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坚持三分钟!”叶修大手一挥,终于回到正题,提刀准备砍开那颗破烂的脑袋。
也算是有始有终了,拿同一把刀把人家肢解了什么的。
我去橙子那边,还没出声,就见她睁开了双眼,冲我笑笑,说:“要走了吗?还好我没睡着。”
我松了口气,又有些复杂的忐忑感,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头还晕吗?”
“晕,”她说,“但是没事的。”
“嗯,过会儿走大部队里面。”我说,琢磨着哪个人比较靠谱又喜欢划水让橙子跟着他,一回头,惊悚地发现张新杰正拿着地上捡的衣架,用挂钩部分在怪兽的头颅里搅动。
这才是午夜屠夫啊我去。
话说到底搅什么劲儿啊寄生就不能是微生物吗,你们一定要找一个肉眼可见的东西出来吗?!
很快下了预告的怪就来袭击玩家了,有一只Tank,特别能瞄准,直接甩了一大块砖石向着店铺这边来,砸碎了本来就破烂的玻璃。我们匆忙撤出,又是一番鸡飞狗跳,边打边跑,夜晚又黑,跑出人工照明区之后,根本不知方向。
丧失潮总算断绝了追赶。
我们站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凄凉,真的是亏得奶妈多,你不盯他盯,没发生什么大掉血或者有人掉队的事故。
“有什么发光的技能放出来看看?”叶修出馊主意。
大家乱哄哄地槽他,结果还是乱七八糟地闪光了,人群之中有一个喻文州遗世独立,安然读条,在人群发生了误伤而住手都闹得有点疲惫的时候,法杖一挥。
六星光牢,上接天幕,笼盖四野。
“我有点不想看见这个开挂的男人了。”六星光牢淡淡的荧光照耀下,离我不远的楚云秀一脸忧郁地挂在苏沐橙身上。
枪炮师笑眯眯地说:“我放一个卫星射线给你看呀?”
“你们很过分,我要放电,哦不,召唤皮卡丘了。”
“皮卡皮卡~啾!”
“这东西能碰吗?”孙翔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从天落下的光柱。
然后就被黏住了,一时愤怒,又被唐昊嘲笑了,结果唐昊不知道被谁挤了一把,整个背都撞了上去。
“技能会消失的,”喻文州弯弯眼睛,和善地解释,“趁这段时间看看周围的情况吧。”
我们又处在一条公路上,周围一片黑。大家搞到现在都有些疲惫了,情况合适的话能驻扎下来最好不过。几个靠谱正经人组成探险小队,走进了黑暗里,没多久就回来,称不远处有一个加油站,但情况不太好。
我已有预感,但还有没反应过来的小年轻问怎么个不好法。
吴羽策说:“尸体很多。”
俱是一悚,刚刚一起打过诈尸版敌人的几个小伙伴显然有更深刻的体会。肖时钦叹了一声,说这下子连尸体也不安全了。
等等,本来尸体就不是什么让人感到安心的东西好吗……
“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想,”喻文州说,“感染者和复生的死尸这两类敌人,应该是两种不同的感染源?所有人中第一次接触到会咬人的死尸的是周队,晚上,在从游乐园到这里的路上,对吗?”
周泽楷点了点头。
我的脑海里没有明确的地图,或者说不能把现状和曾经还是仔细看过的地图对照起来,只是感觉我们遇到周泽楷的地方和这里不近。不过周泽楷当时是一个人闯了几天,说不定真的是负伤走了这么远。
他的运气真可怕,出生点就在关键地区,而且一个人撞那么久才遇着其他人。
“画定目前所知的边界,”喻文州说,长袍下白皙的手指抬起,转眼间就捏了一张地图,在微弱的光芒下仔细查看之后,摇了摇头,“都在研究所的下游,恐怕我们还没有出这个区域,不能靠近尸体。”
“那种东西诈尸是怎么回事?”孙翔问道,他急于把自己的手撤下来,但是未果,脸都憋红了,为了转移注意力急躁地开了口。
“激活时间?”张新杰接口道,清清淡淡地描述他的猜测,“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晚上,二是对生人的气息有反应,慢慢启动了吧。”
这份脑洞果然不容小觑。
“那我们怎么还站在这里?”张佳乐说,“等加油站那些玩意儿杀过来吗?”
“随手做好事,”叶修道,往旁迈出两步勾上弹药专家,“组织派遣你去炸掉加油站怎么样?”
“叶修你要我去送死啊!”张佳乐大怒,“跑出来之前就没命了好吗!”
