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环月一声惊呼,急忙奔到凭栏处,伸手一抓却只是手指划过孟良姜衣衫一角,眼睁睁瞧着她坠下楼去。
孟良姜仰面坠下,闭上了双眼,竟是感受到了从未享受过的解脱。
底下聚集的人群原本皆是冲着抢绣球而来,好不容易等到绣球抛向空中,还未来得及见它落下再争夺一番,却只见得孟家小姐竟然坠楼了。登时一片哗然,惊叫连连。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抢绣球的男子一众都傻了眼。只见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衣划过眼前,长臂一揽已将那翩翩坠落的姑娘揽入怀中,稳稳落地。
众人皆松了口气,环月也匆匆跑下楼来。
孟良姜未料会有人突然出现,直到腰间一紧,甫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位陌生男子品貌非凡的俊颜。
“姑娘,你没事吧。”男子携着孟良姜翩翩落地,声音铮铮,极是好听。
孟良姜似才回神,忙挣了他的怀抱退开数步,却不道谢。原本她也是一心求死,倒是这人突然出现自以为英雄救美,是以并未有恩谢一说。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环月匆匆跑下楼来,细细将小姐打量一圈,待得未曾发现异样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复又转向那白衣男子,欠礼道谢:“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小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男子悠悠说完,对着孟良姜微一颔首,便就走了。
那厢闻得女儿坠楼消息的孟老爷也匆匆赶来。见女儿无恙,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拉下脸来,一甩袖,气呼呼登上孟府的轿子回去了。
今日的绣球招亲也因这场“闹剧”就此拉下了帷幕。环月搀着自家小姐坐了轿子返回府中,众人也都悻悻而归。
对面望雀楼中将底下一切事尽收眼中的三人见招亲告了落,也俱都收回了目光。
栖梧一言不发下了楼,少嬉未有动作,背靠凭栏不知在想着什么。
司命见她久久不语,生怕她会突起什么坏点子来,遂问她:“瞧了这些,可有什么想法?”
少嬉扯着腰间的丝绦闷闷地摇了摇头。
司命突笑一声,道:“怎么了,还闷闷不乐的。”
“我不是闷闷不乐的,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相爱可都是这般老旧又俗套的桥段吗?”少嬉转过身来,腮帮子鼓鼓的,“瞧瞧那些个凡间话本子里头写的,男女主人公相爱,无不就是些英雄救美,佳人一见倾心的俗套桥段,怎么放在了栖梧的身上,也还是逃不了这俗气”
是了,刚才那于众人之中飞身救了孟家小姐,白衣翩翩,又潇洒离去之人,可不就是栖梧本人!
司命失笑,探手覆在她发顶:“你看的都是些游奕灵官给你的凡间俗话本,以后不许再看了,别被带坏了。”
“知道了。”少嬉甜甜一笑,探头望了眼走上街的栖梧,“别在这说了,赶紧跟上去了解事情的始末才是要紧,走。”说罢,便拉着司命紧跟着追了上去
话说孟良姜在西月楼求死不成反被人救下后,这事一时便在潼州城中传开了。众人议论纷纷,一时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因着孟良姜素有义诊救人,平日里待人也是和和气气,城中百姓对她的赞誉颇高,即使出了招亲日坠楼的事件,也并未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来。偏孟老爷却觉得大大伤了脸面,当天便命人将孟良姜禁足在了阁楼,面壁思过。
夜里,环月端了一碗热热的酥酪上了阁楼,见小姐在抚琴便也不曾打搅,只将酥酪搁在外间的桌面上,又入内室焚香,这才回到琴案边侍候。
一曲罢了,环月伺候她净手,趁着这个空当难免不为白日里的事多碎嘴抱怨两句:“小姐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只需同老爷好好说说就是,何苦想不开呢。今日若非那位公子出手相救,小姐岂非真要丧命于那西月楼之下。”
孟良姜接过干净帕子拭净手上的水珠,闻言侧头对着环月一笑,便径直去了外间,坐到桌面吃酥酪去了。
环月见她丝毫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一时心头酸酸的,也跟了出去。道:“小姐纵然心头气闷,不为别的,可也得为了死去的夫人啊。夫人就小姐这么一个女儿,老爷虽有时严厉了些,但到底还是疼你的,你又何苦去惹得老爷生气,白白被罚禁足在这阁楼里。”
