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听瑟转身慢慢回到练功房,冲动的情绪随着呼吸渐渐消散,上涌的血液也慢慢退却。
刚才跳舞残留下来的薄汗这会也已经被风吹得冷却,成了贴近肌肤避无可避的冷意。
她回到原本休息的位置拿起手机,给严致简明扼要地发了几句:【有查到凡颂内部走漏消息的人吗?陆闻别承认这事是的设计总监做的,可以从这个方向入手去查。】
“谈,你还好吗?”科琳问,“你们谈话不太愉快?”
“没有,只是聊了些很重要的事。”谈听瑟抬眸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他是你的朋友?还是男朋友?”
“当然不是,只是一个认识的人。”
恰好这时休息时间结束,新一轮的整合彩排开始,两人也就没再就此多聊。
见严致并没有回复,谈听瑟便起身准备专心彩排。
一跳起舞来,她很快又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哪怕不到她出场的时候,她也习惯性地去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作与表情。
合彩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剧院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晚餐,因为提前沟通过,所以每个人吃到的那一份都是考量过各自的需求与忌口食物的。
谈听瑟在桌前坐下,犹豫片刻,本来准备去拿餐具的手还是转而拿起了手机。
严致回复了。
【严致:已经有眉目了。】
【严致:陆闻别告诉你的?他联系你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回复道:【嗯。】
这个字刚发出去,她又飞快补了句玩笑似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录音保留证据的?】
这次严致回复的是语音消息,先无奈又好笑地安慰她用不着这种方法,然后告诉她事态有了新的走向。
“已经把那张图撤掉了,无论如何局面都对凡颂比较有利。不过,今晚演出结束后你记得戴着口罩从员工通道走,以防万一。”
那些捕风捉影的记者肯定会把主意打到这儿来。
谈听瑟回:“放心吧,司机会来接我的。”
说完,她转而打开微博浏览相关词条。
撤掉了那位女明星的海报,各方议论一片哗然,官博下满是各种质疑的言论,但目前却并没有回应什么。
【凭什么撤掉思思的海报?】
【是因为太多人骂了吧,各个细节都不严谨闹了场笑话。】
【你们真觉得两家各自被怀疑抄袭广告的紧要关头,会因为这些问题主动撤了广告落人口舌?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他们心里有鬼。】
谈听瑟想到刚才跟陆闻别的争论,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机,叉起沙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她本身就没抱什么期待,不回应才符合陆闻别的行事风格。只不过在这种事实的衬托下,他刚才来剧院找她的行为就变得可笑而令人费解。
他来是为了干什么?就只是为了和她解释没有得到他的授意?
……
当晚,凡颂的律师团队声明将追究窃取己方策划与广告创意的法律责任,同时追查处置公司内部的泄密人员。而官方也发布了道歉声明,表示广告正是因此而下架。
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这么迅速,短短一天之内就雷厉风行地快进到了真相大白的阶段。
凡颂的新系列因此受到空前的关注,官网访问量与词条搜索的频次成了惊人的数字,订单成交数量与数额随之一路攀爬。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反向给凡颂引流了。】
【其实本身从产品来看破绽也很多啊……凡颂这次的新品很契合芭蕾的主题,能看出设计师放了很多芭蕾的元素进去,但的就没有。】
【我以前真没关注过这个牌子,还以为早就退出市场了呢,这场翻身仗绝了。】
…
一个小记者翻看着微博评论,嘴里啧啧两声。
她的同事被派去蹲点代言的孙思思了,但是那边想拿到一手消息的人更多,还是来这边胜算大点儿,更何况她还找到了员工通道的出口。
女记者站在树下,又抬头看了看通道出口的那扇门。这会儿演出已经结束了,那些演员们应该很快就会从这里离开。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从里面打开,三三两两的男女演员们结伴走出来。
女记者看了两眼顿时急了,本来她只需要从一群外国人里辨认出一个亚洲女人,怎么现在好几个都戴着口罩和帽子?
她拧眉仔细辨别,昏沉的夜色却增加了难度。
忽然,她视线定格在一个穿着丝质衬衣的女人身上。正要追过去,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从哪个方向走过来,忽然闯入了视野。
她精神一振,该不会是严家少爷吧?
男人径直走到穿着丝质衬衣的女人身边,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僵持片刻,接着一起并肩走向停车场。
女记者一边迈开步子小跑起来,一边举起相机。刚拉近焦距预备按下快门,白衬衣黑西裤的男人突然转过头瞥过来,深邃立体的眉眼满布冷意。
这警告的一眼吓得她手一松,脚步也直接顿住了。
这是谁?看着不像严家那位公子啊,不过怎么又觉得有点面熟?
