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唐陶两家共同联手缉敌,后山无暇顾及,所以此刻在后山的必是内鬼。
天赐避人耳目无声无息地来到山下,山上树影重重并无人迹,但天赐知道他在,他一定在,若不在心中的满腔怒火又向谁发泄?
一道灰影从山脚下窜起,怒火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杀气如风,风吹大地,树摇叶落。
天赐如此声势浩大不怕内鬼闻风而逃,就怕内鬼引而不发。
内鬼此刻的确在山上,也感受到山脚下的杀气。
“陶家?唐门?”
内鬼在想,一动不动,没有隐藏也没有逃跑。
杀气渐渐逼近,内鬼心中不断盘算得失。
天赐已经看见前方黑影,左手随意一折,一条树枝已在手中,内鬼看在眼里手已在腰间一抽。
“啪”的一声,手中软鞭在空中一抖,如蛟龙出水点向天赐面门。
天赐明白鞭长莫及,手中的剑将敌人的软鞭一牵一引,毫不理会地向前冲。
看见来人手中的树枝随意地将自己的攻势化解不禁道:“半步?”
不过脚下没曾移动半分,鞭影重重之下天赐前冲的速度暂缓,但攻势依然有序施展,双反距离正渐渐缩短。
天赐的左手剑法已经令对方的软鞭攻势逐渐收拢,当到达一定程度不再是一寸长一寸强而是一寸短一寸险。
双方脸色自如,优者无喜劣者无悲,鞭影一缩再缩不如之前灵活但增添一份韧性。
天赐忽觉此间的攻势如石沉大海毫无踪迹,内鬼古井无波的脸色上忽然在嘴角处显露一丝笑意。
一道反推之力竟然从软鞭上传来,如此毫无征兆让天赐不由得后退一步,但不等天赐站稳反推之力如浪潮一样打在天赐身上。
“蹬、蹬、蹬。”
连退好几步,只是短短的瞬间,内鬼一招长江三叠浪便将天赐送回原处,仿佛两者回到初次见面时一样。
即使如此也阻挡不了天赐前进的步伐。
天赐剑势一变,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毫无章法可言,内鬼看在眼里任凭对方剑法如何诡异,在一寸长一寸强的情况下自己能足够应对。
天赐剑势循序渐进不温不火,脚步扎实地一步一步踏出,如此稳重的姿态与惊人的杀气令内鬼感觉有丝丝格格不入的感觉。
当疑问变成焦虑。
当不安无限放大之时。
内鬼终于察觉对方的意图。
拖。
惊人的杀气就是要让人察觉,让陶家唐门赶来相助,内鬼明白后鞭法顿时变得刚猛,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
就算不能查清也要逃离此地继续潜伏陶家。
原本未曾移动半分的脚步此刻却步步进攻,誓要在此间将敌人放倒。
内鬼看见对方在自己攻势下竟然毫发无损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不禁道:“原来你也隐藏实力。”
手中软鞭再次收拢,右手拿鞭头鞭身搭背缠于左手,腰身一扭软鞭借势打出。
人鞭合一。
以人作支点借势化作旋劲,一来一回,一收一放,凭自身带动借敌人攻势加以变向,如多一双手臂攻敌,让对方应接不暇。
天赐从老伯口中得知天下武功种类详情,但与所说的武功实战却是第一次。
人鞭合一,借己势借敌势,鞭中夹杂拳脚功夫,无从猜测无法顾及,天赐唯有一退再退以避锋芒,不时出剑试探,摸索人鞭合一之秘,毕竟要维持人鞭合一需要大量体力内力是不能持久,而且只要陶家唐门解决外敌,内鬼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着急的是内鬼,天赐养精蓄锐耐心地等待内鬼露出破绽。
天赐在等。
内鬼也在等。
等猎物一步一步走向陷阱。
最好的诱饵莫过于自己。
以自身设诱谁能舍弃,这诱惑没人可以拒绝,唯有一种人能。
死人。
多少一流高手如何技高如何多智就算看透也要以身犯险。
因为这就是命。
双方比拼除了斗智斗勇还要斗命,谁的命硬就能活。
天赐又抢上一步进招,内鬼知道眼前之人十分谨慎试探,从对战中观察自己的变化,一点即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内鬼这次不肯放过这次机会,机会彼此都有,谁能抓住就能占得先机,虽然对方每次佯攻都觉得有些诡异的感觉,但感觉稍纵即逝根本难以掌握,诡异之处的源头在哪?
