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方才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的话秀女们都听在耳里,皇帝以前的传言有人听过,传言中的四皇子粗鲁横蛮,杀人如麻,在西北人称玉面修罗,提起来可止小儿夜啼。
如今觉得,皇帝知情识趣,并不如传言中的一样呀。
借着看花,大多数人已经偷偷瞧过皇帝,皇帝年轻俊美,穿着龙袍尽显威严尊贵,面上却又带着如春风般的笑容,含笑双眸似不经意扫过时,那深邃目光能把人迷死。
容王自然也不差,但一身素色袍子与皇帝相比就显得寡淡了,加上神情淡漠,精神也不是很好,难免就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自信又有权势的英俊男人分外有魅力,皇帝就如一个发光体,一下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秀女的注意力,陈嫣也有些恍惚。
云欢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规矩站着,虽然周遭的声音动静也留意着,可她打定主意要低调再低调的,故此并不会有多余的举动,只想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请秀女们移步选花。”常谨的声音让秀女们如梦初醒,忙把心神收回,缓步走入花丛中。
陈嫣走在田湘后面,见她已弯腰折下花,把头上的醉芙蓉取下,簪上那朵御衣红。
其他秀女多已折花簪上头,陈嫣在花海中驻足,恍惚中见面前是盆白芍药,踌躇了一会,缓缓伸手,感觉脑子乱乱的,几乎想放弃,却又一咬牙,将白芍药折下。
苏雨君欢欢喜喜簪了枝赵粉,云欢兜了一圈,没有伸手掐花,皇帝也好王爷也罢,都不是她的菜。以前她家酒楼的赵胖子在宫中当过御厨,也不见得他多欢喜皇宫,有时喝醉了还会感叹,在宫里头哪有外头的日子好!
秀女们大部分人选了牡丹,数十人中选芍药的不过五六人,有人原本想选芍药,可看到陈嫣选了芍药,她们便放弃了,潜意识中她们觉得争不过陈嫣,侧妃好听也不过是个侍妾,生儿子也只是个庶子,以容王对陈嫣的喜爱,只怕她们也难争宠,倒不如入宫争一争,皇帝瞧着是个好相处的,知情识趣,又如此俊美,若是能得他宠爱,此生也无憾了。
秀女们已经重新站好,这次搬出来选的牡丹都是重瓣,芍药都是单瓣,故此秀女头上牡丹芍药多寡一目了然,何太后面色有些不好看,她的儿子竟如此不受待见,虽然知道秀女大部分都是得到父兄的授意,奔着权势为了家族利益而来,可心里也是不舒服。
何太后睨了眼,见有两名秀女头上没有簪花,朝身后宫人吩咐几句,便有人带两名没有簪花的秀女出列。
何太后冷冷道:“你们二人竟敢藐视天家,天家之子也不入眼,当治罪。”她心里不痛快,正好有人有由头让她发泄。
其中一名秀女身体一颤,目光本能投向皇帝,刚才她可是听皇帝金口玉牙说了可以不选的。
皇帝轻咳一声,“太后息怒,朕说过她们可以不选。”
“既然无心,为何入宫来?天家可容欺骗!”何太后可没那么容易罢休。
“朕问你,朕与容王为何不入你之眼?”皇帝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他纯粹是好奇。
秀女见皇帝声音温和,倒没那么害怕了,既然已经作出选择,便要承担后果,上前一步跪下道:“皇上容禀,臣女乃建忠将军秦宁之女秦敏,并不敢冒犯天威,能入天家之门,乃我等女子之福,可家父膝下只得臣女一人,家父昔年负伤甚多,身体残破,命如风中之烛,臣女不忍进宫后老父生无人尽孝,死无人送终,恳请皇上让臣女回家,臣女永生不忘皇上大恩大德。”
好位孝女,皇帝看着那清丽面容上坚定的表情,颇有些动容,秀女之事他不能完全插手,但却想给这些女子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秦小姐孝心可嘉,传旨,赏黄金一百两,锦缎十匹,好生送出宫回家罢,另着太医院指派太医到建忠将军府,为秦将军医治,所需药材从太医院领出。”
秦敏忙叩头谢恩,真是天大之喜,简直要喜极而泣。
对皇帝的旨意,太皇太后微微颔首,何太后却不以为然。
数番被驳面子,何太后心里恼怒,便瞧向另一名秀女,见她老神在在站着,丝毫不见慌张,不由得心中更有气,冷声道:“你又有何理由?”