几秒钟后女记者回过神来,却发现两人已经走远,只能在他们彻底消失前垂死挣扎地用镜头拍下几张模糊的背影。
……
“记者没追上来,你可以走了。”谈听瑟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
刚才她刚从员工通道出来没几步就被他拦下,由于周围都是同伴和记者不方便僵持太久,于是只能先妥协一起离开。然而这一路两人都沉默着,让她压抑到有些烦躁。
他为什么又来了?明明下午他们说的已经够多了,他也明显一副被她的言辞冒犯的模样。
等在不远处的司机原本下了车准备迎过来,在看到她身旁的人影后也停在原地不再上前。
男人没动,身形被路灯勾勒得昏黄,片刻后开口:“凡颂起诉的事,你知不知道?”
“严致已经告诉我了。”
“这件事既然已经解决,你是不是可以心平气和地跟我谈一谈。”
“心平气和?”谈听瑟蓦地笑了,“凡颂顺着那位的设计总监查清了内部泄露消息的人,起诉不是理所应当吗?你为什么一副大发慈悲不计较的样子?”
陆闻别目光一顿,“你说凡颂自己查到的?”
“通过人际关系入手,查清是迟早的事。”
她理所当然的口吻有几分赌气似的天真,听得他蓦然笑了。
一个珠宝公司的设计总监人脉何其复杂,就算能查到也不可能这么快。
“你告诉他了。”半晌,陆闻别淡淡道。
“当然,我没理由不帮他反而替你隐瞒。难道你后悔向我承认了?”
有帽子和口罩的遮挡,他根本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想象到一定是冷漠且讥讽的。
只不过她讥讽的语气和别人不同,没有过分的尖锐与失态,那种骄矜又平静的口吻才更让人郁结。
怪不得今天他把设计总监与泄密者的身份告诉严致、并表明愿意配合凡颂进行一切法律赔偿的时候对方没有分毫意外,原来是早已经知道了。
凡颂律师团队的声明发的很快,使得的道歉很像迫不得已顺势为之。但事态如此,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解释。他说了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是真的不屑去用,仅此而已。
“如果现在有个方法摆在你面前,能帮他,却置陆氏于死地,”他静静道,“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做?”
或许他真是神智不清了才会在白天碰壁后再来见她,才会在误解越来越深时执着于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他不甘心一切无法转圜,只能就此陷入僵局。
谈听瑟这次真的被气笑了。
他何必一副受害者的口吻,仿佛她这么做是对不起他。两年多前他因为联姻的计划而想要维护自己的立场与利益时,不也是毫不犹豫地对她恶语相向吗?
她直接一把摘了帽子,仰起脸冷冷望着他。
“如果曾经有个方法摆在你面前,能继续和许家联姻,又能够摆脱不肯放弃的我,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做?”
这是他们,或者说是她,重逢后第一次如此尖锐又直接地将这件事提起。
陆闻别眸光倏然变了,他们之间的氛围也从无关痛痒的冷嘲变为针锋相对,摇摇欲坠的火星就悬在干枯的木柴上。
他们谁也没先一步移开眼,他甚至上前两步逼近。
他们都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却偏偏都认为自己万分清楚对方会给出什么回答。
她以为自己会被执意订婚的他用更冷血的手段摆脱,而他以为她真的会选择置陆氏于死地。
“你以为我取消联姻是被迫的?”
谈听瑟微微一笑,眼底像有火苗在摇曳,“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那一晚,现在许诗薇应该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如果没有那一晚,的确。”陆闻别垂眸,眼底翻涌的情绪因夜色而看不真切,“但如果我执意想继续自己原本的想法,我会不择手段地实现。”
“可你没有,对吗。”她替他说了剩下半句,“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应该为此而感恩?陆先生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是怎样居高临下的态度、又说过什么刻薄的话,是不是忘了这件事当初是由我结束的而不是你?你根本没做过这种选择题,不必现在来假惺惺。”
尾音蓦然拔高,在寂静的四周如同颤巍巍断裂的弦。
原本她不想说这些的,也从没想过在这么久以后再用这些问题和陆闻别纠缠不清,但她一次次被激怒,情绪一次次累积,如同风掠过本该熄灭的野火。
她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为了平复呼吸,胸口急促地起伏。
“当初那些话,我很抱歉。”
谈听瑟以为会听到回答,却在良久后听见男人嗓音低哑晦涩地道歉,一字一句说得极缓。
这迟了整整两年半的道歉,如今已经沉淀出了更多的意味——或许有愧疚、后悔……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不想去分辨这一句道歉里到底有哪些含义。
“你道歉,只是为了你自己能从过去脱身,就像你这两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谈听瑟任由火苗蚕食愤怒,那个属于委屈与悲伤的角落却空空如也,或许早被磨光了,“但对我来说,你道不道歉,我根本不在乎。”
她看着陆闻别的手微微动了动,或许是想抬起来扣住她的手臂,但最终没有。
在他逐渐龟裂的表情中,谈听瑟微微一笑。
“因为我根本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两年半前狗男人大放厥词:好好的男人,可惜长了张嘴。
两年半后狗男人非不解释:狗男人,嘴长来干什么用的?
两年半前:狗男人你别说了!
两年半后:狗男人你快说啊!
该说不说,不该说乱说,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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