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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唯从(1 / 1)

重新回到夏侯山庄之后,萧正羽刚跨进正厅的门槛,就听见一队御前侍卫和宫女已经俯身贴耳在此恭候,为首的两位官人,一位是手持铁莲花、身材魁梧的江州州牧府宣威将军杨杰,另一位则是公主府凤阳阁刚刚招聘的管家诸葛不群,羽扇纶巾、谈笑儒雅,他们见门帷掀起,萧正羽缓步走进厅堂,不约而同地作揖福了一福。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大人接到长公主飞鸽传书,得知夏侯山庄在大喜之日有人上门砸场,公子因为出手相救而负伤在身,便吩咐末将马不停蹄地赶赴荥阳,怎料到达山庄之后却不见公子的身影,真是让属下担忧万分。”杨杰上前拱手道。

萧正羽点了点头,缓缓扫视周遭众人,目光落在诸葛不群的身上一瞬间,正色道:“我没事,不过虚惊一场,劳烦将军和诸位担忧了。”

诸葛不群手持一柄白羽扇,两弯眉浑如刷漆,脸上微微泛起俊朗笑意,躬身道:“萧公子平安无恙归来,甚喜,长公主得到荥阳驿站快马加鞭的信息,获悉公子在山庄遇袭之事,随即便飞鸽传书第一时间通知了令尊萧大人,并命属下带令来到州县,全城要不遗余力缉捕犯事之人,务求一网打击,杀鸡骇猴--郑大人,您说呢?”说着,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屈身站着的一名头戴幞头,身穿曲领大袖,下裾加横襕朱色公服的官吏,只见官吏一副脸色惶恐的样子,连连颔首诺道:“微臣身为地方父母官,实属失职有罪,让凶徒在州县内目无法纪,视杀人如儿戏,定当全力追凶,一旦擒获,将在上报提刑司之前,穷尽一切手段用刑,必定严惩不贷,将功补过!”

此人,正是荥阳刺史郑永芳,当日夏侯山庄大婚之日,他因抱恙在家并未出席宴席,而是委托左右副手带礼登门贺喜,当他从归来之人口中得知勇破北斗七星绝杀阵的负伤少年乃江州州牧大人的公子萧正羽,心头顿感万分焦虑和不安,因为他原本是在汴京为官,后被朝廷右迁派遣到荥阳任命刺史,从四品官位,而京城官员皆知皆知萧正羽不仅是豫州世家的贵公子,还是太祖赵匡胤给长公主赵璇指婚的驸马,身份非同寻常,若有任何闪失,都将面临轻则罢黜夺免官职,重则发配边疆流放的厄运。在思虑之下,事不宜迟,荥阳刺史郑永芳立马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至六十里开外的汴京公主府凤阳阁。

随后步入正厅的夏侯宁波方才得知,在自己携带随从出去找人之际,官府已经来人寻觅萧正羽的下落,妻子林萱儿吩咐婢女奉上上好绿茶信阳毛尖,协同山庄管家竭力招呼着在场的官人。他在心底郁然松了一口气,幸亏萧正羽最后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否则夏侯山庄唯恐难以交代,会招来朝廷问责,飞来横祸。

见到荥阳刺史郑永芳熟悉的身影,夏侯宁波急忙衣袖一挥,上前拜过,垂首谨慎道:“宁波不知大人莅临鄙庄,在外赶回来迟了,多有怠慢之处,望折罚!”

郑永芳抬头睇了他一眼,并无平日里相见的笑容,眼底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应道:“夏侯少庄主,在两位大人面前,你可莫要折煞于我称呼为大人,快来见过诸葛总管和宣威将军。”

“郑大人言重了,九品以下称‘太爷’,八品以上称‘老太爷’,六品以上称‘太老爷’,四品以上称‘大人’,荥阳刺史本身就是从四品官位,自然当被称作‘大人’,这有何不妥之处呢?”诸葛不群手中轻抚羽扇,语气温和,莞尔笑问道。

“岂敢,岂敢!《论语》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易经》里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大人’之称不仅关乎官职高低,更在乎德高望重,只有像萧公子和诸葛管家、杨杰将军这样德才兼备、众望所归之人,才能承受得起‘大人’两个字。”郑永芳含笑拱了拱手,打了个千儿,满面谦卑压低了声音,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俯身赞道。

