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玉书的问话,苏玉倾动作一顿,却仍文雅从容地饮了口茶水,而后将茶杯放回桌上,看向玉书。
“道友敏锐。”他笑赞了一声,坦然承认道:“我确非此界人士。道友也的确是我在这一界中,遇到的唯一一个同道之人。”
玉书略略颔首,接着问道:“那道友仙乡何处?又是因何来此呢?”
“此事说来话长。”苏玉倾叹息一声,望向远处,面带怅惘道:“我之家乡,正是一个修道盛行之界。”
“在那里,修仙门派和家族林立,只要有灵根在身,便可步入道途,或自行参悟、或拜师学艺,修道之人因而多如过江之鲫。”
“而我,也不过是修仙门派、‘承仙门’的一个弟子而已。”
见他看了过来,玉书冲他点点头,表示并无不解之处。
苏玉倾便接着道:“修道之人,若想锤炼武器或是飞速进益,多仰赖于天材地宝,恨不能多多益善。只少数功法特异之人,对其需求较低。”
说到这儿,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玉书一眼,又转过脸去,望向亭外,叹息道:“可惜,修道之人不可胜数,天才地宝、修道资源却有定数。明争暗斗、你抢我夺总是无法避免。”
闻听此言,玉书心里咯噔一声。既然在苏玉倾原来的世界,人人都会为了修炼争夺资源,那么,他们就应该视此为平常才对。
那个世界,应该是□□裸的丛林法则,有靠山、拳头大的,才是真理,并不会如何在意什么仁善礼义。
那他的世界观,应该也没什么不同吧?玉书垂下眼睑,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看来,她一定要非常非常谨慎小心,以防秘密泄露。不然,一旦让他得知她有重宝在身,便是直接抢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这些想法也只是闪念之间,回过神,玉书仍认真听着苏玉倾讲述他来此界的过程。
毕竟,这些也都是她能用来了解他、分析他的途径,也是她收获其他世界同道者情报的极好时机。
苏玉倾道:“每隔几十、上百年,我们那界都会有秘境开放。”
注意到玉书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秘境就是一些上古修士留下的洞府或是其他能得到天材地宝或是传承的地方。”
玉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其实就是盗墓之类的寻宝活动并无区别。
于是,他接着道:“我身为第一修仙大派‘承仙门’的嫡传弟子,自然有了进入秘境的资格。”
“结果,在我寻到一株九转金莲时,被暗中之人谋算得手,伤重在身。逃跑时,慌不择路,竟误入了一个空间裂缝,经过九死一生,才流落到了此界。”
听他这般一说,玉书才发现,仔细一看,这人脸色确实不好。苍白无比,半分血色也无,玉石般的肌肤上,还透着点不健康的青白。
而且,她细细听去,才发现,他说话不疾不徐,不缓不慢并非习惯如此。而是,他声音虽无喑哑之意,呼吸间,却仍能察觉一丝沉重和迟滞。
这种沉重和迟滞,是本不该出现在他这般级别的修道者身上的。如此一来,他受伤在身的说法倒没什么可令人怀疑之处了。
暗中仔细观察着,却没耽搁玉书口中关心,“道友现今身体如何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与我开口。小女子虽不才,或能帮上什么忙也未可知。”
苏玉倾笑道:“现已好了大半,多谢道友关心了。只需再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了。”
“如此便好。”玉书也冲他笑笑,“这般一来我也就放心了。”
“说来,道友竟是我来此界后,见到的唯一一个同道之人。”苏玉倾好奇问道:“可否冒味问一句,道友师承为何?”
“师承?”玉书笑了笑,不慌不忙编道:“其实我也不知自己师承为何,这本修炼道法与我身上这件宝衣皆是我误打误撞,得到的一枚储物戒指中所有的。”
“哦?”苏玉倾一挑眉,“储物戒指?”
