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第三战区7号作战命令后,朱绍良中央作战军、陈诚左翼作战军,便在原阵地安排留置掩护部队,开始迅速组织主力部队向苏州河南岸撤退转移。
出于政治和外交上的需要,根据南京统帅部指令和战区作战部署,第72军军长兼第88师师长孙元良安排第524团团附谢晋元率本团1营死守闸北四行仓库,全营实有兵力410人,对外宣称800人。
四行仓库位于与英租界一河之隔的苏州河北岸,是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盐业银行等四家银行联营的堆栈仓库。这个仓库由钢筋混凝土铸造而成,墙体厚实坚固。淞沪战争打响后,刚刚进驻上海的第88师就把指挥部设在这里。因为仓库旁边有一个数十米高的煤气储罐,再加上苏州河对岸的英租界,日军在使用重炮轰击、空中轰炸上顾虑丛丛。这样,因为日军的投鼠忌器,第88师指挥部从上海战事开始,一直受到日军的“特殊照顾”,始终安然无恙。
10月27日至30日,谢晋元部依托坚固的仓库打了四天四夜,引起了上海列强和上海市民的密切关注。因为担心殃及池鱼,10月29日英美等国派代表向国民政府递交请愿书,要求以“人道主义原因”停止战斗。因为英美方面的要求,谢晋元部根据命令撤退到苏州河南边的英租界。至此,上海城区苏州河北面再无中国军队。
听到四行仓库孤军奋战的消息,赵益清一连三天都到苏州河观战助威。当他再次来到苏州河畔的时候,却发现四行仓库上飘扬着小日本的太阳旗。
当他看到太阳旗的那一刻,赵益清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痛楚,之后眼神变得一片迷茫。
尽管他知道一支为数800人的孤军固守仓库并不现实,迟早都有被日军突破的那一天。但是,他仍然希望能够和昨天一样,能够看到仓库上面飘扬的国旗。让他感觉到遗憾的是,这支孤军还是撤离了四行仓库。
赵益清感觉到小日本的太阳旗非常刺目,甚至让自己难以睁开眼睛。但是,内心的仇恨,又让他不得不紧紧地眯着眼睛盯着那一面膏药旗。
他脸上愁云密布,默默地矗立在河畔,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视听里,除了眯着的眼睛里那一面刺目的膏药旗。
良久,赵益清才一声长叹,失魂落魄地返回诊所。
上午,林小诚、赵剑眉二人在回家的路上,已经从报纸号外上知道了四行仓库撤军的消息。走进小院,他们看到神色颓然的父亲,赵剑眉心痛地喊道:“爸爸!”
赵益清无力地应道:“回来啦!”
知父莫如女,赵剑眉坐在父亲身边,轻轻地搂着父亲柔声说道:“爸,别伤心啦!身体要紧!”
“那边已经没有国军了!”赵益清痛苦地说道。
“我们已经知道啦!卖报的都在喊‘号外’,都不需要看报,就已经知道啦!”
“难道你们没有失望?”赵益清微微蹙起双眉反问道。
“爸,您不是告诉我们,这场仗是一场持久的战争吗?”
“是啊!”赵益清神情有些恍惚,无力地答道。
“爸啊--,今天不像您自己!”赵剑眉抱着爸爸的胳膊,轻轻地摇了摇说道。
“是吗?”
“爸,您老人家可不能这副模样!您老可是说了,要与小日本不死不休、抗战到底的!”
“对,不死不休、抗战到底!”赵益清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旋即恢复了清明,轻声问道:“小诚,剑眉,爸爸刚才是不是很颓废?”
“嗯,有点!差点把我和剑眉给吓着啦!”
“就是的,爷爷把海子都给吓着啦,我都不敢说话。现在,爷爷活过来啦!”小海子嘟着小嘴巴说道。
“海子,都是爷爷不好。来,爷爷抱一抱。”
小海子乖巧地凑到爷爷怀里,赵益清脸色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刚刚把小海子搂到怀里,赵益清很快收敛了笑容,担忧地说道:“也不知道11师现在打得怎么样?”
“爸,又在担心杨安啦?”林小诚问道。
“是啊,他们孤儿寡母的,你大妈怕是还要揪心!”
“爸,担心也没有用的。我估计大妈早就知道上次杨安受了重伤,那么长时间,不管怎么瞒,也是瞒不住的。当然,老爷子老太太应该也知道这个现实。大妈知道安儿受伤,后来又接到电报,我想她也许会慢慢接受这个现实的。”
赵益清、赵剑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哎--,但愿杨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让老天眷顾这一对可怜的妈妈和儿子!”赵剑眉一声长叹,旋即祈愿道。
“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罢,赵益清脸上的愁云淡去,脸色慢慢如常。
离开旅部指挥所,杨安一直有些纳闷叶旅长接得大场失守的消息后,为什么会取消二营的这次偷袭行动。夜色里,他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便问道:“营长,大场丢了,为什么旅长会改变晚上的行动计划?”
“这个,可能是上峰的命令?袁连长,你给杨安说说。”林振堂是一个土生土长起来的军官,自身的军事素养还不足以回答杨安的问题,便把难题交给了四眼连长。
“大场失守,意味着中央作战军,也就是在上海市区打仗的国军侧后背已经暴露给日军,随时都有被日军夹击的威胁。这下你明白了吧?”
“嗯,明白了。在旅部,我看过上海这边地图,其实应该想到这些。唉,我真是不开窍。”
“杨安,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没有上过军校就会看地图,现在一点就通,已经相当不错了!”四眼连长夸奖道。
“连长,那是不是说,第87师、第88师、第36师这几支国军部队很危险啦?”
在上海战事爆发初期,杨安曾经在闸北、虹口、江湾一带援助医疗,当过担架队员,曾经到这三支部队部分阵地上转运过伤兵,还参与第36师106旅212团的主攻战斗。尽管,他现在并不知道上海城区军事防务部署,但他一听到苏州河失守的消息,得知日军的突破将直接威胁城区作战的国军,便心生一份担忧,因为他的内心仍然牵挂着这几支部队的安危,牵挂着第36师106旅212团李增营幸存的兄弟们。
“从战局上来讲是这样的,但是从刚才师长给旅长的电话里,俺能够感觉到,上面的长官早都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发现了这个问题?”
“对,这个简单的问题,连俺一个小小的连长都能够想到,他们怎么会想不到!俺想战区也许已经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这几个师也许现在就要准备撤退。”
“撤退?”
“对,撤退,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不撤退,还等着给小鬼子前后夹击?噫,杨安,你怎么知道这几个部队的?”
“连长,你忘记啦?在来罗店前的几天,我和大哥、嫂嫂去援助医疗,还在第36师212团李增营抬过两天担架。”
“杨安,没有抬担架这么简单吧?你是不是跟着他们打了几天的仗。”林振堂在新民医院听说过杨安的一些事情,便随口询问道。
“算是吧?不知道李增营最后剩下的几个兄弟现在还在不在?”杨安若有所思,思绪顷刻穿过茫茫夜色,牵挂着上海另一方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