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无比难熬的日子倏尔就过了
“走吧,”言嵘没有停留太久,她是从宫外来的,又是从青城回来,所以大雁宫内对她的防范措施还是有的,不能如往日一般自由行走,时间亦有限制,在所以御林军来催促她之前,言嵘便主动离开了那里。
撷芳殿是她小时候住的地方,父亲本就是唯一嫡子,并无其他兄弟,而且大雁宫经十五年前一役,皇室成员人丁凋敝,大雁宫内自然是十分冷清。
除了同她一起上课的颜烁和梁值,她身边基本上就没有多少同龄人,若不是有长歌陪着她,这漫漫日子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度过。
可那时觉得无比难熬的日子,竟也倏尔就过了,十五年光阴转瞬即逝,等她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撷芳殿的设施与往常无异,连灰尘都没有上几颗。小时候被她无数次抚摸贴面的殿前青石板,依然留着磨损的痕迹,就好像昨日她还在此哀悼默思一般。
时光的轻羽就这样随着回忆轻飘飘的在了她回家的路上。
后殿的菜园子种满了卢嬷嬷心爱的蔬菜,小丝瓜已经从绿油油的小苗苗长成了弯镰刀,东陵玉般晶莹剔透,藤蔓眼看就要拉不住丝瓜坠地的心思,挂垂到地上去了,若不是卢嬷嬷为了照顾她出宫去了,看到这个场景肯定急火火地要采摘它们以免烂在地里。
“都长成熟了,怎么不摘?不怕烂掉,卢嬷嬷多心疼啊。”言嵘随口问着旁边侍奉的宫娥,宫娥回答,“卢嬷嬷吩咐过,一定要等她亲自摘的呢,说是出宫也没有几日,一定来得及等她回来。”
“好吧,”言嵘笑笑,“那我就不打乱卢嬷嬷的计划了,免得坏了她计划,日后常来念叨我的不是。”“婢子将您的衣物被褥都整理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吗?”宫娥领着言嵘往殿内走去,言嵘回头瞥见苏寅盯着雕梁画栋的柱子发愣。
她忍不住道,“杵在那做什么,你不是我的侍卫么,绕着撷芳殿看看治安部署,跟御林军混个脸熟,以免人家把你当成刺客,下次没我在场的时候一剑把你捅成个筛子怎么办。还有,那上面不是应龙,是貔貅,一种用来辟邪镇妖的瑞兽。”
“哦,”苏寅被她看出自己心所想,只好乖乖地挪开视线,准备往外走去,这才发现他还是头一回来这,他还不认识路呢,上哪儿去找御林军?他东张西望地找言嵘的身影,不知道是自己瞎找比较快,还是等他们把自己当成刺客来寻比较快?
言嵘走进自己的屋子里去,一切陈设都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到她接了大虞来的迎亲书准备出嫁的那一刻之前,这里的布设一直都是由长歌按照她的吩咐摆的,一直都没有变过,直到现在还是一模一样。
这样的场景容易让人产生记忆错乱,好像她这三年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在这午睡小憩,做了一个比较长的梦而已。
言嵘坐在案几边,抚摸着案几温润的木制材料,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分别摆在她的左右手两侧,砚台压着溏心纸,窗子半开,偶有一阵小风拂过半卷残帘,吹动宣纸页角,言嵘忍不住拿起毛笔写字。
她神情恍惚,没有什么心思留意自己写了什么,等自己写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写的居然是从前最为讨厌的一首词: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那种离别的无力感深深折磨着她,让她即便骄傲至死不想低头,却依然不得不承认这种无力感占了上风。
她身边的很多人都主动被动地离开了她,有些人尚能期许来日,而有些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低着头写字,就仿佛还能看到身边此时总是为她研磨煮茶的长歌,她的声音还存在脑海,好像稍稍用力便真能看到她笑眼弯弯喊公主的样子似的。
想起那个忠诚又执拗的关百初,那个有些倔强又有些傻气的年轻列兵、那个从未到过金陵、答应要一起回来看看金陵、答应过要做她公主府侍卫的关百初。
如果他还在的话,今日出现在她撷芳殿外的便是他了,必定不会像眼前这个莽莽撞撞的傻小子,直接闯进来问她怎么去找御林军报到混脸熟。
视野里的影子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被苏寅给气的,言嵘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忍不住拿手抵住了心口。
“公主?”苏寅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难受起来,“你怎么了?”“我……”没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言嵘忍不住一声咳嗽,随着咳嗽出声,一口鲜血顺势喷在了自己的手腕手背上。
相较于苏寅的大惊小怪,言嵘倒觉得这个场景熟悉多了,吐血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不是染过病么,自然是……不对,不对啊,她不是已经吃了保灵丹没事了么。言嵘忽然从苦笑回过神来,她已经好了啊,为什么还会吐血?