此战不能久战,内鬼决定先出手,鞭把从颈后绕过直打对方面门。
内鬼的把握是掌握对方佯攻的时机,正是新力未生旧力已老之时,无法进招也就不会对自己有威胁。
剑比身先到,剑要回撤之时,身子才刚准备,抽身而退的瞬间,这就是内鬼所选择的。
此刻的鞭把如陨石下坠在与空气的碰撞之下产生变化。
点点星光如星星之火在空中不断闪耀不断放大,在天赐眼中飞来的不是鞭把而是一直隐藏在内的剑锋。
这就是内鬼的自信。
内鬼仿佛已经看见陨石在空中不断燃烧,在空中解体向四周飞溅的不是陨石而是对方的血。
剑一直在送,佯攻已成废招,为何一直在送?
诡异的感觉没有稍纵即逝,内鬼朝着源头追溯发觉一直在送的剑正是来源。
此刻对方左手上没有剑,佯攻的只是剑指。
剑?
内鬼渐渐追溯,‘剑’竟然在半空在自己的前方停滞,这一眼如同一刹。
无主的剑忽然被握,不是佯攻的左手,而是右手!
内鬼一见急忙变招。
左手剑的人为何还会右手剑?
内鬼已没法再去想,身上十一处剑伤,致命的是穿喉一剑,软鞭在此刻已变成长棍,内鬼原想格挡但一寸短一寸险。
剑从咽喉抽出,长鞭没有内力的贯注下恢复原状,人也和鞭一样无力地倒下。
天赐望向山下陶家的方向,将剑狠狠地插入地里,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陶家内鬼已除,大伯遗愿已了,但他是否是杀大伯的凶手?”
天赐顿时在内鬼身上摸索,除了兵器暗器银票别无它物。
衣服裤子鞋子都没有夹层,能证明此人的身份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天赐一边摸索有何遗留的地方一边为内鬼整理衣服恢复原先的模样。
最后天赐的目光停留在内鬼的容貌上。
“易容的样貌又是谁?”
天赐带着疑问为内鬼卸去妆容。
中年人相貌平平,天赐进一步检查内鬼五官,终于在其口里有所发现。
“是毒药么?若不敌便咬碎牙齿里的毒囊?”
天赐从内鬼口里看见一枚有问题的牙齿,若是在外人眼里无法发觉有何异样,但在唐门的眼里任何微小的差异都会被放大。
当天赐将有问题的牙齿拿出来观察才明白,这牙齿为何让自己产生异样的感觉。
模样是牙齿但材质是玉,而且牙齿上还雕刻一个字‘潜’,精致的雕工,隐秘的证明,其组织恐怕少有人知道。
天赐走了。
落下了初衷带走了一枚牙齿和一抹愁绪。
三日后。
唐门灵台上,唐仁义宣读悼词完毕退去一旁,唐老太太走上前道:“仁杰是被一组织所杀,仁义要尽快彻查,唐门虽然隐世但并不代表就能被任人鱼肉,至于家主之位暂让仁礼担任。”
正当唐仁礼答允,唐仁义却插口道:“且慢,家主之位恐怕唐仁礼无资格担任。”
唐老太太眉头一皱道:“仁义此话何解?”
唐仁义道:“陶家有内鬼,难免唐门也有。”
唐老太太喝斥道:“仁义,说出的话是不能收回,无证无据就指责你三弟?”
唐仁义不惊不慌道:“证据当然有。”
话毕指向天赐道:“他就是证据。”
天赐顿觉莫名其妙。
唐仁礼不禁指着唐仁义道:“仁义你…”
唐仁义继续道:“二哥不懂三弟为何带一个外人进入唐门。”
唐老太太望着天赐疑问道:“他是外人?”
唐仁礼忿然道:“唐仁义你别血口喷人。”
唐仁义道:“若不陶家有内鬼大哥被杀,你领一个外人回来我也就算了,但事情发展至今唐门家主落入你手,我就不得不问你领的外人是否是唐门的内鬼?又或者你就是内鬼?”