“我去试试?”拥有最远射程的枪炮师说。
“太冒险了,”张新杰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没有必要。”
“又不是拍好莱坞大片。”张佳乐嘀咕。
就这样又扯皮了一段时间,我们最终还是不得不继续跋涉,炸不炸掉加油站都没意义不是么。我忧心橙子的身体,她却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振作。
我们走出了一小段距离之后,肖时钦突然高声喊道:“大家快捂住耳朵!”
大部分人都懵圈了,不知道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下一刻,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地响起,绝对震人心魄,魂儿都吓掉了半截。
夜色冥冥里我们斜后方突然腾起极大的一朵火云,云形很快消散了,火光却拔地而起,随风见长,直冲天际,四面跃动,异常灿烈。
卧槽!
“抱歉,”肖时钦说,“我只是随便试试……机械空投。”
叶修啪啪啪地鼓了掌,却无人应和,大家都用一种你真是极其牛逼的眼神礼敬了肖时钦,倒搞得他挺不好意思的。
“好看吗?”我见梁清盯着那片火光出了神,抬肘戳了戳她的腰杆。
梁清回过神,瞟了我一眼,说:“我突然想起一个在知乎上看过的故事。所有人说谎都会爆炸,你长途跋涉来见我,说你爱我,然后炸成了天边最美的红霞。”
“哈?我不是很明白!”
“说谎就会boomshakalaka,你竟然听不明白?”
我拽住她的袖子,“清儿我们借一步说话。”
本来以为今晚起码会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适合谈话,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还不行,越拖越不像话了,早点解决为妙。
跟梁清往前走躲开人群之前,我特意跟橙子说了一声,她微微一怔,很快摇头,说你们去吧,别吵架呀。
夜色太浓,我怎么也看不真切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充满了动摇和挣扎感。
我们俩一路小跑到队伍最前端,领头的是韩文清,自然是不稀得打听俩姑娘的小秘密的,他旁边的张新杰估计是还沉浸在竹签问题里,也未曾管我。
真走出去了,我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我大概知道梁清在别扭什么,要跟我算什么账,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的故事我最初瞒住了她,而且一点也没有暗示。从游乐园出来行走的途中,我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她都没有感觉到其中隐藏了部分,显然我是有意识地想要瞒住她的。明明是很重要的问题,却刻意不告诉她,随后却讲出来了,在和叶修谈过以后。
这意味着不信任。
要说在这个世界,我们三个才是一体的,很早以前就明确过。不言,不信,多可怕啊。
我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慢下短腿几乎是在小跑的步子,转头打量梁清的时候,发现她拿的又是落凤了,开场白没过脑子的就出来了:“咦,你又换花间了,不麻烦呀?”
梁清高冷地哼了一声,“麻烦什么,换个武器的事,又不读条。”
“你的DPS梦十分真切!”
“因为我不是很懂你这个DPS,”梁清说,隔得近,我抬头看清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非常不懂。”
我愣了愣,“唔……”
“之前真的没什么感觉,但现在我非常地恨你,”她严肃道,我有点怕怕,“从今天下午开始吧,你拉着那个女巫跑的时候。”
我沉默了,没有想到我们先谈的会是这个。
“我们真的会死,死了也不会回家,毕竟你又被心脏除颤器救活回来了,说明你那时是真的死了,”梁清慢慢地说,“你并不知道那几分钟我缝针无法使用,一个长相可笑的叽萝就躺在我面前动也不动,全身冰凉,打开衣服身上全是血口子,那种感觉是什么。”
其实我可以勉强体会一下的,就像几天前橙子被Jockey带跑的时候,你掉下几十层高楼的时候,但程度大概没法相比。此刻听着梁清的声音,我的胃有点沉,也没办法胡乱接话,她说我是个长相可笑的叽萝我都不能反驳她。
“然后你还敢冲,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她长出了一口气,“别无选择就算了,明明不用的,你不去也有别人去的,就你最能是吧?”
“你指的是?”我摸了摸鼻子。
“刚刚,你跑去追那个姓叶的了,自己带着一身伤回来,还把我丢出去给别人。”
“呃……他是我本家儿嘛……”
“本家个屁,你又不姓叶,入戏太深了?”
“那就是正义感,”我迅速站稳立场,“你知道的,身为人类的正义感。”
梁清瞧了一眼我,“你是在讽刺我竟然没有作为人类的正义感?”
“不不不你太敏感了。”
“狂妄自大的DPS,鲁莽的正义感。”
“不是……你看,有能力,就要干事儿对吧……”我艰难地说,一出口就反应过来完蛋了,说错话了,这不就是狂妄自大的DPS的内心活动吗!
