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哥几个,怎么个意思?”张青寅上前一步,笑吟吟说道:“几个大老爷们为何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呦,这不是青虎兄弟吗?”几个无赖中有一人认识张青寅,过来打声招呼。
张青寅冲那个人拱拱手,说道:“哥哥,大清早的,难为一个寡妇,值吗?”
那无赖笑道:“兄弟,你也知道,我们吃六爷的,花六爷的,六爷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这小寡妇的丈夫生前欠了我们赌场五两银子,六爷大度,宽限了两个多月,连本带利涨的八十两银子,她不还钱,叫我们这些人,喝西北风呢!”
“哥哥,今日给兄弟一个面子,再宽限她几日吧。”张青寅一脸真诚地说道。
那个无赖没有吭声,身边的人却不干了,上前一步,伸手推了张青寅一个踉跄,骂道:“哪里来的小崽子,在此处充好汉,你背后背了个啥?死人么?你小子是大半夜去坟地偷坟掘墓了吗?”众无赖闻言一阵哄笑。
张青寅撇了那个无赖一眼,解开身上的床单扣,将父亲轻轻放在路边一块青石上。
“青虎,不要惹是生非。”张茯苓一阵猛烈的咳嗽。
张青寅不理会父亲的劝阻,指着推他那个无赖的鼻子说道:“马上道歉,不然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无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一口浓痰往张青寅的脸上啐去。张青寅闪身躲过,上前一步,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之前,登时鲜血直流。张青寅一个扫堂腿,将他绊倒在地,对准五官,一通猛踩。周围的无赖见此情景,一拥而上。张青寅一个打六个,丝毫不落下风,眨眼之间,打趴下四个,另外两个吓的躲得老远。
张青寅这个时候,有功夫处理骂他的那个无赖,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对准无赖的嘴唇,一石头砸下去,砸掉了他大半口的牙齿。
那个无赖当时就昏了过去。
其他的无赖见此情景,吓得四散逃窜。
张青寅扔掉石头,重新将父亲背到身上,用床单固定好,对佟犄角的媳妇说道:“嫂嫂,你回娘家去躲一躲吧,我怕过一会,他们会卷土重来,找你的麻烦。”
女人吓得面色惨白,颤抖着声音说道:“青虎,你何时放出来的?”
张青寅答道:“放出来有段时间了,今日回家,接我父亲去看病。”
女人回屋,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挎个小包袱,跟在张青寅的身后,一脸的惊慌失措。
张青寅背着父亲向落枫观的方向走去,女人跟在他的身后。
三个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县道之上,便走边聊。
“嫂嫂,下一步,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张青寅问道:“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女人眼中含着泪水,哽咽道:“佟犄角那个冤家,一死了之,留下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我把所有的金银首饰都典当了,替他办了丧事,又还了五两银子的本金,可是,那些人,哪里讲理,五两银子两个月变成八十两。太不说理了。”
“为何不去县衙告他们?”张青寅问道。
“去了。”女人说道:“大老爷说了,这是我们民间自己的纠纷,最终要考自己来协商。”
“他这么说,就是袖手旁观,不管喽?”张青寅愤愤不平地说道。
女人说道:“赌局的大东家叫成老六,他是大老爷的远方表弟,若是没有大老爷的背后支持,他哪会如此嚣张跋扈?”
“原来如此。”张青寅点点头,又问:“嫂嫂的娘家是哪个地方的?”
“百卉镇李家屯。”女人答道。
“李家屯九成的居民都姓李,嫂嫂你……”
“我们家是外来户,不姓李,姓庄,我闺名庄妍。”女人答道。
“嫂嫂,你回娘家躲上几日,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去前面不远的那座道观寻我。”张青寅手指着西面的远处说道。
“张兄弟,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庄妍在一个岔路口止住脚步,向张青寅道别,之后,挎着包袱向另个方向走去。
张青寅背着父亲,回到落枫观,步香辰与张茯苓见面,又是一阵抱头痛哭。
步香辰拉着张茯苓的手,抹一把眼泪说道:“师兄,在观中好生养病,病好之后,我给你开一场讲堂,你来给我们讲解《易经》与《道德经》。”
“师弟,我一定好好活着,帮着你,咱们重振落枫观。”
“师父,我那后母不肯来道观居住。她说要十两银子回娘家,独自过活。”
“随她去吧。”步香辰吩咐曲非央,取来十两纹银,交给张青寅。张青寅接过,揣在怀里,转身就走。
张茯苓忽然间开口说道:“青虎,听为父一句话,不可再去招惹那些流氓地痞。”
张青寅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师父,说道:“我知道,我自有分寸。”说罢,匆匆离开了落枫观,直奔佟犄角所在的坟地而去。
张青寅来到那片埋着佟犄角的坟地,找到墓碑前,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石碑,片刻之后,一个纸人脑袋从地下探出来,正是昨夜见过的童男,他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问道:“谁啊,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休息?”