萧正羽听着耳朵有些疲乏,平日里用来客套寒暄的一个“大人”简单称呼,竟也能作为官场吹嘘捧场的引子,还奴颜婢膝地把“天纵之圣”孔子、“三代之英”周文王姬昌搬出来装潢门第,真是委屈了古来圣贤。他闻言举眸凝视故作谦卑之态,眼色有些冰冷,浑然不以为意,抬手端起桌旁放着的钧窑茶盅,用盖碗撇去茶叶末子,轻轻啜了一口,与俏生生站立在一旁的夏侯素菲交会了一眼,便侧身望向窗外葱葱郁郁中溪水的潺潺叮叮,似乎有些出神。

夏侯宁波携妻子林萱儿、妹妹夏侯素菲行拜礼之后,应邀坐下,经过一番交谈,简单告知了对方所遇所知之事,同时也弄明白了萧正羽与长公主赵璇原来早有婚约。言谈间,他惘然而笑,余光却扫过妹妹夏侯素菲微微低垂的脸庞,眼角含了一抹冰冷的凉意,让夏侯素菲脸上腾地红云滚滚,更加把头埋着很低,陪在嫂子林萱儿的身边听闲话聊了一晌之后,便屈身福了一福,借故面有倦怠之色,起身告辞回闺房歇息,步履有些不稳。

萧正羽示意紫鹃扶住夏侯素菲,目送她离开时留下的冰凉的清秀颀长背脊,神色中有刹那无语凝滞的失落和惆怅,只是一念之间的片刻失神,却已经落入了诸葛不群的眼中,只是化作了清浅一笑,融入默不作声的脸颊肌肤里。

威将军杨杰不善言辞,简单询问了几句后便面色铁青,不再轻易开口。总管诸葛不群倒是随和,或许因为从前也有从事商贾的经历,便有了更多话题和同感,与夏侯宁波相谈甚欢,凡事都能娓娓道来。刺史郑永芳也精通左右逢源的官场之道,谈笑自若,低眉顺目,有意迎合话题,拉紧与萧正羽、诸葛不群等人的关系网,可惜萧正羽并无心听他们的侃侃而谈,只是偶尔随声附和几句,渺渺飘飘的言语声音本在耳畔,却又似在极远处响起,浮浮沉沉入不了耳。诸葛不群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谈笑风生皆如同浮云而过。

“请萧公子和诸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发动一切力量,穷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从全力摸排‘无忧谷’开始着手彻查,力争在最短时间之内将贼人擒拿归案,以给夏侯山庄和公子一个满意的交代。”荥阳刺史郑永芳正色道。

“那么就有劳刺史大人费心了!”夏侯宁波偕同妻子林萱儿躬身施礼言谢道。

“少庄主,客气了,此事不单只是涉及夏侯山庄个人江湖恩怨的小事,更是关乎我大宋王朝颜面的大事,如果不能及时破案,恐怕刺史大人难以向朝廷有所交代吧,头上若乌纱帽不能保全了,届时再谈论‘大人’称呼这一话题,就将传为笑谈,贻笑大方了。”诸葛不群执扇瞬间变了神色,言语间带了丝丝冰霜入骨的寒意,让现场活跃的气息骤然凝结了下来,转而他又抿了一嘴的悠悠笑意,春风和气道:“萧公子不仅是豫州世家的贵公子,更是太祖皇帝指婚于长公主的驸马,势位至尊,不说是龟龙鳞凤,也是千乘之尊,如今却在你管辖之地荥阳,在这夏侯山庄,平白无故地受到了贼人的重创,你说自己该当何罪?现在只是让你们限期破案,给个交代,是不是算朝廷和长公主仁慈,推行蒲鞭之政了?”

说道此时,诸葛不群特意将“管辖之地荥阳”和“夏侯山庄”两个词抬高了几个声调,不仅让刺史郑永芳觉得忐忑不安,身子猛地一抖,也让夏侯宁波心中漫生出无声的惶恐,踟躇不己,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不禁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过猛微微有些泛白,只得屈身上前肯首道:“诸葛总管大人所言极是,萧公子是因为夏侯山庄才被拖累,折损了尊贵玉体,夏侯宁波和山庄上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定当协同刺史大人全力以赴追查贼人,若无结果,甘愿受罚。”

