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一路颠簸,却并没有影响到素琴刺绣的心情,一匹素锦之上一只鸳鸯的雏形很快就被心灵手巧的她勾画了出来。六阿哥看了不觉有些赞叹,但他的惊讶却远远不止是对素琴刺绣功底的惊讶,似乎还另有深意。“你这是什么绣法?”
素琴忙的头也来不及抬起,向他回话道:“这叫钉线绣,又称盘梗绣或贴线绣,虽然是常常把图案钉绣在服装或纺织品上的一种刺绣方法,刺绣起来简单,但是典雅大方。常用的钉线方法有明钉和暗钉两种。”看素琴的手法十分的娴熟,她把前者针迹暴露在线梗上,后者又隐藏于线梗中。奕訢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又道:“素琴姑娘,你的乐技本就让我佩服,没想到女工也如此厉害,全然不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戏子啊!”
奕訢也只是随口的夸赞了素琴几句,没想到却让素琴心生警惕之意,她心里一下子有些慌了,手中忙活着的丝线一下子就停下了。“哪有啊!六阿哥是男子,不懂刺绣。闺阁女子都是工于刺绣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嘛。”
“可能懂得刺绣心法,并且能运用自如的人少之又少啊!”奕訢似乎根本就不像素琴所说的不懂刺绣,反而是很深入的了解过刺绣。“刺绣也是由心而生,意随心动,手与意念相伴,发之于线上,而见之于布中。”
“六阿哥倒不像是平常的男子,没想到你对于刺绣也有这样的研究啊!那你猜猜,我现在要绣水纹,用什么绣法好?”素琴不时的抬头看一看他,心里是对他的赞赏与“刮目相看”。
“在下愚见,姑娘若是用雕绣更可显得栩栩如生。”他说的很轻松,但也似乎很有目的性,想考察素琴一番似的。“雕绣?好!就听你的。”说完,她又操起针线来。
马车缓缓而行,不知不觉就出了城里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头上。穿过了一片翠绿的竹林后,车夫将车停在了一座禅房前,“六爷,到了。”
六阿哥没有发话,而是掀起了面前的车帘子与素琴下了车。细看,这里虽然不华丽,但却很整洁,这简洁的禅房就像是被浸泡在这翠竹林里一样,被竹子环抱着。“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六阿哥没有正面回答素琴的话,而是故弄玄虚的说道:“进去就知道了呗!”他窜腾着素琴,两人一起进了禅房里去。
空荡荡的禅房里,诵经的声音就显得异常的嘹亮。屋里只见一个女子跪在地上面朝着佛像念着经,她真的就像是脱离了凡尘俗世一般,心无旁鹜的颂着佛经。六阿哥带着素琴进了屋,还没说什么就先跪下对那女子道:“额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女子顺手把佛经放在了香桌上,转过身来微笑着说:“快起来!”待到素琴看见她的正脸时却一下子惊呆了,心私下里想着:这个人是谁?怎么和我长的这么像啊?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六阿哥的生母静妃博尔济吉特玉岚。她抬头看见素琴时也是惊了一阵,但没有表现在言语上,静妃很淡然的问道:“这位是?”
“奴婢是四阿哥请进宫的歌女童素琴。”素琴能推测得出,眼前这位和自己长相颇为相似的女子是静妃,便自称了一声“奴婢”,也跪下行大礼道:“奴婢给静妃娘娘请安!”
静妃见了素琴很是欢喜,忙着扶起了她道:“我早已不是什么静妃娘娘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她和蔼的笑着,素琴也回应了她一个微笑,两人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旁边的六阿哥也忍不住会心一笑,却被心细如发的静妃瞥见了。“奕訢啊!这位素琴姑娘……”
六阿哥明白静妃想说什么,便出了话来打断她道:“额娘您等一下!素琴,不嫌弃的话就在隔壁刺绣吧,我一会儿会把你送回城里的!”
“好的!”素琴行了一礼,到了静妃禅房的隔间去安心刺绣。静妃正欲接着刚才的话来说,六阿哥就接了上去,“额娘,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像?”
“是很像,你是不是……”静妃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可六阿哥却猜出了静妃所要表达的。“儿臣没有!儿臣只是觉得她太像额娘了,而且她又是四哥带进宫的。儿臣怀疑全后和四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丫头是个好孩子。”静妃一句话就表明了她对素琴的第一印象,似乎很喜欢素琴。“可别让她掺入了那宫中的事情而玷污了她可贵的本性啊!”
素琴极度高的警惕性时时刻刻保持着,奕訢母子所说的一字一句,她都耐心的聆听着,生怕有什么会涉及到她自身利益的。奕訢又继续说:“额娘,我怕四哥会利用她来顶替额娘在皇阿玛心中的位置,以巩固全后在宫中的地位啊!”
