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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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澜泰然自若地看了眼沈誉,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大惊小怪,淡淡道:“不然你说,还有什么正事比这要紧?”

沈誉一时哑然,几乎想甩袖子走人,但领他们进来的那人却道:“几位大人楼上请,今日太史令特地命人清了场,就是等诸位一并来呢。”

沈誉冷笑一声,看着景澜道:“不必,我就在此等着。”

景澜道:“请便。”

那人只好道:“那便请大人在此等候片刻,小的去请太史令过来。”说完逃也似地走了。

洛元秋虽然记不住林宛玥的脸,但对那把长刀着实印象深刻,试探道:“师妹,是你吗?”

说完便觉得手上一紧,洛元秋看了看景澜,只见她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便明白这“师妹”二字恐怕以后是轻易说不得的了,立即改口道:“那个……宛玥,是你吗?”

林宛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仿佛明白了什么,意味不明地看了景澜一眼,对洛元秋微微颔首,道:“是我,师姐,你怎么在这里?”

洛元秋还未回答她,门帘又开了,进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她行走间如迎风扶柳,动人非常。虽无锦绣衣裳,金簪珠宝点缀,但气质却远胜于此,便如兰居幽谷,芳华不掩自现。抬首见一众人堵在此处,她目光一一从几人面上掠过,秀眉轻扬,道:“怎么,今日竟是这般的巧?”

林宛玥面露疑惑:“你怎么也来了?”

柳缘歌道:“顺路经过,便想买壶酒回去,你在此做什么?”

林宛玥侧身,偏了偏头道:“今日太史令请客,恰好与师姐一道碰上了。”

柳缘歌先是看了眼沈誉,道:“我说呢。”

她走到洛元秋面前,一把打落景澜的手,客客气气地说道:“师姐这么大个人了,想来也不至于在城里走丢了,你也不必握得这般紧。”

景澜微笑道:“还是得看着些,难保万一。”

沈誉岂能听不出这自己也在这万一之中,当即冷哼一声。

柳缘歌揽着洛元秋问道:“师姐,还认得我吗?”

胭脂香气扑来,馥郁芬芳,比起花香有过之而无不及。洛元秋一闻便知道她是谁了,笑着说道:“记得,是师……缘歌嘛。”

柳缘歌轻笑一声,顺势勾了勾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望向景澜。景澜面无表情看着她,眸光冷了几分。

这举动稍显轻浮,沈誉看不下去了,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洛元秋心中略感微妙,这几人之间的气场既矛盾又相合,显然是熟识的。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景澜,道:“你们都认识?”

柳缘歌不等景澜回答,果断将洛元秋肩膀一扳,面向沈誉道:“何止是认识!师姐,在你身后的就是二师妹镜知,如今任司天台台阁,位高权重——”

景澜却道:“她已经知道了,不用说了。”

说着伸手去拉洛元秋,柳缘歌眼疾手快,拦住洛元秋转了个圈,换了一面,嘲道:“你先别急,人一会就还你。”

林宛玥无奈出声:“好了。”

柳缘歌冷笑一声,目光在她与景澜之前转了转,揽着洛元秋道:“早知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林宛玥叹了口气,道:“什么一不一伙的,不都是一个师门的人吗?你且静一静,等会太史令就要来了,让他看见了也不好解释……”

沈誉凉凉道:“解释什么,有的人就是心里有鬼,就算是说再多也是一样的。”

景澜颔首道:“自然不比沈大人风清月朗,这么多年了还在望猪慰籍,想必这门手艺如今已近臻境,恐怕不用了多久,就能开宗立派了。”

洛元秋从柳缘歌怀中努力转过身,看向景澜。

沈誉反唇讥讽道:“总好过有的人天天装神弄鬼,摆祭设坛,求天求地,也未有半分所得!”

洛元秋闻言转头,充满好奇地看向他。

沈誉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景澜唇角微勾,脸色缓和了几分,目光落在洛元秋身上,道:“谁说没用,这不是……就求来了吗?”

洛元秋一时没听清,追问道:“你要求什么?”

景澜眼中笑意浅浅,张了张嘴,做了个口型,但洛元秋没看见。

她虽然没看见,但林宛玥与沈誉却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沈誉,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林宛玥对此已经无可奈何了,抚额不语,任由他们去了。

柳缘歌听了先前的话一脸不高兴,先是瞪了林宛玥一眼,揽着洛元秋道:“师姐你看,这是你的三师弟瑞节,可还记得他?”