萧正羽听闻此言,觉得这话提的有些不对,凭借他与对方交手矫捷度的经验判断,若要追查到贼人的下落谈何容易,若在此基础上还要擒获贼人更是难上加难。他不由皱起了眉,心理泛起嘀咕:如果让荥阳刺史郑永芳因此而背负办案不力失职渎职的罪名,未免有些委屈,再把夏侯山庄也搭进来受到牵连,就更加不遂自己的本心。于是,他不由扭头睨了一眼诸葛不群,话语中含了几缕薄凉肃然不平之气,轩眉一挑道:“犯事之人的武功并非寻常身手之人,心计又甚是缜密,恐怕即使是从驻防在京师护卫皇上的禁军中都难以挑选出能够与之相抗的几人,单凭郑大人和夏侯少庄主等人查办此案,即使倾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有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来--诸葛先生大可不必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不说,还容易忙中出乱,自乱阵脚,被迷雾遮掩了方向。”

“那么,依照萧公子所言,此事应该如何决策了断呢?”诸葛不群脸上犹自带着浅浅笑意,嘴角浮起一道弧线,颔首问道。

“一个字:等。等时机成熟,等对方按捺不住性子,等他们主动再次送上门来,如若还有下一次,我们就只管瓮中捉鳖,这样手到擒来的胜算率也大。”有风声在耳边掠过,萧正羽眉目间露出几分沉重与冷静,幽黑双眸闪烁一缕清亮的光束,神采奕奕,朗声道:“他们既然敢无所顾忌地说出‘无忧谷’三个字,就说明官府和山庄的排查搜索会变得没有价值和意义,结果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果只是他们因为一时轻敌,而失口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属于口误呢?”夏侯宁波眼神一跳,摇曳如火焰,仍不甘心地问道。

“即使是他们在无心之间泄露了藏身之所,依据他们丝毫不顾及在少庄主大婚之日落败而逃的狼狈不堪,于第二日又斗敢派人再次擅闯山庄掳走小姐的胆量和底气来看,就可以推断‘无忧谷’即便是真的存在,也位居于千回百转的绝境之地,并不为外人所道也,寻觅起来恐怕如同大海捞针,无迹可寻。”萧正羽沉稳之色生出了少许惶然之意,一字一字清晰地道,“与其这样,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四荒八野乱撞碰运气摸底扫穴擒渠,不如埋伏精锐兵力在夏侯山庄守株待兔!”

威将军杨杰沉寂多时之后,抬起久久低垂的下颚,思忖着道:“不错,论武功能够伤及了我家公子的人,即使在江湖草莽间寻觅一流高手都是屈指可数之辈,要想将贼人悉数绞杀殆尽,惟恐就是调集由浮客众强组成的禁军都难保取得完胜。相对而言,无论是二千户以上的上县,还是四千户以上望县,衙门的兵力都比较吃紧,如果是要采取四面撒网的捕鱼战术,恐怕无异于以卵击石。”

荥阳刺史郑永芳迟疑片刻,低眉颔首,伏地重重磕了个头道:“下官愚钝不才,惟恐一枝独秀,难撑大局,还劳驾萧公子、杨杰将军和诸葛总管能够施以援手,指一条明路。”

说到此,夏侯宁波心底也蓦地一动,胸口一跳,骤然双膝跪下,眉心微蹙卑躬道:“禀各位大人,夏侯山庄连续两天受到贼人来犯,连累了萧公子,深知罪责不浅,愿倾尽山庄上下全力手刃贼人,如果朝廷精锐兵力能够驻扎山庄守株待兔潜伏下来,山庄愿意每人每月供养俸钱三十贯,孝敬绫绢五匹,禄粟十石。”

诸葛不群灿然而笑,右手持扇,左指笃笃敲着桌面,声音清碎如冰道:“夏侯山庄果真是堆金积玉的朱门绣户,财大气粗,挥金如土,细想我大宋王朝宰相、枢密使一级的高官,每月俸钱不过三百贯,春冬绫绢只有五十匹,禄粟月不到一百石,如今朝廷只需驻守十名精锐官兵在夏侯山庄潜伏,便可以抵扣当朝一品达官显贵的高官厚禄!”这语气依然笑意盈盈,却浸透着一股强烈的萧瑟与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夏侯宁波直挺背脊愣在原地,仿佛泥胎木塑一般,脸色更是如同寒潮来袭前浓翳的天色,惴惴不安的忐忑聚在眉心涌动,他的唇角微微抖动,双眸在眼眶里滴溜溜转折,似乎想脱口辩解说明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憋在喉管的话又似弹簧一样硬生生地弹了回去。