正当唐仁礼想反驳之时一人抱着一个包袱来到唐仁义身旁。
唐仁义冷道:“弟妇是真是假或许早已心知肚明,若不信过来一看便知,亲生骨肉,血脉是欺骗不了的。”
刘心莲抽泣着走上前接过包袱,看着包袱里的死婴无力地坐地疼哭。
天赐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抓住唐仁礼的手猛道:“不是的,不是的,爹快说话,他不是天赐我才是,我才是。”
唐仁礼有口难言,唐门等人连遭变故也无力发言。
天赐的嘶叫声和刘心莲的痛哭声充斥整个灵堂。
与祭奠无关,源于刘心莲抱着的死婴。
忽然一声喝斥打破失控的局面。
唐仁义喝道:“一个外人竟然在唐门灵台上叫喊。”
话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天赐数处要穴。
唐仁义道:“一个外人偷学唐门武功,论罪当废除武功修为。”
正当唐仁义下手之际,唐老太太在旁出手制止道:“当初仁礼抱回来的孩子还在襁褓中,尚未懂事不知善恶,如何会是内鬼,天赐已死,仁礼抱回来的孩子如何有错,错在仁礼让真正的父母没了孩子,孩子没错你要废其武功沦为一世废人?”
唐仁义思量后同意道:“好,不废武功,但要约法三章,一、在外不能使用唐门典籍上记载的武功,不在典籍上记载的你可以用,当然你同小鱼研究的武功不受限制,二、唐门要杀的人你不能救,三、唐门有难时你要搭救,搭救时可破例使用唐门武功,以上三点请你谨记遵守,若发现不遵守当场废其武功,现在你被逐出唐门。”
天赐仿佛没有听见唐仁义一席话,一直轻声道:“娘,天赐在这里。”
天赐不停叫喊,但刘心莲没有任何回应。
是没有听见或是心中有愧不敢回应?
唐老太太轻轻地拍了拍天赐,牵着天赐的手向着灵堂门口走去。
此刻天赐与小鱼在人群中找到彼此找到依托找到应该找的人。
只是一瞬间没有言语只是眼神便能得到慰籍。
一人走。
一人留。
只是一瞬间天赐看见一人牵着小鱼的手,看见小鱼吃惊的表情。
不解。
因为牵着小鱼的手是唐天恕。
唐天恕道:“小鱼是我的妻子。”
惊讶,不解。
唐门一等人都不明白为何今天有如此多事发生,而且都是莫名其妙,前三件事是真,但唐天恕和唐小鱼是真的吗?
天赐无法读懂天恕的意思也不能停下听天恕的解释。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天赐脑海处于混沌之中,任由唐老太太拉出灵堂,拉出唐门。
唐老太太望着天赐呆呆的样子不禁叹息一声,眼神向四周示意,忽然有几条人影在窜动,唐老太太示意暗哨撤离。
“大伯是你杀的吗?”
天赐一听不禁愣住了,同样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道:“不是。”
唐老太太一听不禁愣了一下继续牵着天赐的手前行。
“你大伯心脏在右边与平常人相反,现在除了我和你和你死去的太公知道,没第四个人知道包括亲兄弟仁义仁礼,你有没有见大伯最后一面?”
天赐双拳紧握,泪水渐渐涌现。
路很长,唐老太太一直走一直等等天赐开口。
“大伯左胸遭受致命一击,不是刺穿心脏而死,而是流血过多而死,我不断追问凶手是谁,但大伯不说不让我去报仇先捉内鬼要紧,说唐门比个人仇恨更重要。”
唐老太太拍了拍天赐后背道:“仁杰说得没错,个人仇怨与数百年唐门韬光养晦相比的确是微不足道。”
天赐不禁问道:“奶奶,唐门真的有内鬼吗?”
