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寂反问道:“驴车不是为兄所有,难道是贤弟你的?”话语虽轻,不亚于雷鸣。
阿鹿激灵打了个冷战:“洛大哥是洞里的主人,石屋也是你一个人盖起来吗?”
洛寂叹道:“是啊,愚兄亲手盖得房子,才知道匠作的辛苦啊!”
阿鹿道:“那洛大哥会不会吹笛子?”
洛寂道:“三四岁的时候,便能奏一支曲子了。”言下满袖春风。
阿鹿道:“大哥能一首吹给我听吗?”
洛寂道:“贤弟要听,自无不可。”手向腰间摸去:“我的骨笛怎生不见了?这是为兄的宝贝之一,可当真丢不得!”四下霎摸了几眼:“或许将才走快了些,不知失落于何处,一定要找到它!”
阿鹿头皮发麻:“我知道笛子在哪……”伸臂一指:“是在……在棺材里!”
洛寂疑云满腹道:“当真?为兄的骨笛是刻有贱名的。”抬手虚抓坟墓。下葬的骨笛呼地冒出来,活生生立在了坟头,转而横飘在阿鹿的眼前。
阿鹿见笛子从坟里蹿出来,飞到自己的面前一动不动,更是毛骨悚然,稳一稳神,仔细观瞧。
这支骨笛长约八寸,以鹫骨制成,质地坚硬,纹理细密,表面光滑而润泽,上面钻有七孔,左侧的孔旁刻有“洛寂”二字。阿鹿虽不识得,却深信这俩字就是洛寂,正想伸手摸一摸,骨笛又刷地飞到了洛寂手中。
洛寂就唇欲奏,但见阿鹿愣愣地望着自己,额头的汗水滴答而落,关切道:“贤弟莫非是哪里不舒服吗?”
阿鹿两手乱摇道:“没有,没有……小弟我没事!”
暗自琢磨:“笛子、袋子、毛驴车全都是阿耶的,那老神仙不就像阿别哥讲得那样,是借尸还魂啦!洛大哥可能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管他是人是鬼都不会害我,不用害怕。”这么一想立刻平静下来,胆气也壮了。
洛寂爱惜地拂拭着骨笛,吁咈道:“墓里的老人家和你非亲非故,不过是一面之缘,贤弟却抱他走进伏龙洞里安葬。这便是暗惠与死者,积攒了阴德呀!但这骨笛是兄长的心爱之物,不能随意给人徇葬。”
阿鹿道:“老神仙和洛大哥是一个人,你从前做过天王,后来年级大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寂哑然失笑道:“我和老神仙为一人?愚兄还做过四季天王……哈哈,荒谬,荒谬透顶啊!”神情则略显焦急。
阿鹿道:“洛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哪天出生的?”
洛寂道:“你想给愚兄过生辰吗?告诉你无妨,是农历九月十六日,只能等到明年喽!”
阿鹿心道:“这就对上了!潘老大说卸任天王过了生日就是寻常人……”冲口而出:“十七郎那个狗杂种,是他把阿耶你给杀死的!”
洛寂一皱眉:“贤弟,甚么十七郎?语无伦次!”傲然说道:“世间何人能夺某之性命?不可为此等琐事而纠缠不清,白白耽误了大好的时光!贤弟随我来。”举足步履徐缓。
阿鹿小跑才能跟上:“咱们去哪里?”
洛寂伸手一指道:“去那边柏树林中。”
阿鹿道:“大哥帮我掘土,我还没……没谢谢你呢!”
洛寂道:“铁铲确为愚兄所有,大坑却是你挖得。贤弟何来此语?你行善不居固然甚好,然而洞府仅有你我二人,日后朝益暮习,实当去伪存真才是!”
阿鹿道:“是!我记着了,听阿耶大哥的话。”
洛寂道:“今天是九月十九,果实已成熟在即,正是饮馔的最佳时机。为兄把那两枚丹实送给你,算作见面礼罢!”二人来到了一片柏树林。
但见此处的洞顶相距地面不过十几丈高,阳光照射着五株桃红色的刺柏,看去生机盎然。
这五棵柏树各距一丈左右,呈椭圆形,树周蛇穴布列,中间碧草繁茂。两枚绀青色的果实犹如阳桃大小,长在一株灌木上,高逾碧草,独立不群,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
洛寂拨开杂草,于几丈外止住脚步,凝视着果实道:“快了,快了……等等,再等等。”
阿鹿喘息着问道:“洛大哥等什么?”
洛寂道:“待它成熟。”
阿鹿看他一副屏气敛息的神情,不敢打搅,当即闭口不言。
约莫过去了个把时辰,洛寂忽然道:“贤弟,准备饮用莹果丹实!”
阿鹿瞧着“莹果丹实”道:“大哥你自己用吧,我一会去烤鱼吃。”心想:“两个小果子,把我也弄紧张了。”
洛寂侧头急道:你没有一点根柢,难以修练上乘的绝技,若是吞下了莹果丹实,即刻便会转化为真炁,这可是增加内力的最佳捷径。自此贤弟从无到有,武功日进千里,抵得上你苦练三元甲子!”
阿鹿不懂“三元甲子”为何意,但这句“武功日进千里”可比什么都管用,登时两眼放光,盯着莹果丹实道:“洛大哥,咱们刚好一人一个。”
洛寂负手叹道:“莹果丹实聚阴阳二炁而生,不能采摘,离茎即化,愚兄也只能临渊羡鱼罢了!止因这两枚果实一阴一阳,旁人如无防备,闻之痉挛,食之丧命。而贤弟能在七孔子墓葬得以幸免,因而殊无妨也!”