“悉数历朝历代,天下皆言‘烈商、礼周、暴秦、强汉、雄隋、盛唐、富宋’,只因我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始不再实行重农抑商政策,同时将行政、军政、财政三权分开,形成互不统属、相互制约平衡的独立部门,鼓励百姓聚敛财富,放任商贾巨富经营发财,在巴蜀地区甚至出现了纸币交子,形成了士绅经济,出现了‘全民皆商,陶朱之富萃于廛市’的盛况,这既是我大宋经济繁荣、百姓生活富足的表现,也是中央不与民争利,实施开明治国政策的硕果。”萧正羽含着一抹轻婉的笑意,迎着诸葛不群面带笑容却寒气凛冽的目光,悠然道,“诸葛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也是从东北市井榷场贩盐起家,因为我大宋允许商人中‘奇才异行者’应试才被招募到公主府任职,遥想当年西汉高祖‘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的境遇,您应该对商贾之士在我大宋因为政治清平,浪荡乾坤而财力倔强、不甘遵循‘贵贱有章,丰杀有度‘的礼法规定,有更加深刻的体会,才对吧!”

诸葛不群笑吟吟颔首,手中折扇轻轻一展,扇面一道白光射在唇角的笑容上,更显得妙目微阖,悠然自若,凑趣道:“萧公子的话,是说到属下的心坎上去了,属下与夏侯少庄主也算一见如故,只是惊叹于夏侯山庄的不菲财力,心中顿生几许羡慕罢了。”

“还请诸位大人指示,针对萧公子负伤之事,下官应该如何部署安排?是否立马上奏提刑司和刑部,安排精锐兵力入驻夏侯山庄?”荥阳刺史郑永芳的神色稍稍松驰,行动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道。

“此时此刻在夏侯山庄,萧公子既是江州州牧萧大人的公子,宣威杨将军的主子,也是我公主府凤阳阁未来的驸马爷,自然一切都是听从萧公子的安排,唯萧公子马首是瞻。”诸葛不群一脸恭顺,笑生两靥道。

萧正羽喝了几口茶水,润泽了心肺,淡然道:“就姑且先这么办吧,查案从严从重的前提,是从严。既然少庄主自告奋勇愿意承担朝廷驻守办案的经费,朝廷和刺史大人也应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吧。”

夏侯宁波闻言向前微倾,温然欠身谢恩道:“钱财原本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只要能尽上绵薄之力就好,替朝廷分忧就是替自己解难的过程。”

诸葛不群依旧端然含笑,目中隐约有一丝淡漠之色,得体道:“既然如此,夏侯山庄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请萧公子跟随属下回汴梁休养吧。”

萧正羽眸光微微一颤,清新俊逸的面容上笼上一层薄薄的凉意,带着几分肃然道:“不劳诸葛先生费心了,我欲随同杨杰返回江州,向父亲复命。”

诸葛不群的面色掠过一丝不悦,肌肉微微的搐动,转瞬就消逝在脸庞不见踪迹,只是抬眸看了杨杰一眼,嘴角流露出笃然的笑意。

宣威将军杨杰垂眸凝神,拱手道:“公子负伤在身,受不了舟车劳累之苦,江州距离荥阳尚且有五百里遥远路途,末将是快马加鞭换了两匹汗血宝马,才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夏侯山庄,故大人在临行前特意嘱咐末将,让公子先就近返回汴梁,最好落脚于凤阳阁休养,请长公主代为照料,这样大人也才放心,请公子以孝悌为本,遵从父命,不要让大人有所担忧。”

萧正羽冷哼一声,心底一片明澈,他知道长公主赵璇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自己的父亲,就是要从中旁敲侧击,借父亲之口和孝悌之名,让自己尽早重返公主府。他迟疑片刻,目光一黯,幽幽道:“为了不让父亲担忧,我就近返回汴梁便是,只是不方便前往凤阳阁休养,这样会有损长公主女儿家的名誉,我直接回龙亭湖府邸便是。”

宣威将军杨杰微微一愣,正欲开口再劝说些什么,被萧正羽一个眼色拦下,忙收了神色,恭身站在一旁。

诸葛不群见状,微垂臻首,唇边依旧凝固着笑容,眼波并无一丝起伏,垂手恭敬道:“一切都听命于萧公子所言,您说怎么样,就怎样!毕竟您才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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