沈誉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缘歌。

洛元秋看着眼前样貌风流英俊的男人,少见地有几分迷茫。她从前设想过种种与师弟们重逢时的景象,那一定会是在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旁,两个短褐村人劳作完,提着锄头站在田垄上,招呼她去村中自家的院里喝杯茶——

“瑞节?”洛元秋不可思议道,“你不是回去种田了吗?”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沈誉已面红耳赤,不得不以袖掩面,只恨自己不会遁地之类的法术,若能逃了也好。

柳缘歌险些笑岔气,搂着洛元秋的手臂也松了力道。洛元秋还处于方才的震惊中,来不及未领会师妹为何笑得如此失态,便觉得手腕被人用力一拉,连退几步,一股熟悉的气息漫来,清冷如雪松,比起胭脂香气更让人难忘。

之前她宿在景澜屋中的时候闻到过这种味道,许是房中熏香的气息,她只觉得好闻,无端想起初雪落后的松林,寂寂清清,印象格外深刻。

景澜只将她拉到自己跟前,随后便松了手。洛元秋回身对上她盈满笑意的眼眸,神差鬼使地问了句:“你方才说要求什么?”

景澜注视了她一会,轻声道:“求你。”

洛元秋想了想,一脸凝重地道:“你说,想要我做什么?”又补充了句:“杀人是不行的。”

这下轮到景澜怔住了:“什么杀人?”

洛元秋道:“你不是说有事求我吗?”

一旁的柳缘歌听罢份外痛快,心想景澜这深情款款的样子在洛元秋面前,就如同桃花落在石头上,全白瞎了。当真是恶人自有人来磨,瞧着十分的解气。

外头传来交谈声,像是又有人来了。在场的几人顿时收敛了几分,洛元秋这才想起还有位师弟在不远处站着,几步走近,扯了扯他的袖子,突然看见袖上繁复的图案,顿时想起两人初见之时,因为她扯了师弟的袖子,后来还打了一架,硬是要他叫自己大师姐。

记忆中的一幕隐约与现在重合,连沈誉也放下掩面的手,不觉有些怔住了,半晌才低声道:“你长大了,这样很好……”

一阵沉默后,洛元秋抬头看着他问:“你叫我什么?”

沈誉眼圈微红,深吸了口气道:“师姐,我——”

洛元秋骤然发怒,道:“你知道我是你师姐,你居然还骗我说你回去种田了,害我白白牵挂了这么多年!你告诉我,你的田在何处,你是怎么种的田?!”

说着手中青光一甩,大有动手之势。柳缘歌与林宛玥下意识扑过去拉住她,劝道:“算了吧师姐,算了算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就是呀,你这一怒之下动手……万一,万一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沈誉:“……”

景澜在一旁冷眼旁观。从前在山上,每日都有这么一出“顽劣师弟不服管教,师姐代师行责惩戒”的戏码,由两位师弟轮流换班上演,劝架的通常都是另外两位年长的师妹。师父玄清子偶然得见,还曾赞叹过一句“师门和睦,相亲友爱,有先贤互让之风”云云。

他自然是没见过沈誉王宣被洛元秋追得鸡飞狗跳满山跑的样子。

洛元秋被气得发晕,道:“我不管!他既然说了要种田,今天就非得去种田不可!”

沈誉见她发怒,没来由的脊背生寒。加之又看见那道熟悉的青光,登时头皮发麻。时隔多年,沈大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少年。人人都道星历官沈誉大人,乃是司天台中公认的智囊,自然稳重深沉。但此时,他对面着发怒的师姐,依然觉得腿脚发软,由此想到的便是自己被吊在树上的惨状。但京中那么高的树并不多见,洛元秋很可能会直接把他吊在城墙上!

他忙卷了卷袖子道:“你们拖住她,我先走了!”

洛元秋怒道:“你敢走!”

慌不择路地撞向门帘,沈大人为保住自己这仅存的薄面,可谓是拼尽了全力,正要如脱笼之兔般逃之夭夭,迎面与一人重重撞在一起。

那人被他撞的后退几步,疑惑道:“沈誉?”

居然是王宣!

他怎么就这时候来了!

沈誉心中天崩地裂,山呼海啸。忍不住哀叹一声,真是天要他亡!

王宣见他双目泛红,怔怔地看着自己,不耐道:“说话啊?”

沈誉竟是抽噎一声,道:“师弟,我劝你还是快些逃吧,师姐就要来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哪有什么师——”

目光触及沈誉身后几人,他的眼眸迅速缩了一下,神情极为怪异,低声道:“你是说,她已经知道我们其实是……”

不等他说完,沈誉用力点了点头。王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反手将他向后一推,飞快道:“死师兄不死师弟,既然事情是你惹出来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掀起门帘就走,健步如飞,毫无半点出卖师兄的愧疚。

沈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离开,脸上是被师弟背叛后的震惊与愤怒。

目睹此情此景的景澜靠在一旁,颇为无聊地想,真该让玄清子来看看这“和睦友爱”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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