于是立刻补道:“这是使命啊,DPS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你生为你死啊,指哪儿打哪儿,不然拿来当挂件吗!”
“你到底在为谁生为谁死?”她意味深长地问。
我挠了挠头发,“全人类,你看,这又是正义感的问题了……”
“别瞎扯,你知道我实际指的是什么,”她慢慢地说,“全人类?呵,不说你把他们的命看得比你自己还重要,至少是同等重要……身为,平等的人类。”
我愕然。
“也没什么问题,自然的,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些纸片人到底是什么,至少这几天相处过,大家都看起来是平等的众生,产生感情也是应该的。可是,终究是不一样的啊,我有点方,”她停顿了一下,“怕你分不清了。”
没等我接话,她又接着说:“这是一个方面,但建立在这种一视同仁基础上的,是我和橙子的特殊地位消失了,你有事可以瞒着他们,同样也可以瞒着我们了,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先摸着良心,说你解释给我的都是真话,”她打断我,“不然就炸成天边一朵红霞?”
我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气,说:“清儿,我是开头瞒着你,但我没说过谎吧,你到底怎么——”
她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都保有秘密,我其实是无权追问的。所以我只是表达一种态度而已,目前我的状况有些烦躁,你说了可能我还是想东想西的,再说吧。”
她要表达的态度是,让我别忘了原初的身份,我们不是写定的穿越小说的主角,这也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好地方,而是三个懵然无知困惑重重的傻姑娘,目的是回到自己的人生中。
“唉,你让我感觉我们不是最亲密的战友了,”梁清说,无声地笑了笑,“明明最开始是你告诉我们那些人与我们有别的,结果最后你自己混成一团了。”
我一激灵,“不,不一样的,我自己心里清楚,你信我。”
“我信你的,”梁清说,“来,我们来讲讲橙子的问题,她为什么像是怕我?”
话到嘴边了,在舌尖上转了一转,我叹口气,说:“她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觉得你是假的,真的Cocoa还在宿舍里睡着。你知道她担惊受怕这些天,又受伤很厉害,高烧不退,人有点糊的。”
“……就这样?”
“天地良心,就这样。”
梁清若有所思,随后她又问:“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女人,姑且称为Boss吧,你还有其他的线索自己捂着吗?”
“没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提心吊胆。”我说,耸了耸肩膀。
最初的线索,也是最困扰我的东西,我早已经告诉过她了,那时候她一脸明媚的笑意,嘲笑我想太多,塞给我一杯不知道能不能喝但我还是喝了的红茶。
她可能不记得了,而我没有重新再提起。
梁清安静了一会儿,在想她自己的心事,我觉得这茬儿就翻过去了,但心头还是沉甸甸地不肯放松,就听见她轻声说:“好了,行了,不讲就不讲,我还有瞒着你的小秘密呢。”
“……喂。”别吓我啊。
我们走了一段,后面不太.安静,赶夜路还不让人说话实在太压抑了,所以他们就有点吵,刚好掩护了我们,又不至于太喧闹。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她跟我讲她的经历时跳过的研究所那段,就问她:“你们在去拿疫苗之前发生了啥?怎么我就不知道人体实验的事!”
“那个啊,”梁清说,“有什么好讲的,不就是电影里常演的那种吗。凭我们在市政府找到的那个肮脏交易文件,还有满城丧尸,你不是应该能猜到吗?”
“猜到个鬼啊……虽然说出来之后觉得很合理很老套,但不知道的时候是不会往那边想的好吗!”
“好吧现在你也知道了,”她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说到这个,我真正跟你跳过的……算了其实也是小事。”
“你讲啊!”不要现在就报复我有事不告诉你好吗。这个念头浮现在脑子里的片刻,我心尖颤了颤,旋即觉得十分自我讽刺。
梁清说:“就是关于系统背包的事,我说当时气不过,冲动地选择了装备。气不过的原因是发现疫苗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是不是什么关键道具,我提出分散保管,我要三支,那个长头发的妖精脸色挺不好的。”
“长头发的妖精,你指的是喻文州吗?”
“我记得他叫喻文州,但我乐意用这种代称表示我的不满。”
“哦……”
“喻文州说反正他一般不参加战圈,疫苗就由他保管吧,我拧了一下,结果都挺尴尬的,然后他客客气气地用我没有保存的便利驳回了我的提议。”
我一时不知如何评判。
“现在想起来怪丢人的,驱散在手,那玩意儿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卵用,”梁清说,“不过又丢人什么呢,最后都是各走各路的,他们还是印在纸上的人。”
她的认识比我清醒多了。我蓦地有些晕眩,心头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