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她同病相怜,她有他惨吗?顾岩昌气得狠狠瞪了宋蝶一眼,她却没理他,反倒又倒了杯水喝,边喝边道:“刚在城楼上晒了这么久,真是渴死我了。”
听她这么一说,顾岩昌也觉得渴得慌,她还只是在城楼上站着,他却在空中悬挂了那么久,比她更晒。
顾岩昌于是也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偏偏桌子上就两个茶杯,一个被他摔缺了,另一个在她手里。顾岩昌只好把摔缺了的茶杯涮了涮,倒了杯水喝。
见宋蝶喝完第二杯水,又倒了第三杯水喝,顾岩昌便也抢着连喝好几杯水。
谁知宋蝶喝完第三杯就把茶杯放下了,顾岩昌不禁疑惑:“你怎么不接着喝了?”
“咱俩被关在这小屋子里,喝多了怎么上茅厕?”宋蝶答。
“那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顾岩昌生气道,他刚才连灌了好几杯水,万一待会儿上不了茅厕尿裤子怎么办?不行,他得憋着,绝不能让这女人看笑话。
宋蝶摊摊手:“你也没问我呀。”
见顾岩昌咬着唇一副认真憋尿的模样,宋蝶心下偷笑,他俩虽然被关在这儿,却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想上茅厕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怕这孩子一口气喝太多水,反而对身体不好。
小屋子里没别人,两人坐了一会儿,便无聊到隔着桌子大眼瞪小眼。
顾岩昌想到刚才在城楼上,被母妃推下去的那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摔死,却没想到,这个以前在东宫被人骂做狐狸精,今日又被父王当做逃妾鄙夷的女人,竟会飞扑过来伸手拉住了他。
他在空中悬挂了许久,有好几次他都感觉到这女人有些失力快抓不住他了,他不想死,于是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会松手,所幸她最后没有松手丢开他。
顾岩昌于是没忍住,有些别扭地问她:“刚才在城楼上,你,你为何要救我?”
宋蝶眨眨眼:“当然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啊!”
顾岩昌愣了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心想: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女人?
不过,他悄悄打量了下她,好像是挺美的,难怪以前在东宫会被人叫狐狸精。但,就算她再美,在他心里,也没有母妃美。
一想到母妃,想到母妃推他下城楼,想到母妃被父王一箭射死,顾岩昌眼中便溢满悲伤。
宋蝶看他眼中含泪,知道他是在想他母妃。她刚才故意说些玩笑话,本意也是想让他暂时忘掉这些悲伤的事。
“喏,借你擦擦。”宋蝶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他。
顾岩昌闻到手帕上传来的馨香,耳根一红,他没接手帕,只抬起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并告诫自己,不能流眼泪,不能让这女人看笑话。
“你救了我,我可以承诺帮你做一件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哪怕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帮你办到。”顾岩昌擦完泪说道。
宋蝶见他顶着大花脸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番话,心下感慨,才几岁大的孩子,便是早熟,也难做到这般懂事。
宋蝶于是凑近了些帮他擦了擦脸,边擦边解释道:“你袖子上沾了血,都擦到脸上了。”
顾岩昌低头看了看袖子上的血,记起这血是二叔的,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喃喃道:“我、我杀人了,我杀了二叔……”
“二皇子作恶多端,你不必有愧疚。”宋蝶安抚他。
顾岩昌这才渐渐镇定下来,对,二叔死有余辜,他没杀错,他没杀错。
宋蝶帮他擦完脸,见他紧闭嘴唇沉默不语,知道他不想说话,便也闭上眼睛养神。被二皇子抓住后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不得安眠,今日又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眼下终于能松懈下了。
小屋里重又寂静下来,顾岩昌见宋蝶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就不怕待会儿有人冲进来对他们不利吗?
罢了,她救了他,他便帮她守一会儿,算是还她点利息。顾岩昌于是坐直了腰,全神贯注地盯着门口,一旦有人进来,他便第一时间叫醒她,让她赶紧逃命。
这一盯,就是大半日,午后,顾岩昌正饿着,见大门被推开,他连忙一把将宋蝶推醒。
然而,再一细看,推门进来的竟是父王身边的张公公。
宋蝶被顾岩昌推醒,伸了伸懒腰,看到张公公进来,便问:“一切都结束了?”
“正是呢,王爷命老奴来带夫人和小郡王进宫。”张海道。
宋蝶愣了下,说:“我不进宫。”
张海却不意外,只道:“王爷吩咐过,若夫人不想进宫,就送夫人去别院暂住些时日,以免有乱党余孽对夫人不利。”
宋蝶有些惊讶,顾玄启竟连她不想进宫都预料到了?也罢,就先去别院住些时日,不然再落到歹人手里就不好了。
一旁顾岩昌不解地问:“你为何不进宫?”