秀女见何太后看着她,也不害怕,嘻嘻一笑,伸手揭了张人皮面具下来,皇帝瞧见一愣,随即以手抚额,颇为头痛的模样。
“我入宫是来瞧阿卓哥哥的,阿卓哥哥,瞧见我可高兴?”这少女十三四岁模样,忽闪着眼睛,一副甜美无害的样子。
“大胆!”何太后面色都变了,这是什么人易容混了进来,侍卫都是死了的不成。
“我刚才摘了花的,送给了那位哥哥,他看上去好寂寞。”
少女指向容王的方向,容王见众人看他,眉头一蹙,似感觉到什么,伸手往头上一摸,竟拿下一朵艳红的芍药来。
“快捉住此女。”何太后又气又怕,容王头上竟然被插了朵花,还没人发觉,万一女子是刺客,容王可不就性命堪忧。
皇帝急忙阻止,“且慢,这是朕的师妹,虽年少不谙世事,却无害人之心,太后莫往心里去。”
侍卫见皇帝如此说,也不上前了,便是动了的也退下,由得何太后大呼小叫。
皇帝一见于婴宁就知道麻烦了,也不知道这小魔女是怎么跑下山的,师父他老人家知不知道?
“阿卓哥哥要选媳妇吗?婴宁可不可以帮你选?”于婴宁根本没理会何太后,双眼希冀地看着皇帝。
“皇上!”何太后额头血管突突地跳,这来的是乱七八糟的什么人,皇帝的师妹,果然与皇帝一样缺乏教养。
“婴宁别胡闹,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让人带你去玩,等会我们再说。”皇帝知道不能让于婴宁在此久留,她武功极高,心思却单纯无比,不小心就会闹出乱子。
“常谨!”听到皇帝点名,常谨忙上前,哄道:“姑奶奶,跟奴才走罢,我们去好玩的地方。”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于婴宁揉揉肚子,她大半日没吃东西,实在是饿了。
“有,有,御膳房啥都有,奴才带你吃去。”常谨还头痛带于婴宁去哪里好,这下可不用犯愁了。
有皇帝的命令,也没人敢拦下于婴宁,常谨果然带着于婴宁到御膳房,让人捧些现成的点心吃食出来。
于婴宁吃得津津有味,吃了两碟子点心后方想起什么,笑嘻嘻道:“小谨,小绿被我打晕藏在假山里,你记得找她出来,不然她就饿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于婴宁能混进秀女中,常谨哭笑不得,忙问具体方位。
于婴宁把大概位置说了,又道:“早知道你能命令这些人拿好吃的出来,我便打晕你,冒你的身份用一用。”
常谨吓出一身冷汗,忙陪笑道:“别介,奴才一日到晚跑来跑去,衣裳都是汗臭,姑奶奶穿不惯的。姑奶奶想吃什么只管对奴才说,奴才立马让他们做,便是奴才的话没有用,还有皇上呢。”
于婴宁侧头想了一会,才道:“你说阿卓哥哥不会生我气罢,他让小绿做的事我也帮他做了,只不过送了朵花给那不开心的哥哥,那位哥哥便是容王吗?那好凶的女人是他娘?怪不得他不开心……”
常谨不敢评论皇家人皇家事,只能陪着笑脸‘嗯嗯啊啊’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