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言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根本不晓得是谁在扶他,带他去向何处。
他只想着,在牢狱之中分外没用的自己。当时,他听着县令和烟芜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的生死,看暮芸那担忧又欣慰的表情,只觉得自己太过没用。
林锦言很是悔恨,却并不后悔自己劫狱的事情,而是悔恨那天,他没有陪着暮芸,若是他也在,说不定能够护着暮芸离开,就算自己被抓住,也比暮芸受苦强多了。
他窝在床上,闻着被褥间还残留的暮芸身上的香气,痛苦地自责着。
黄氏看着林锦言的样子,很是心疼。
她以为林锦言会和她一样,慢慢就能接受现实,然后振作,努力生活下去。
隔日早上,黄氏怎么也呼唤不起来林锦言,她才着急,找了邻居张婶照看着林锦言,自己跑着去找郎中。
郎中叫黄氏慢慢走着,别累坏了身子,自己急忙赶到林家。
一番折腾之后,郎中叹了口气。
“他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身体太虚了。现在又忧思成疾,一时半刻,他是醒不来了。”
郎中说完,就整理药箱,准备离开。
黄氏连忙拉住他。
“什么叫醒不过来,你既然是郎中,就要救醒他啊。”
因为林锦言的爹,也是突然就卧病在床常年不醒,黄氏再看儿子也突然昏迷,很是焦急,脑袋都糊涂了,以为林锦言跟他爹一样,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他害了相思病,一般草药如何能救醒?”郎中摇了摇头,将袖子从黄氏手中抽出,“你若是真的担心他,就将他心爱的姑娘带到他面前吧。”
郎中的这句话,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了黄氏的心口。
林锦言心中的姑娘,不就是暮芸吗?
可是暮芸……她如何救得出来啊!
黄氏坐在屋里直叹气,张婶知道他们林家的劫难,却也没办法帮忙。她知道暮芸是个好孩子,可是县令扣了人,他们也是没办法让县令松手的啊。
张婶体恤黄氏,握着她的手,陪她坐到太阳高悬。
她要回家给儿子相公做午饭了,才拍了拍老姐妹的手,说了句抱歉。
黄氏强撑着笑脸,点了点头。
等张婶走了,黄氏才看着林锦言流出眼泪来。
当初让暮芸嫁过来,到底是对?还是错啊?
黄氏一个人吃了午饭,想着当初四人围坐在桌前,很是吵闹地吃着饭,当时她还时常教训林琅,现在想要摸摸女儿的脑袋,都不行了。
她正感伤时,敲门声传来。
黄氏以为是张婶又来看她了,她一边将泪水抹干净,一边挂上笑脸,可看见门外的人,她就怒道:
“你这个害人精,怎么来了?”
“哎呦,林家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袁氏将黄氏关门的动作阻了,硬生生地挤进林家,“你别忘了,你们林家还欠我们陈家一条人命呢!”
黄氏被她说得心里一凉:是啊,不管如何,烟芜是在林记里落了胎的。
袁氏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威胁对了。
“其实啊,这件事情很好解决啊。”袁氏笑着说道,“只要你们林锦言娶了烟芜,我们就是一家人,堕胎的事情,也就是家室,县令他管不着,自然也就会放了暮芸的。”
袁氏从烟芜那里,知道林锦言回来了,所以才说得很大声,想要让林锦言听见。
可黄氏害怕袁氏将林锦言吵醒,就叫她小声点。
袁氏看黄氏这小心模样,说话和蚊子声音似的,心里很是疑惑。
“林锦言劫狱的事情,不是被烟芜摆平了吗?怎么还会受伤,躺在床上?”
黄氏也听说了烟芜帮林锦言脱罪的事情,感觉自己脸上烧得慌,却也解释道:
“他没受伤,只是有些乏了。”
袁氏会相信才怪。林锦言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能不知道吗?那就是逮住骂暮芸的人,都要撕咬一番的狼犬。现在暮芸在牢里蹲着,林锦言会安心睡觉?鬼才相信,她更加相信是黄氏为了林锦言不去救暮芸,而给林锦言下了药!
“老姐妹啊,我说我们烟芜今天算是救了你们林锦言的一条命啊,你们林家没有一点表示,说不过去吧?而且我们陈家不要你林家一分钱,就可以将女儿送上门。镇上最有钱的顾家老爷才不过一妻两妾,你们林家不花一分钱,就有一妻一妾,岂不是美事一件。”
黄氏垂着脑袋,没应。
她倒是不在意什么妻妻妾妾有多少,而且烟芜让林锦言从劫狱罪责里脱身一事,让她很是尴尬。若是没有烟芜,他们暮芸就不会入狱,暮芸不会入狱,林锦言也就不会劫狱,林锦言不劫狱,自然也没有烟芜什么事情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陈家的错,他们自己纠正,是不存在什么报恩不报恩的。
袁氏看黄氏不为所动,只能用烟芜那番说辞,说道:
“不管你多么喜欢暮芸,暮芸肚子里一直没动静,是不争的事实。虽然我们烟芜因为多次误会而怀孕,至少说明肚子比暮芸有用的多了。之前是她年少不懂事,可也怪林锦言绝情,明明知道她一直倾慕于他,他却意思表示也没有,害得她别人骗去了身子。再说,我也没要你们林家正妻的位置,不过是个妾室,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氏被那句“肚子比暮芸有用的多了”给打动了,她经过林锦言多次因为暮芸身陷险境的事情,也看明白了,暮芸只要一有危险,林锦言定然是不顾自身的。可林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万万不能因为暮芸而断后,既然不能期待林锦言休了暮芸,就干脆另娶一个,仅作为传宗接代,也是好的!