眼望不断变化的果实,话语加快:“吞下这两枚毒果,就能中和你体内的沾肤色变。然而痛楚难测,其效日后渐显,天下再无一毒可侵,妙用无方!以一时之痛换一席辰之位,可真是大有赚头。”
阿鹿道:“只要有希望给阿耶娘报仇,我死也不怕!”
那两枚果实正自下而上,逐渐变得晶莹剔透,飞放出青绿色的光芒,洛寂肃容急道:“快,快过去。要记住只能躺卧,吸而吞之,不能浪费半滴。贤弟千万留神哪!”
阿鹿小心翼翼地分开碧草,依言曲身侧卧,张嘴凑近其中一枚果实,使劲的一吸。顿觉入喉干涩冷冽,如铅鼎般沉重,难以下咽。他紧忙大张着嘴巴,迅速吸进另一枚果实,立时沾唇即化,热气腾腾,二果融合在一起。入腹之际,却宛如浆液般滋滑舒爽,两肋格外的清凉,但却苦逾黄连。
两枚果实一进入他肚腹内,霎时间寒潮汹涌,热浪奔腾,仿佛两支军队交锋一般,猛冲狠打起来。
阿鹿大叫了一声,登时跌倒在地,不停的来回滚动,汗下如流。只见他前胸鼓起,则后背低陷,左臂暴胀,却右臂变细。继而左腿筋突脉张,倏又跑到右腿上。转而头脸凸凹不平,身体的骨骼如爆豆般响了一阵子,方才平稳谧然。
洛寂紧张的情绪宽松下来:“今日没人能替你受罪,将来必有人与你同福啊!”
气息舒缓道“莹果丹实业已度过重楼,存于丹田,他日若逢高手生死相搏,刀法便进一层。假使武功相近,或与人切磋较技,则进境缓慢。”
阿鹿呼吸急促,越来越感畅快,喘息着说道:“洛大哥,我觉得浑身好像要……”
语音未毕,面孔已由白转赤,青、绿、蓝、紫、黑连续变幻了一次,体内则软、酥、痛、麻、痒、晕、颤交织在一起。分明是沾肤色变遇果受激,正急剧发生着变化。
阿鹿虽知体毒复发,却已神志恍惚,有气无力道:“阿耶娘,不要你们扶,我自己能爬起来,等我一会就好……”斗然怪叫一声,仰面跌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省了。
洛寂走到阿鹿身旁,以骨笛在他头脸环绕了一周:“贤弟睡罢,好好的睡上一觉。”
一抬脚,飘到了柏树杈上,盘膝道:“三个甲子计一百八十年,分上元、中元和下元。莹果丹实全部化为己用时,贤弟即可中和所有的毒素,而且永不复发!”
他将骨笛横在唇上,双手按孔,以鼻送气。奏一曲“诱蛇出洞”,真个是荡气回肠。
笛音渐而高亢起来,一个个音符在内力的催动下击打着地面,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仿佛是有人正在行走。
不过顿饭的工夫,林内簌簌作响,成百上千条环蛇如潮水般,朝阿鹿迤逦涌来。继而万头攒动,后面不知还有多少。
洛寂止住了笛音,轻声叹道:“生恐你体内的毒素少弱,不足以抵挡果毒之烈,只好请蛇儿来帮忙啊!贤弟的身子会在一个对时里呈味,毒蛇咬你便罢,不咬的话还得奏上一曲,挨过白昼就无碍了。”
但见那些环蛇或银纹褐质,或金质黑章,全都是鳞片闪闪,看过去怵目惊心。因其常以它蛇为食,故毒素极强。
群蛇似乎闻到了甘美的气味,争相朝阿鹿爬来。却嗅他头脸有一股腐臭的气味,均避开了面孔,密密层层的爬上前胸四肢。雌雄全都以尾相击,发出嗒嗒之声,昂头就是一通啮咬。
毒牙一经透过阿鹿的衣衫,咬入肌肤,释放出毒液,立刻不动了。几条细细的小环蛇在他鼻孔里钻出钻进,顷刻间都爬进了脏腑,再也没有爬出来。
洛寂望见阿鹿的身体已被蛇尸覆盖,登时遥掌扫落,蛇群复又轮番噬体。
他如许施为了一阵子,伸手虚空一抓,把阿鹿的身躯翻转过去,背脊朝上,转又吹起了曲子。
蛇群闻猎物一动,立刻展缩昂首,丝丝声大作,围着阿鹿蜿蜒游移。又是一番毒噬过后,后面的环蛇开始吞咽前面的蛇尸,但只蛇尾一入喉,当即便被毒毙。
午时将过,蛇尸直如山间小径,回阡百转,绵延数里了。
进入申牌不久,阿鹿睁开双眼,忽见身周尽是毒蛇,大吃了一惊,顿时跳将起来,又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他不禁讶异道:“我怎么会一点没事,洛大哥呢?”
前后左右张望,不见洛寂的身影,纵声高呼:“阿耶大哥……”
洛寂正在树上瞧着阿鹿,见他除却头脸几无完肤,衣衫更是千疮百孔,满身都是粘液,不由得一叹:“想学会高深的技艺,岂能如此简单了?非得下旁人不下之苦,吃不堪之痛方可!”坐飘到阿鹿身前,木立道:“贤弟真炁充盈,已然是无中生有了!心可喜之,却无暇可贺。”
他五指箕张,凭空抓来个木头人:“咱们先从内功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