宋蝶瞥了他一眼,答:“我是逃妾,自然不能进宫。”
顾岩昌想了想说:“等我见到父王,会替你求情的。”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宋蝶揉了揉他的头发,抬脚出了门。
被一路护送到城中别院,宋蝶看着别院中久违的景貌,一时竟有些恍惚,兜兜转转地,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在这别院中,她和顾玄启一起度过了许多甜蜜时光,回想起来,竟然全都历历在目。
不过宋蝶来不及感伤,两个孩子不知在城郊农庄里境况如何,她忙拜托护卫们去将孩子们接过来。
临近傍晚,宋蝶正在院子里浇花,就听见两个孩子的哭喊声,回头一看,棠棠和藤儿都哭着向她奔了过来。
宋蝶连忙丢下手中器具,快步迎了过去,将两个孩子抱进怀里细细检查,见他俩都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
一旁,采南也擦着眼泪:“幸好夫人您没事,您都不知道,前些天您进城后突然失踪,我们有多担心。”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都别哭了。”宋蝶带着一行人回了屋,把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了一遍。
采南听到今早在城楼上,夫人险些被二皇子推下城楼,而王爷非但不救她,还说她是逃妾,忍不住气愤道:“王爷,王爷他怎能如此无情?”
“今日那种境况,王爷若为了我退兵,那这几个月的牺牲不就都白费了。何况,王爷并没说错,我如今对他而言,确实只是一名逃妾而已。”宋蝶开解道,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千军万马,比朝政更替的大事更重要。
采南见夫人这么说,虽然心有忿忿,却还是住了嘴不再多言。
这日之后,宋蝶便像是被遗忘在了别院,每日只听着外面源源不断地传来各种消息,先是圣上驾崩,临终前传位给楚王,接着举国大丧,再接着楚王即位,尊封生母萧皇后为太后,登基大典上,颁布了减免赋税大赦天下等新令……
宋蝶本以为顾玄启忙过这一阵,就会来别院见她一面,哪怕是骂她一顿,可她等啊等,等到顾玄启登基之后好些天,都没等到他过来。好像他已经彻底忘记别院里还有她这么个人在。
之前她假装去了南洋,实则来到长安城郊外农庄隐居,为的就是不被顾玄启找到。可如今他真的彻底忽视她,她反倒难受起来。
宋蝶咬咬唇,难道人都是贱皮子?越被忽视反而越是在意?
不,一定是在这院子里住着,脑子里整日回想着从前的往事,才会日日惦念他,甚至在梦里都会见到他。
她不能再想他了,既然已经断了,就该彻底断干净。
宋蝶于是带着孩子们出了别院,准备去城中逛一逛,若是外面现在安全了,她便从别院搬出去住,免得日日触景生情。
在城中逛了一会儿,给孩子们买了些零嘴,宋蝶就带着一行人去茶楼坐了坐。毕竟,若想知道城中最新鲜的事,茶楼是最便利之处。
到了茶楼点上一壶上好的龙井,宋蝶便开始竖着耳朵听其它桌的谈话。
不过听来听去无外乎是朝政更替新帝登基颁布新令的那些事,直到听到有一桌议起立后一事。
“你说这圣上都登基这么久了,为何还没立后呢?”
“谁知道呢?按说楚王妃出身将门世家叶家,叶家满门忠烈战功赫赫,这次圣上登基,叶家也有从龙之功,圣上理应立楚王妃为后的。可大臣们上了许多请封皇后的奏折,却都被圣上压下了。”
“也许是如今后宫空虚,圣上想重新选秀充实后宫,另立皇后呢。毕竟听说楚王妃从前在东宫时,就不得圣宠呢。”
“若圣上仅仅因为不喜楚王妃就不立她为后,怕是会寒了许多老将的心啊。”
“嘘,这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兴许圣上只是初登基太过忙碌,一时没顾上立后呢!”
“但愿吧。”
……
宋蝶听了他们的议论,才恍然意识到,顾玄启登基这么些天,竟还没有立后。按照往常惯例,新帝登基后不久就该立后的。
顾玄启为何迟迟不立后?
首先,绝不会是因为想要重新选秀充实后宫,毕竟他不是好色之人。
其次,也不会是因为不喜王妃,顾玄启虽不喜王妃,但看在叶家和宁郡主的份上,对王妃一直是敬重有加。
难道顾玄启有了新的皇后人选?是长安城哪家贵族千金?或者是萧家哪位表妹?
宋蝶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她还没那么自作多情,顾玄启都已经将她遗忘在别院了,怎么可能因为她而不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