唐老太太眺望远方道:“人无完人,但至少能确定唐门隐世与内鬼无关,究竟隐世有何用意,除了天知地知还有当初那个算命先生知道,天赐啊这次在外面要好好活着,你永远都是我的孙子。”
“奶奶…”、
老少相拥而泣。
不舍。
难离。
但夕阳终有落下之时。
人也有离别之时。
唐老太太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父亲还有一些话要跟你说,我就先离开。”
天赐目送唐老太太离开,望着其背影消失在夕阳之中。
忽然一人从一旁树林中走出,如唐老太太所言正是唐仁礼。
天赐不禁道:“爹。”
此刻唐仁礼也落下男儿泪。
“我不是你爹,没颜面做你爹,我对不起你,那天是我抱你回唐门,事后我在附近搜索百里之内并无人家,百里之外倒是有一处小村庄,但当日却遭遇马贼袭击,全村无一生还,那里可能是你父母所在,但也有可能不是,百里路程你又如何出现在我眼前?也许唯一的线索是挂在颈上的三枚铜钱,在遇见你时这三枚铜钱是用红线系于你手腕上,是我说谎称在寺庙求来,这三枚铜钱乃寻常铜钱,但系于手腕必有其道理,天无绝人之路,你要靠这一条线索去寻找你的父母,孩子去吧,这包袱里有些衣物和银两,若有缘来生再做父子偿还。”
话毕转身离开。
如此决绝。
如此痛心。
天赐看着唐仁礼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不禁大叫一声:“爹,娘。”
可惜夕阳下的人影只有一人,这声叫喊谁能听见?
是本该听见的人听不见,或是不该听见的人听见。
“我是谁?我的爹娘又是谁?我有姓名么?”
天在听。
地在听。
本该听见的人听见,但听见的却不说话。
说话的却是不知真相的人。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遇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赐一听扶起自己的竟然是老伯。
“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你若如此执着不如就跟我姓吧,我姓谢。”
“谢伯伯。”
天赐现在才知道一直教导自己剑法的人姓谢。
“至于名字吧。”
看见原本在幼时系在手腕的三枚铜钱现在是挂在颈上当项链,想起自己想起故友便道:“你与三字颇有缘分,人嘛笑着做人比哭着做人过得更好,别哭了,以后你暂且叫谢三笑吧。”
“谢伯伯、谢伯伯。”
亦师亦友亦父。
一个拥抱更胜千言万语。
谢老伯继续道:“你父亲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当时是我将你托付于他,虽然早一步发现你,但同时对你的身世也无能为力,不过你这三枚铜钱应是一名算命先生的,因为当初是我追他的时候遇上你,我一直在追算命先生,但一直都追不上,至于算命先生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要找寻你的身世必先找到算命先生,为何要赠你三枚铜钱?为何要与你结缘?我一直想不通,所以一直在观察你,教你剑术教你做人,他与你结缘,我也要与你结缘。”
谢三笑不禁问道:“谢伯伯想向算命先生问什么?”
谢老伯笑道:“问题有很多,第一个问题可能问一个故友的下落。”
“为何要找算命先生问?直接找人不就好吗?”
“因为这个故友已经死了,虽然死了,但我感觉他还活着。”
忽然谢三笑发现老伯双手缺少拇指不禁道:“谢伯伯你的手指…”
谢老伯笑道:“这没什么,少了两根拇指又不会怎么样。”
“少了拇指就不能拿剑啊。”
说话一出,谢三笑才发现老伯教导自己剑法的情形。
难怪每次授剑时都觉异样,原来是握剑的方式不对,谢伯伯是用食中两指相夹施展剑法。
谢老伯严肃道:“剑不是用手拿,而是用心。”
谢三笑一听急忙点头称是。
“你不是唐门中人,离开这里踏进中原你就是江湖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谢三笑不解问道:“既然身不由己为何要入江湖?”
“因为算命先生是江湖人。”
“谢伯伯您呢?”
谢老伯眺望远方道:“曾经的我曾为此反抗,后来才醒悟一日江湖人一世江湖人的道理,孩子去吧,去江湖上闯荡,让你的名字响遍江湖,让所以人都知道你,让算命先生知道你,我找不到算命先生,就让算命先生去找你。”
谢三笑一听之下跟随谢老伯的目光眺望远方,顿时对谢伯伯口中所说的江湖颇感兴趣。
天赐离开唐门的第三日,陶家飞鸽传书唐门。
纸条上只有五个字,但这五个字却透露浓重的阴谋气息。
尸体全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