却是一贯的稳定微凉。
程楚汉的眼神陡然凶狠起来,猛地一下把她带到身前,一手把她的双腕制住,一手扣住她的后颈,这完全扼制要害的举动,袁岁安的心底有一瞬间的排斥,起了反抗的意图,却又很快地消散,她在这一刻陡然意识到——她对程楚汉,其实也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觉得他虽然危险,但却不会真正危及她的人身安全,这是她最初探究他的心理案例时极力避免的事,但人的心理之所以微妙难测,就在于它会受种种因素影响,发生许多意料之外的目标偏移。
一刹间她的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程楚汉只感受到了她任他掌握要害的顺从,却不知道她的心思转折,将她拉到身前,低头就咬住了她的嘴唇,这不能算是亲吻,更像是狩猎的雄师咬住了猎物的要害,压制了对方的四肢挣扎,牙齿却叼着地方紧咬不放。
袁岁安先任他咬着,等他情绪和缓了才轻轻的抿了抿他的下唇,探出舌尖在他的唇边游了一下,感觉他放松了牙关才慢慢地吻了下去,将一场咬噬变成了货真价实的亲吻。
程楚汉其实有皮肤饥渴症,很多时候他的欲望并不需要实践到最后一步,只是贴着她的身体,与她有肌肤相亲的无间隙亲近,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这是她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得出的结论,但今天却是第一次实用。当她主动深入的吻下去的时候,程楚汉竟然愣了一下。她在他发愣的时候没有进逼,就停在他的唇齿间,直等到他做出了反应才继续。
吕警监目瞪口呆的退了出去,把门掩上,不出声的骂了一句:靠!都不知道这一声究竟是针对谁。
但他以为会发生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屋里那一记深吻,袁岁安行若无事,程楚汉却有一瞬间的气息不接,恍愡出神,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她面前失控了,顿时有种恼怒、忿懑交织的羞愧,自尊心挺受损的,忍不住就想扳回一城,让她也尝尝被吻得透不过气的感觉。
吻了好一会儿,袁岁安仍然气息平稳,半点也没有局促,他才猛然醒悟:她内炼一口气养生,只要她控制气血不动情,别说只是一个吻了,把她全剥了都未必会乱一下气息。想在这口气上比过她,他那是铁定要输的呀!他这情绪一来,袁岁安就感觉到他恢复正常了,她的心情也有些复杂,轻叹一声道:“陪你疗养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是没能把吐纳气血应用到日常情绪控制上来,我这医师当得,可是有点失败啊!”
程楚汉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甩开她的手怒问:“你就只记得这么一点事?”
袁岁安揉了揉被他刚才捏得生痛的手腕,道:“我还记得来这里是要鬼眼精的口供。”
程楚汉一肚子憋屈在看到仍然昏迷不醒的鬼眼精时都找到了发泄的方向,跳下桌子大步走了过去,捏住他左手的指尖压了下去,等到他痛得闷哼一声,清醒了过来,才将他嘴里的纸团拉出,冷冷的道:“说话!”
鬼眼精抖抖索索的问:“说什么?”
“全部!”
鬼眼精昏迷的时候缓了一口气,暂时压住了心里的恐惧,一听他的问题就想开口唬弄。程楚汉见惯了乱给口供的人的神色,一看他的神情变化,二话不说又把纸团塞住他嘴里,抓起了他的手。这个动作里的恶意顿时勾起了鬼眼精最深的恐惧,只挨了一下就飙泪闷喊:“唔呼唔呼!”
程楚汉浑然不管他的求饶,仍然把一整根手指拧完了,才慢悠悠的停手,问:“肯说了?”
鬼眼精连连点头,程楚汉这才拉出他嘴里的纸团,嫌恶的在办公桌上扯了张纸擦手,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说吧!”
他一句威胁的话都没说,但放在这么残酷直接的手段前,鬼眼精哪里还敢再做试探,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袁家的盗窃案说了个兜底:他是过年的时候被人找上的,对方给了他五万块,让他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袁家里外每个角落都照上照片,找一枚半圆型的印鉴,如果能办到,事成之后还给他十五万。
对方一再告诫他能不撬门坏锁,翻动了屋里的东西以后一定要还归原位,务必不能让屋主发现异常。但他趁着袁岁安不在家,在袁家来来往往的翻了十几天,都没有找到雇主说的印鉴,又看钟点工全无警觉,才胆子越来越大,几次想违背雇主的告诫在屋里大盗特盗,差点惊动了保安。
袁岁安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直到他说完,才淡淡地问:“既然你已经动了贪念,为什么最后拿的还是一副不值钱的画像?”
鬼眼精干笑:“我是看屋主家里有钱,觉得偷那些不好出手的首饰,还不如直接拿一件屋主必然重视珍爱的物件勒索现金。整个屋子里,最有纪念价值的东西,肯定是那副画了。”
袁岁安笑了笑,道:“那我现在来了,你想要多少钱才把还画给我?”
鬼眼精心中一喜,开口就想讲条件,但目光在抱臂站在一边的程楚汉身上滑过,感觉到下身小便淋漓的潮湿,再看到她站在一室肮脏中却泰然自若,没有丝毫尴尬的表情,突然打了个寒战,话已经到了嘴边,竟然不敢往外说。
袁岁安看出了他的惧意,和颜悦色的提了张凳子在他面前坐下,微笑道:“说起来,你去我家翻了十几天,知道我的名字吗?”
这个问题全无威胁,鬼眼精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干笑:“这个……您绘的画里就落着款,还有行医记录什么的,我……呵呵……袁医师……这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我保证……”
袁岁安打断他的话,道:“可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呢!说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