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澹台皓修初登大位,要求各方国献质子表忠诚。安皇帝一言不发地把大徽朝廷的诏令扔给玛兰和畅。
玛兰和畅和玛兰啸关起房门半天。
三天后,玛兰和畅抱着一个襁褓走进伊普斯宫,说襁褓中男孩为玛兰氏一个远房族人,低等铜徽贵族之子,身份不足为质子,除非安皇帝收入义子。
安皇帝盯着玛兰和畅沉默,终究无可奈何地接受建议,拟诏赐这个襁褓中的男孩为义子,赐名蜀山灿烂,入大徽朝廷天市垣质子府为质。
这个还在襁褓中的男孩远离父母和母国,在质子府过着悲惨的生活,从小就被人蔑称为“假子”。
假子,与真子对立。
蜀山灿烂是一个没有高等级贵族身份,靠恩赐的高贵身份而活着的假子。
“童年的时候,我经常幻想我的娘亲是什么人,她是一个逃难的公主吗?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吗?还是战败的铁烙贱民之女?她为什么要抛弃我?为什么要将我送进天市垣?”
蜀山灿烂叹口气,摇摇头。
“长大后,我就不再想这些了。我知道她定是有苦衷,天下的母亲都不会不要自己的儿子。她既能放弃我,定是因为不得不放弃。我要如她所愿乖乖地呆在这质子府,至到我命运的终结。”
玛兰啸胸口起伏,他知道灿烂受过许多苦,却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任何过份的关心,任何一丝一缕可能被视作亲情的举动,都可能置灿烂于死地。
戎洲南大荒陆地上,视玛兰为仇敌的人太多,玛兰家的孩子遭受的危险也很多,只是不是玛兰氏的质子,只有根本没人在乎的质子,才有可能逃脱敌人的迫害。
灿烂站起身,拍拍屁股,一改玩世不恭的嬉皮样子,看向玛兰啸:
“而我,如果我再惹祸端的话,她一定会被惩罚。所以,我已经不再想念母国,不再想要见她。因为,只要我滋生想要见娘亲的念头,我知道,我必会为她带来灾难。所以,你不要来考验我,我不会走的。”
玛兰啸的声音有些疙疙瘩瘩,如同临死的悲鸣——如果是女人,他可以哭泣就好了。但他是玛兰氏,他是玛兰啸。
玛兰啸缓缓而低沉地说道:“灿烂,不管怎么样,我送你来了质子府,就得接回你。我不会让你如无双一样惨死在这天市垣。你的亲生娘亲,她真的是情非得已。她每天都在思念你。和我走吧。”
灿烂闻言有些激动,但片刻过后便泄气下来,开始犹豫不决。显然,他在思念娘亲,与自己是质子两难中徘徊。
犹豫片刻,他还是摇头:“我……还是算了。我如私自跑回去看她,会给她带来灾难。我倒是不怕朝廷通缉我,但我担心安皇帝会杀她。告诉我,她是谁家的女子?是贵族还是平民?”
玛兰啸几乎想冲口而出告诉他实情,叹口气,他还是委婉地说:“我以玛兰氏的荣誉担保,你必须跟我走,必须回南蜀。”
灿烂狐疑地看着玛兰啸,仰头看着天空嘲笑道:“玛兰氏还有荣誉吗?叛国者的荣誉?”
玛兰啸面色一僵,几乎想给他一巴掌。
灿烂见玛兰啸变了脸色,又若无其事地说:
“你说她想我了,那我就信,我真的会相信。我以后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过得好些。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想念过我。我就是你们丢在大海里的一颗无用的石子儿。”
玛兰啸的眼眶里有些涩涩的难受,他突兀地拉起灿烂,坚决地说:“无论如何,你现在给跟我走,你的娘亲,她在等你,如果你现在不走,她就会死在天威军的枪下。”
灿烂大叫起来:“怎么啦,你到底说的什么呀?你要我相信你,可是你总是说话吞吞吐吐。告诉我实话,我娘亲在哪里?她姓什么?是谁家的妻子?为什么你总说她会死?”
蓦地,远处传来天威军金枪手的吆喝声:“谁在哪里?都宵禁了,都谁呀?!”
宁侍卫跑过来拉起玛兰啸:“大人,我们得走了,天威军发现我们了。”
灿烂也推玛兰啸:“快走吧你,我没有恨你了。就算你是叛国者之子,我知道你也是有荣誉的。”
玛兰啸甩开宁侍卫的手,紧紧抓着灿烂:“你必须跟我走,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灿烂不以为然,甩开玛兰啸:“都说了我不走了。还要怎的?你给我娘说,我也想她,让她好好活着就行。”
玛兰啸盯着灿烂,夜黑中,双眼欲喷出火:
“你是我玛兰氏之子,是我玛兰啸的亲生儿子!我是叛国者之子,你也是叛国者之子!现在,不管你是否叛国,你都没有活路了。如果你死了,你娘也会死。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蜀山灿烂收起他那不以为然的神情,一双莹亮的眼瞳如黑暗中的狼,盯着玛兰啸。
“那边是什么人?干什么的?!”远处,两名天威军金枪手边喊边朝这边跑过来。
质子府外,天威军骑兵巡逻队听见质子府的叫喊声,也大叫着包抄过来:“快!包围质子府!”