“正是,”玉书笑了笑,摩挲了一下右手中指,空无一物的指头上,竟然慢慢显出一个花纹古朴的戒指来。
玉书将戒指退下,递给苏玉倾,神色坦荡道:“正是这枚戒指。它曾是我家传之物,被我不小心之下染了血迹,才发现了其中奥秘。”
苏玉倾接过戒指,仔细打量一番,然后回递给玉书,“确为储物戒指无异,应是,咳咳咳……”说到这儿,突然猛地咳嗽起来。
这一阵咳嗽可谓十分剧烈,他微微扭开头,用帕子捂住唇,略弯下腰,足足咳了半刻钟才停住了。
过后,他挪开帕子,将其重新收入袖内,略略平复了下呼吸,转头看向玉书,声音略带沙哑道:“在下身体还未痊愈,道友见笑了。”
眼尖地看到那帕子上似有一抹红痕,玉书心中略安,思量着他应是真如之前所说,重伤未愈,这人倒没那般不可信。
心里如此,玉书面上却显露出一派担忧,道:“道友身体欠妥,不如今日,你我二人便到这里如何?”
“不妨事,”苏玉倾气息渐平,这会儿,声音又恢复到了玉书初初遇到他的时候,“不过是个小毛病,时常便会发作一番,倒也没什么要紧。”
他端起面前仍在冒着热气的茶水,润了润喉,看向玉书,“方才说到哪儿了?”
玉书伸出右手,将储物戒指亮出来,“我猜,道友方才应是想说这戒指的来历吧?”
“啊,对。”苏玉倾点点头,道:“你这戒指,确为修真者所用之物。至于你先前所说,因血让它认主,要么你是这戒指主人的血脉,要么你便是有缘之人才能得此际遇。”
说着,他凝注向玉书道:“若我未曾看错,道友所修之法,为御龙诀,可否?”
玉书呼吸一窒,却笑了笑,仍坦荡答道:“道友好眼力,我修习的,正是这御龙决。”
“这便难怪了。”苏玉倾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一界道法不兴,灵气也并不如何充裕,若想修炼有成,这《御龙决》倒是一个极好的修炼法门。”
玉书问道:“道友也知这《御龙决》?”
“自然,”苏玉倾解答道:“在我那一界,也是有《御龙决》这本奇术的。只是修习者少,知其者也少,并不如何普及而已,我也是曾有见过才知晓的。”
说到这儿,他笑看向玉书,“只是,修此术者,以我所见,倒是国师较多,后妃修此术的,道友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毕竟,成为后妃,那左右朝政将会变得十分困难,要还因果,便更为不易了。”
听他此言,应确是对《御龙决》这门奇术了解透彻的,玉书想了想,便不隐瞒什么。
笑笑道:“我能踏上道途,也是因缘际会罢了。本就对修道一途懵懵懂懂,便能有一本法术让我修习,已是天大的恩赐了,哪里还有挑拣的余地?”
之后,又直视他,坦坦荡荡地道:“既道友对《御龙决》有所了解,那想必也能知道,我修行至此,行的是那采战之法,道友可有看我不起?”
苏玉倾摇摇头,“修道之途何止千万,大家都是逆天而行,盼能修得长生,只是路径不同,又有何高下之分?”
他坦荡地看着玉书,眼神清明,“道友只是选择了一条更为便捷的路径而已,又有何可令人看不起的?”
闻得此言,玉书确实感到一丝被人认可的愉悦,连笑容都亲近起来。
她从石桌上将茶杯端起,双手捧着,对苏玉倾示意道:“能得一知己不易,如此,我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以谢苏道友此言。”
说罢,一仰脖子,将整杯茶水一饮而尽。
苏玉倾见此,也笑了笑道:“在此界,能与道友相识确为不易。那我便也以此茶,敬道友吧。”说罢,也将茶水一口饮干。
几乎同时亮了亮杯底,两人相视一笑,似乎真的亲近了起来,连气氛都变得越发和缓起来。
饮过茶,苏玉倾将各自茶杯注满,之后,又不紧不慢地品着茶水,和玉书论起道法来。
苏玉倾问道:“说来,这《御龙决》修习确实并无什么门槛,只是偿还因果一事,极为难成,道友可有准备?”
“这,唉……”玉书长叹一声,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初习此术时,我并没过多考虑此事。”
“修道之途太过引人,我实是不能将其视为无物,便习练了,只想着先修习着,至于因果偿还,以后再思虑也不迟。只是至今还无头绪。”
说着,又长叹了一声,“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罢了。”说完,垂目敛眉,取起桌上茶水,啜饮了一口,神态之间颇有沮丧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