“小子,你还认得我吗?”张青寅蹲下身,与那纸人童男面对面。
纸人童男揉揉眼睛,说道:“你是我家主人的邻居。昨夜我见过你,你叫张情人。”
张青寅在他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把你的舌头捋直了再说,我不叫张情人,我叫张青寅。少说废话,快把你家主人喊出来见我。”
“这么晚了,我家主人被吵醒,一定会骂我的。”童男不情愿地说道。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张青寅骂道。
“你们阳间的人,有几个人愿意走夜路,不就是怕见鬼吗?我们这些做鬼的,也不愿大白天出来,撞见大活人多晦气。”童男嘟嘟囔囔。
“你这个臭小子,你到底喊不喊你家主人出来,不喊的话,我可走了,将来他责怪起来,可不关我的事情。”张青寅不悦地说道。
“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给你通报。”童男察言观色,见张青寅真的有些生气了,赶忙将脑袋沉入地下。
片刻之间,佟犄角衣衫不整,披着睡袍,从地底下冒了出来,望见张青寅喜出望外,说道:“青寅兄弟,你此次来,所谓何事?”
“你说你想赚一笔钱,让你老婆过好下半生,这是真心话吗?”张青寅直视佟犄角的双眼。
“当然。”佟犄角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说你研究出一种赌钱的方法,只赢不输。是真的吗?”张青寅又问。
“是真的。”佟犄角自信满满地说道。
“如果你有赌钱只赢不输的手艺,为何还会被逼得自杀?”张青寅咄咄逼人。
“时也,运也,命也。”佟犄角神色黯然地说道:“我命里没财,强求不得。”
“此话怎讲?”张青寅不明白佟犄角的话是什么意思。
佟犄角说道:“每个魂魄在投胎之前,都会根据前一世的功德,选择这一世,你能得到的礼物,智慧,才学、美貌,高官、厚禄、富贵、长寿、贤妻、子嗣等等。我本来没有做人的资格,是哀求主管投胎的官员,才得到一个做人的资格。
那位大老爷说,你可以在这众多的选项中,选择一项,作为投胎人间的奖赏。
我说这么多选择,只能选一项啊。
大老爷说,修好这一世,下辈子就有两个选择了。
我说我选高官。
大老爷啐了一口,说道:你没有选择这一项的资格。
我又说,那就选厚禄。
大老爷被我气乐了,说道:你初次投胎,自然是最穷的那种穷人,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说,大老爷,你就告诉我哪些选项,我能选择。我直接选好了。
大老爷说道:穷人能选择的本来就不多。无非是长寿,贤妻,子嗣三项。你可以三选一。
我说:即使活到一百岁,孤零零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我选贤妻吧。至于子嗣,有了老婆,还怕没有孩子吗?
大老爷冷笑一声,没说什么,在我的投胎文书上写了贤妻二字,让我签字画押,之后,就把我送入了人间。我出生的那间茅草屋,真是世间少有。太简陋了。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生在那样贫困的家庭,我的老婆怎么会最后就嫁给了我呢?”
张青寅插嘴说道:“方才我还见过嫂子,其实挺好的一个女人,说话温文尔雅,十分的得体,不像是出身小户人家的女子,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大户人家。”
“兄弟,你的眼光不错。”佟犄角赞许地说道:“我那岳父泰山与你父亲一样,也是一位私塾先生。我老婆从小就跟着岳父泰山读书写字,因此,知书达理,通晓世事。”
“成亲讲究门当户对,你们怎会走到一起?”张青寅问话直来直去。
“我与娘子的这份情意,说起来,真是天赐良缘。”佟犄角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