“我特么就知道我一定有一个不平凡的爹,虽然我是蜀山氏安皇帝的假子。”蜀山灿烂嬉皮笑脸地说,五官因激动而颤抖,如同抽筋似的。
“快走啊质子,你不能还在这耍嘴皮子呀!”宁侍卫心里着急,竟忘记了对灿烂使用敬语。
灿烂倒也不以为意,耳边听到质子府外马蹄踏踏,眼睛看见两名天威军金枪手持着枪越跑距近:“话说,你能单挑几人?”
“什么?”宁侍卫气得想大吼,“你疯了你,要打架改天吧。”
灿烂咧咧嘴,单脚一挑,从地上弹跳起一根木棍,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嘴脸:“你能打过对面这两个笨蛋,然后来找我们吗?”
宁侍卫反应过来,抽剑迎向两名天威军金枪手。
“这边,来人呀!有人脱逃!”那两名天威军金枪手挺枪向宁侍卫刺来,一边大喊大叫。
一时间,质子府灯光通明,人声哄动,府外金铁相击,人声鼎沸。
梅尔维尔街。
黑暗中的河管家一直注视着大街上。不知何时起,大街上那些流浪者已不见踪影,他正有奇怪,却见一辆车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的轻便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宅邸外面。
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个子显得高大,体形略为粗壮的黑衣蒙面人。
这辆马车的两匹马显然都被厚布包了铁蹄,才可能行走得如此无声无息。
那蒙面人看看周围,显然在确定周围有无盯梢之人。
蒙面人轻轻叩响门环。
门里候着的两名侍卫持剑戒备。两外杂役也拿着棍子躬身备战。
河管家继续看着外面。
大街上空无一人,黎明前的梅尔维尔街从白天的暄闹突然变得万籁俱静,似乎一座无人空城。
河管家蹑手蹑脚走到大门前,示意侍卫高度戒备,轻轻拉开门扇。
门扇吱呀一声,在幽静的梅尔维尔街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河管家伸出头看向那蒙面人。
蒙面人轻轻掀开面罩,显然识得河管家。
“告诉玛兰大人,请问他是否愿意见他的另一个侄女?”
蒙面人回头朝轻便马车上招招手,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款款走向河管家。
那人走到河管家面前,微微撩起掩面的帘帷。
河管家看清了来人,大吃一惊,立即低头让行。
宅邸前的轻便马车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黑暗中的梅尔维尔街又恢复寂静的原状。
河管家引领着两个蒙面人穿过花厅,走进天井,来到后院。
这时,才有杂役拿来一盏被蒙了灯罩显得昏暗的灯。
“我家大人不方便见客。”河管家轻轻地说。
个子高大的蒙面人除去面罩,露出一张整洁而施了薄粉的脸,一股淡淡的女人脂粉香气在屋内荡漾。
大徽朝廷长垣紫宫的大总管淆公公堆起如常的笑容,似乎是随意地说:“你家大人不是不方便见客,而是根本不在府里对吗?”
河管家默不作声。
瘦削身子的黑衣蒙面人也轻轻拿下帘帷,露出她清瘦而无血色的五官,略显得有些紧张和恐惧:“难道他走了吗?他已经回国了吗?”
这人,是大徽朝廷庆元宫主子玛兰无灵。
河管家还是默不作声,只是朝玛兰无灵略略欠身,以示敬礼。
淆公公察言观色,看着河管家对玛兰无灵说:“或许没有。至少老奴得到的消息是这样。或许他只是去找一个重要的人,比如质子,比如——”
“住嘴。”河管家严厉地说。
淆公公的圆脸上漾起一阵谄媚的微笑:“皇妃,你请坐。看来我们还得再等等。虽然现在一寸光阴一寸金,每滴漏壶里的紫沙的流失,都会给您带来更大的凶险。”
河管家事先没有得到接待玛兰无灵的指令,但如此危险关头,他又不能将玛兰无灵推出宅门。
看看漏壶,时间已到极限。
而玛兰啸和宁侍卫还没有回转。
河管家大吸口气,朝玛兰无灵略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河管家轻声唤来侍卫,吩咐纤芝和安梦让玛兰慕儿起床,给她穿出行便服。
眼看漏壶里的紫沙将尽,河管家只得按照他的职责行事。
“你们,”他对两个杂役和两名侍女说,“天亮后速速离府,这是给你们的安家费,不得对人说起今天的事,只是说你们如常醒来后便不见了主子。明白吗?”
两名杂役点头。
安梦愿意拿安家费天亮后离开玛兰府。
但纤芝惊讶地说:“慕儿小姐呢?谁照顾她?我家里没人,也无处可去。我愿意随慕儿小姐回南蜀,如果你们是回南蜀的话。”
玛兰慕儿看看河管家,问:“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要我天未亮就起床?我们要到哪里去?我爹呢?”
宅子的门被碰地撞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急忙朝外奔去。
蜀山灿烂和宁侍卫扶着玛兰啸进门。
两名侍卫急忙掩好门扇,落下门杠。
玛兰慕儿大惊,向玛兰啸奔去:“爹,你怎么啦?你怎么受伤了?你流了好多血。”
玛兰啸有些艰难地笑笑:“没事的,慕儿乖,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
河管家奔来,抢上前扶着玛兰啸进后院,同时吩咐杂役:“快拿药箱来。”
玛兰慕儿着急地拉着宁侍卫问:“我爹到底怎么啦?他怎么会受伤?你们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