“禁足?我倒不觉得。”孟良姜微微一笑,梅花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原本抛绣球招亲就不是我的本愿,我曾力争过,可父亲始终不改主意。我也是被逼得没了法子了才会出此下策,岂料我命不该绝。”
“可女子终其一生注定是要嫁人的,小姐也不会例外。”环月垂头低声呢喃道。
“可是父亲早已有了中意的人,绣球招亲不过只是走个过场,为的,是保他妙手回春的‘圣医’名号。”孟良姜转过头,淡声补充,“他是不想让人说成是攀附马家的权势。”
环月惊了一跳,上前欲要阻止这话,但却是来不及了。她叹了口气,又劝:“小姐这是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要说那马家公子也是仪表堂堂,况且马家在潼州城可是大户人家,又只这独子,小姐嫁过去后半生定是无虞。说不定,还是一桩极好的婚事捏。”
吃了一小碗酥酪,孟良姜放下了梅花匙,和声道:“马家公子论相貌、家世确是不错,若他能改掉眠花宿柳、不务正业、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孟良姜微微一笑,“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良配。”
可惜此人作风一贯如此,怕是轻易不能改的了。
环月还想再辩些什么,但想到小姐说的这些话也是实情。整个潼州城有谁不知道马家公子是出了名的风流,数次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欺负良家妇女也不是一桩两件了,也的确是无可辩驳。
“现下已经很晚了,奴婢服侍小姐歇息吧。”不再继续马家公子这个话题,环月透过半开的窗棂瞧一眼外头已经黑尽的天,轻声道。
今儿折腾了一日,又是抛绣球招亲,又是西月楼坠楼,回来还被父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说是
败坏了孟家的家风,扫尽了孟家的颜面。虽则这些孟良姜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也觉得有些困倦,便应了。
环月上前来搀着她进内室,正动手解去她的束腰,忽听窗外响起一阵笛声,悠悠荡荡透过半开的窗棂传入房中。
环月纳闷道:“可真是奇怪,这大半夜了,竟还有人在外头吹笛。”
孟良姜按住她替自己解束腰的手,竖耳静听一会儿,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窗棂边。推开窗棂,外头的天早已黑尽,没有烛火照耀的夜空更加多了几分难得的静谧,唯那声笛却听得格外清楚。
明眸四望,终瞧见远处一点白影,似倚在树上,因着夜色原因瞧不大清楚。
那笛声悠扬,带着些空灵之感,却是孟良姜不曾听过的曲调。她索性半倚着窗棂,阖目静听,满是享受。
忽而笛声顿止,孟良姜倏尔睁眼,只瞧着那道白影一跃消失在了夜空之下,伴着顿消的笛声,似从未出现过般。
孟良姜未免有些失落,关上窗户入了内室。
“小姐可曾瞧见了是谁?”环月迎上前来问。
孟良姜失落摇头,兀自动手解了束腰,褪去外裳。
环月伺候她盥洗,上床休息,熄了阁中烛火。待欲吹熄内室最后一盏,只听床幔中的孟良姜开了口,她说:“月娘,留一盏吧。”
环月应“是”,当真留下最后一盏,拾掇拾掇便在外间小榻上寐下了。
往后几日孟良姜都被禁足,她也乐得清闲。看书、写字、绘画、抚琴,闲了也曾自己与自己对弈,除了不能出孟府大门,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少无趣。
那日之后每晚都有笛声传来,每夜吹的都是同一首曲调。孟良姜虽未见识曲谱,但时常听下来也悟出了一些,不时也以琴声回应,一琴一笛,也是相得益彰。
这日那笛声照旧响起,孟良姜便以琴伴奏,一曲罢了,一时陷入沉寂之中。
环月取来一方热帕子为她敷手,讨笑道:“那位吹笛人倒是每晚都来也不曾间歇,也不晓得是位俊公子,还是位俏姑娘。”
孟良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过都夜晚出现,来去自如且不被人发现的,又如何能是位俏姑娘!
“可惜今夜天色不好,瞧这乌沉沉的,怕是要下雨呢。”环月收了帕子。
孟良姜闻言透过窗棂去看,果真瞧得外边的天益发比平日的黑上许多,时有冷风灌入。瞧着样子,倒像是真要下雨似的。
“月娘,快去取把伞来。”孟良姜自琴案前起身,望着窗外吩咐环月。
环月依言将房中的油纸伞取来,递给孟良姜时问:“小姐该不会是要送伞去吧?老爷可罚你禁足,若是出门去被老爷发现,恐又要生气罚你了。”
“父亲老早就睡下了,这会儿又怎么会突然起来。”孟良姜微笑着接过纸伞,作势就要往外走,“好丫头,留在这里替我守着,我去去就回。”
环月待要阻止,却见孟良姜已经兀自携了纸伞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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