疑惑来不及说出口,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言嵘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想用力喊出声,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用力挣扎了两下,想要撕开眼前黑暗,可在苏寅眼里看到的只是她挪动了下双手,然后一头栽在了案几上。
言铮赶到撷芳殿的时候,乾坤馆派守的徐太医已经作出了诊断,御林军迅速将撷芳殿围守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即便是太医也是蒙着厚厚的防护面巾、戴着手套才进的内殿。
当时和言嵘有些接触的宫娥也被单独隔离起来。所以言铮想要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有太医立刻拦住了他,“陛下,万万不可!”
言铮心里怦怦狂跳,他顿了片刻,发觉脑子有些混乱,太医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您与刘大人都曾与公主殿下有过近距离接触,都需要按例隔离排查。还请陛下远离撷芳殿,随下官到消毒房一趟。”
言铮听见了这话,也知道太医所说没有任何不妥,但他只想知道言嵘此刻情况如何,“公主情况怎么样?”
撷芳殿的大门紧闭,外殿围了一大批的御林军,就算言铮想要硬闯恐怕也是不行的,再说言嵘所在的还是内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就算他高声叫喊,她也未必听得见,同样地,她的呻吟或害怕,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来,所以言铮非常担心。
徐太医有些为难,当着一大堆的人面,也不好意思直说,“陛下,此疫目前尚不清楚,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说实话,”言铮没耐心听他慢悠悠打太极,“王妹到底怎么样了!你给朕说清楚!”徐太医抬头望了他一眼,“陛下,这恐怕……”
言铮看到他脸上的为难神色,心知他是担心误判或者意外,自己会因此迁怒于他,毕竟整个大雁宫,不,是整个金陵、乃至整个大梁都知道他们现在的帝王,有多在乎他的胞妹安危。
言铮已经冷静下来,刚才他接到报告急匆匆赶来时的确是非常紧张,头脑发晕的,但是他现在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老天的意思是谁都捉摸不透的,谁都会死,就在刚才言嵘突然出现之前,他还在担忧,万一有一天自己了暗招或者出了意外,大梁该如何是好。
除了他,妹妹就是大梁唯一的正统嫡女,也只有她合适接下自己手的事务,可他实在担心妹妹的安危,并不太想她牵扯进来,尤其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鲛人居然在城内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适逢北伐大计,金陵突然陷入疫乱,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还在犹豫如何才能顺利接应薛城,将计划进行下去。
不过须臾,妹妹突然就吐血昏迷倒下了,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而且透露着无法解释的诡异,一定有哪里是他没有想到的。“你老实说吧,王妹有旧疾,朕……朕有心理准备,“言铮背着手挺直了腰板,”朕心里有数。“
徐太医拱手行礼,一五一十道,“根据目前我们所能得知的一切线索,公主殿下之病症确是疫疾无疑。“
言铮一言未发,捏紧了手腕听太医继续说话,“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明确的药物对此有效,只能姑息治疗,缓解公主殿下的发烧症状,对于治疗此病是否有效尚不得知,根据这么些天臣等观察,在没有药物治疗的情况下能存活下来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若体弱或年老,死亡十之****,故……“
“故,公主要能活下来就只能靠她自己的抵抗能力了。“徐太医瞅了一眼言铮的神色,觉得可以这么说方才开口。“如果抗不过来呢?“言铮问了一句,他心里知道答案,但是还依旧存着半分期许,希望太医能给他一个确切的否定答案。
但是徐太医摇了摇头,“如果抗不过来,病症恐怕进展很快,也就……这么两天的事了。”近乎于死亡宣判的话语没有带来希望和奇迹,言铮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知道了。“
“陛下……您还好吧?”刘贤看他身体有些摇晃,赶紧搀扶了他一把,被他伸手止住了,“朕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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