她想了许许多多,终于是点了头了。
袁氏大喜,拉着黄氏的手,说着“亲家母”。
黄氏尴尬应了。
陈家。
烟芜在屋中急得团团转,她多次觉得自己离嫁给林锦言不远了,可每次都失败,这次她认为更加稳妥了,却反而不确定能否成功了。
袁氏一回到陈家,就将黄氏答应的事情说了。
烟芜高兴地几乎瘫软在地。
她终于可以嫁给林锦言了!她想这次没了暮芸打扰,林家主事的黄氏又答应了这婚事,她是一定能够嫁给林锦言了。
烟芜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林锦言会用看暮芸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就浑身发热,恨不能今天就和林锦言洞房。
她想着让暮芸难堪,就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想要去府衙炫耀一番。
牢房。
牢房中只有一扇小窗户,能够投进日光,暮芸每天就从窗子在地上的方位,来判断时间。
她在牢房里睡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听见有人进来,她先瞧了瞧那窗户样子的光斑,没瞧见,牢房里也很暗。
那就是早上寅时左右,暮芸默默想着。
“哎呀,姐姐啊,真是辛苦你了,呆在这样阴暗糟糕的地方,但是没办法呢,你要等到我与林大哥成亲之后才能出来呢。”
烟芜这么撅着嘴说话,暮芸只觉得恶心。
“谁是你姐姐?锦言是绝对不会娶你的。”因为吃住都很差,暮芸的气息也有些微弱。
她的这句话,听起来也没多少气势。至少在烟芜听来,就是几句抱怨而已。
“哦,对啊,你在大牢中,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烟芜笑得很是骄傲,她看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暮芸,大笑,“林家婆婆已经答应要我做林大哥的妾室,等我过了门,我就让县令放你出去哦!”
烟芜看够了暮芸的颓废表情,洋洋得意地离开。
暮芸却揪紧了手中的稻草。
林锦言你干什么去了,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呢?之前你说的诺言,都是骗人的吗?难道是为了救我出去?可是这样的办法,我根本不想要的!
暮芸想着,流下泪水。
却说,为何得罪了沈郎中,却能够威胁到县令?
却是因为县令是新上任的,对镇子很不熟悉,也就不知道府衙里有别人的探子。而他施行的政策,又与前任县令不同,多是走温和路线,时间久了,即便知道府衙里有富人家的钉子,也没有留意。
当然,这些钉子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但是对烟芜来说,却是糟糕了。
她刚刚跟暮芸秀完,她那那番言辞,就被小丫鬟绘声绘色地表演在陈默的面前。
陈默怎么能放任烟芜潇洒?
她之前与这个女人合作,也不过是因为这个女人方便好用,但是现在一条狗也敢踩着她的脑袋狂吠,真是不识好歹!
陈默还记得她们顺走了自己的一盒玉珠子的事情,她隐忍不发,不是因为那玉珠子她不在意,而是她想打好两人的关系,更好地合作,但是显然这母女两个人想要蛇吞象了,她怎么能忍!
陈默招手,将那贴心丫鬟叫到身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那丫鬟点了点头,应声离去。
陈默则坐在榻上冷笑。
你们想要我看中的男人,也要先问过我才是!
当天下午。
林锦言便醒来了。
他只觉得腹中绞痛,像是胃将肠子吃掉了般饿得难受。
林锦言正想着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剩饭,才发现入目之处,尽是陌生。
“醒来了?”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锦言一惊,转头看去。
一个娇俏的女子,穿着轻薄的内衫,正用被子捂住胸口,羞涩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般看着我,之前你还一边轻声唤着我的名字,一边不停地要人家呢。”
陈默也是第一次说出这般不知羞耻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红了面颊,若是一般男人见了,少不了变身为狼,先吃为敬。可林锦言心中有了娇妻,别的牛鬼蛇神,即便是天仙下凡,他也不屑一顾。
此刻听了陈默的话,林锦言冷淡不应,掀开被子就要离开。
“你怎么事后不理人呢?没想到我居然是看错你了,竟然这般不负责任!”
若是暮芸说出这般话来,林锦言就是负荆请罪也要求得她的原谅。但是眼前这个女人,不过只是见过几次面,林锦言连她叫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如何还会理会她。
陈默见林锦言毫不动摇,就是想要离开,气得揭开被子,打不走到林锦言身后,拽着他的衣衫说道:
“你今天若是走出这道门,我就叫整个镇子知道你是个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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