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蝶重新爬回那张中间破了三个洞的脏几桌前,眼睛望着那块粟子饼,问哥哥:“我还想吃一口粟子饼,就一口口。再说,我都隔了二百八十五天没有吃过粟子饼了呢。”
阿睿总是对妹妹的数学莫名其妙:“不是吧?今年次夏季节的第十天,难道我们没有吃吗?”
阿沛委屈地说:“没有啊,那天你只带回半个渣饼,虽然谷雪姨姆说了每个次夏季节的第十天,我们都应当吃全年最好的食物。”
“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二百八十五天这么久没有吃粟子饼了。”阿睿果断地说。
“你不能说假话。男人没有说假话的权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自从谷雪姨姆走后,我们就没吃过一次粟子饼,也没有吃过一次糌粑和奶酪!”阿蝶气恼地吼。
“那你今晚只能吃一口啊!”阿睿伤心地说。
阿蝶得到同意,美滋滋地伸出手,在那块粟子饼上挖了一小块下来,正要放进嘴里,抬眼看见阿睿的眼神,有些舍不得地放回一半,现在只余指甲那么大块,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真的,银星家族的粟子饼实在比渣饼和榆叶饼好吃多了。
阿蝶脸上荡漾出一片笑容,将手指伸向哥哥:“你也尝尝吧,可好吃了。”
阿睿恋恋不舍地扭开头,赌气地说:“我是大男人,我说过不吃就不吃。”
“如果谷雪姨姆在就好了,起码我们每隔三五十天就能吃到一次粟子饼。”阿蝶开心地舔着手指上的粟子饼残渣,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
这彻底地打击了阿睿的自尊心。谷雪姨姆三年前的冬天因咳嗽起病,每天都说自己没事没事,还是要挣扎着去盐田晒盐。冬天晒盐收量很少,但谷雪姨姆说有点总比没有的好。
从五年前到达雪蓝城的那天起,谷雪姨姆一直就在盐田晒盐,她像男人一样每天都要晒十块田,总是不停地劳作,希望多出盐量,这样就可以换得多些银毫子回家。
但姨姆就在一天晚上睡得深沉后再也起不了床,她临死前唯一的话就是希望兄妹俩每年次夏季节的第十天要吃全年最好的食物。她甚至没有告诉兄妹俩他们的母亲是哪族人叫什么名字。
阿睿将姨姆攒下的所有银毫子给茶五街的巫阿婆,请她托人将谷雪姨姆送进不条山中安葬。
茶五街的大多数人是平民,有各种工匠,各种银匠,还有缝纫刺绣的。这里姓巫的平民都略有些祭祀本事,生活在雪蓝城的铁烙贱民无法请病看医时都会在这里来找人。
巫阿婆见阿睿兄妹可怜,就托人帮他在盐田找了一份晒盐的活儿,因为他年岁不足十二岁,算是求人才进盐田干活的。
但是不到一个月,阿睿就因偷别人的的盐打架,被盐田管事狠狠修理了一番,逐出。
从那以后,雪蓝城的阿睿就只有两个选择:或者饿死,或者当乞丐慢慢饿死。
阿睿和妹妹没有选择,唯一的路就是当乞丐慢慢饿死。他们生活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姨姆,那个在谷雪口中会来救他们的姨姆。
“她一定会来找你们的,只要你们好好活着啊!”临死时,谷雪姨姆反复交待。
在这个世界上,谷雪姨姆是唯一对他们好的人,她挣个的每个银毫子都会买东西回来,有时甚至还会捎一本破旧的缺了许多页码的图书回来。
作为雪蓝城和大徽王朝的铁烙贱民,他们是没有资格识字的。但是谷雪姨姆识字,她教会了他们简单的几个字,在她死后,天天在家里爬行过日子的阿蝶便慢慢学会了自己拆字、识字。
“今天你又没有打听到姨姆的消息吗?”阿蝶严肃地问。这是每天必须问的重要事情。
阿睿摇头:“我今天走的是茶三街和茶四街。茶三街有两家人把我赶出来了,因为我偷过他们的渣饼。茶四街今天只有五家人开门,天太冷了。然后我就看到盐史官家的公子了。”
阿蝶从脏几案下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记录本,再拿出一支用雉鸡羽毛做成的笔筒,将碗里的冷水倒在一个破边的茶水碟里。
这个破边的茶水碟看不去虽不起眼,却是阿睿从盐史官家丢弃的垃圾里抢到的。从阿睿拿回这个茶水碟开始,阿蝶便拥有了专门的书写砚盘。
阿蝶不仅学会识字,还学会了自己写字、作记录。
阿蝶将雉鸡羽毛笔沾了茶水碟里的墨汁,在记录本上工整地记录着。
“这些年来,我们都找遍了雪蓝城所有的大街小巷,都没有人认识我们大姨姆。”阿睿叹了口气。
阿蝶的手一一划过皱边的记录本,摇头:“不,还有茶三街的两家,以及盐史官家,御史官家,还有不条山上的那些山民。只要我们坚持找下去,一定能找到大姨姆的。”
“谷雪姨姆已经死了三年了,她死前说大姨姆一定会来找我们。这都三年了,大姨姆到底在哪里呢?”阿睿有些失望地说,“会不会谷雪姨姆是骗我们的?”
阿蝶就着暗淡的蜡烛光还在一行一行地审视哥哥这些年找到、问过的地方,突然,她想起什么:
“我们一直以来找的是大姨姆,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大姨姆叫什么名字,如果我们以后找认识谷雪姨姆的人呢?或许认识谷雪姨姆的人就会认识我们大姨姆的。”
阿睿骄傲地笑:“还是我妹妹最聪明,对,认识谷雪姨姆的人中,一定有认识我们大姨姆的人。只要知道我们在找谷雪姨姆,那大姨姆就会知道我们了。”
“只要她没有忘记我们。”阿蝶轻轻地说,“你要帮我找到一张戎洲地图,如果姨姆不在雪蓝城,我们得到其他城市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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