静妃仔细想了想,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的被她转动着。她入宫多年,也知道全后的厉害,奕訢说的不无道理。“想当初全后还只是贵妃时,我已经位列嫔位。她知道我再这样下去势必会危及到她问鼎中宫之位,故而以端悯固伦公主之死作文章来害得我被废黜。”
他母子俩的一字一句都刻在了素琴的心里,素琴只知道全后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但却从未想到过全后会做出这种事来陷害静妃。但素琴转念又一想,为什么全后会对自己那么反应过激了,全后也是怕素琴会成为下一个静妃,危及到她地位吧。
但是素琴更侧重于前一段话,她想起了四阿哥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眼就相中要她进宫,现在想来,也许六阿哥说的不算是胡乱揣测。“不!他不会的!”她想,四阿哥毕竟曾经被她救下,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但理智再次给她提醒,四阿哥也许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她送上一条不归路的。她心里拼命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却总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四阿哥要把你当做礼物送给皇上呢!”
素琴从里面走出来,在静妃面前行了礼道:“静妃娘娘,我刚刚绣了些花样,想请娘娘指点一下绣法。”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是不想再听到他们议论四阿哥了。在没有弄清楚四阿哥有没有这个意思之前,素琴都相信四阿哥不会这么做,而这,似乎与她平时警惕性极强的样子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拿来吧!”静妃接过了素琴手里的绣布,两只鸳鸯已经成型,一针一线表现的淋漓尽致,栩栩如生。一缕缕的芳草在旁边,一阵清风吹来,似乎能闻到它沁人心脾的芳香。唯独是用雕绣的大水纹引起了静妃的注意,“你的雕绣是跟谁学的啊?”静妃是大家闺秀,自然对刺绣有研究,也知道这雕绣的难易程度。
“我是跟我娘学的。”素琴简单的答道,而静妃却没那么容易就放过素琴,她是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去,“你娘叫什么名字?”看她的眼神,这个会雕绣的人好像对她很重要一样,素琴分明看见静妃眼中盛满了希望。
素琴突然沉默了片刻,她是荣庆门的人,身份不能暴露,更不能泄露她娘的身份。“我娘姓兰,名叫云曦,只可惜她已经过世了。”素琴这句话中,只有最后一句是真话,童夫人本姓童,名玉曦,只是不能暴露身份素琴改了姓和名字中的一个字。
“云曦?”静妃盯着素琴的双眼,她好像知道素琴并没有说实话,但她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也许素琴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不肯说出真话来。她携起素琴的手,“雕绣是绣法中最难的一种,你能绣成这样也很不错了,但更要注重心法。”她手把手的教素琴,使她领略到了雕绣的精髓所在。
六阿哥看着她们俩和谐的样子,自己也油然的生出一种开心来,“额娘,时候不早了,儿臣还要送素琴去飘香院,天黑还要赶回宫里的。”他似乎是下达了要离开的命令,素琴和静妃被针线缠在一起的手一下子都松开了。“好吧,素琴,我挺喜欢你的,没事就让奕訢带你出宫来,多来陪陪我。”
“是!”素琴行了一个别礼,由六阿哥身边的仆人送出了禅房,送到了马车上。而此时六阿哥也行礼准备从禅房中出来了。“儿臣告退!”
“奕訢你先等等。”静妃阻住了他退去的步伐,她朝着窗外望去,见素琴已经上了马车,便对奕訢道:“奕訢,我感觉这个素琴就是我要找的人。当年,我妹妹喜欢上一个穷小子,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和他成了亲,从那以后就销声匿迹了……”她说着说着,不免眼中闪动着泪花,对于妹妹的思念多少年了从未变过。
“那额娘为什么会肯定素琴会和姨娘有关呢?”六阿哥有些疑惑,论说素琴称母亲名叫兰云曦,应该是汉军旗百姓,而且与静妃的妹妹似乎没有太大的关联啊。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静妃转过身去,继续对着奕訢道:“我看得出来,在我问她母亲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她虽然警惕着,但她的慌张是难以掩饰住的,她在撒谎。”
“额娘凭什么断定她和姨娘有关呢??”奕訢不相信,他只觉得素琴是有天分的戏子,掩饰身份这样城府深的事情不像是她所为。。“儿臣之所以带她来见额娘,就是心中也有此疑问,世间女子少有研习雕绣,我在建议她用雕绣时她竟然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静妃答道:“雕绣少有女子研习,唯有我妹妹能把它演绎到了绝伦的地步,还融合了自己的绣法,而她和我妹妹的绣法极其相似。”静妃娓娓道来,“在还没确定她是不是与我妹妹有关之前,奕訢,我要你随时保护她,不让她卷入宫中,也不能让全后伤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