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即使磕在地毯上仍然发出了不小的响声,傅子衣飞快组织着言辞：“微臣只是单相思,最后未必能修得正果。太后娘娘菩萨心肠，事后恐怕不舒服。”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江婉君却仍没有喊他起来。傅子衣深深俯着身子，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鬓角滚落。
一缕熏香牵起了他嘴边苦笑。自己真傻——
但他不后悔。
即使最后仍然什么也得不到，亦不后悔。
“罢了。”江婉君平淡的声音仿若救命符一般,“起来吧,我并无故意为难你的意思。”
她说着，竟亲自走了下来给傅子衣赔礼。心底暗暗自责,这回真是失了理智。做法实在不妥当,若寒了良臣的心确是她的罪过。
傅子衣惊异于她的举动。皇家人向来好脸面，西太后的举动等于向在自己道歉了。
“微臣不敢。”他语气仍然恭敬地说道。
西太后此举对她自己无益,应当是真心为淳宛郡主考虑吧。想到这儿,心中最后一丝芥蒂也消失了。
傅子衣走后，江婉君一身牡丹的衣裙做在殿中转着圈。
还有什么其他人选呢？
她不能再只干着急了。担忧和祈祷根本没有用，如果自己不想办法谋划,老天爷该怎么帮她？
江婉君将心中烦闷告诉了怀素,她这个最忠诚的伙伴建议道：“娘娘,还有十日就到元宵灯会了。到时候您可以安排郡主和那些青年才俊们偶遇,至少能观察出郡主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
“好主意。”江婉君也想到了这个法子，“谢谢你，怀素。”
“这是婢子的本分。”怀素仍然以前那样，谦恭地低着头。
芷儿自从年夜那次之后，这两日一直躲着她。光这么耗着可不行,她得想办法开解开解，就像幼时的每一次一样。
娘娘和卫侯爷的事你都接受了，到咱俩身上怎么反而扭捏起来了？
“怀芷，将另一碗粥给元昭送去。”江婉君品了几口，觉得今早厨子做的粥格外咸香美味。
“是......”怀芷恭谨应了，江婉君却突地改了主意——
“还是哀家亲自送去吧。”
乘着凤辇来到沈月淑的殿门前，一个小宫女怯怯地行礼：“西太后娘娘，主子还没起呢。”
江婉君看向明朗的天光，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正说这话，魏氏慌忙迎了出来：“娘娘快请进，陛下若知道奴婢拦您定会怪罪的。”
眼下她们几人在陛下眼前已然说不上话了，只盼着这位太后娘娘能帮忙美言几句。
江婉君微微冲她点了点头，走入殿门掀开珠帘进了里间。
只见沈月淑侧卧在床榻上，右手撑着下巴，正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书。她只穿着里衣，柔软的墨发垂下，将小女儿的娇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魏氏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老奴该死，竟未发现陛下已然起身！”
她心中暗暗叫苦。知道沈月淑对她们有了防备之后，她们便不轻易近屋，谁料到这么巧这时候太后来了。
沈月淑有些慌忙地起身，跪拜在江婉君身前：“元昭给母后请安。儿臣仪容不整，请母后恕罪。”
她目光有些躲闪，想来也明白自己的行为不妥当。
“元昭，哀家尝了今早御膳房的海鲜粥觉得十分不错，便来给你送些。”沈月淑见她手中提着的保温桶，不觉更为惭愧。“你在读什么呢？”
“......之前店中借来的话本。”
扑捉到沈月淑眼里的忐忑，江婉君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究：“起身吧，在床上看书应该不太舒服。”
“儿臣遵命。”
江婉君退了出去，沈月淑迅速地洗漱换衣，看了一眼眼观鼻口观心的魏氏，咬了咬下唇来到正殿。
母后并没提及自己的做法不合规矩。但正因为此，她心里才越发愧疚。
桌上除了海鲜粥，还摆了海带丝君和豆腐丝两个小菜、梅花糕和水晶包两种点心和一屉小笼包。沈月淑挥手遣退了下人，“母后，儿臣错了。”
江婉君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我女才九岁，已经做的够好了。正值佳节，放松放松也并无不可。”
“确是儿臣不好。母后，以后元昭在假期也不会懈怠学业。”
“元昭懂事，母后一向心中有数。”江婉君和颜悦色，“你只要记住，如今享受的一切，都是黎民百姓的心血。在其位，谋其政。”
“谢母后教导，儿臣定然谨记。”
看着沈月淑郑重的神情，江婉君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婉君，这几日陛下怎样？”宸安殿中照例的一阵腻歪后，卫清关切地询问道。
江婉君直言不讳：“淑儿这几日在话本上消磨的时间似乎有些多。”
“哦？”卫清有些讶然地问道:“她不像是会为那些才子佳人之类的故事着迷的人啊？”
“你倒了解她。”江婉君笑了，“谁说话本里尽是些卿卿我我，行侠仗义的江湖趣闻也不少。”
“那要不要我去劝劝？”
“别了。淑儿初有帝王威仪，你若说教她反而可能叛逆。”江婉君眉间荡着几分柔软，“她很懂事，明白自己的责任之后肯定很快会改正的。”
“希望如此。”
“对了，阿清，军中与你关系较好的里面有没有还孤身一人的？”
“你问这个干嘛？”
江婉君看她疑惑中还略微带着紧张的神情噗嗤一笑：“阿清，你想什么呢？我是想为宛儿寻一位良人。”
“这......恐怕没有。”卫清面上也有些窘意。虽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不可能，但无奈第一反应无法控制。
“没有？”江婉君有些不解，“我知道罗左将军已有家室，吴大将军也有一双儿女，但任、夏侯、东方三位尚书可不都没娶妻吗？”
卫清笑了：“婉君，你所言的东方尚书是女儿身——她正是当初顶替我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江婉君有些欣喜，“怪不得那时候看着不像你。”
“隔着那么远，你能认出不是我？”卫清奇道。
“别说那，就算隔着一里我也能认出你来。”江婉君说着红了脸。抬起头看见卫清似乎要凑近，赶忙向后移，一个不小心身子踉跄了两下。
卫清手疾眼快地搂住了江婉君的腰，将她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并无视了她的奋力挣扎。
“别闹！”
“没关系，怀芷和怀素都已经看出来我们的关系了。”
“真的？”江婉君惊诧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盈满笑意的双眼。
那是脸红心跳远远不够形容的滋味。
“好了，那夏侯尚书和任尚书呢？”
眼见爱人有些恼羞成怒的趋势，卫清不再逗她：“他们也各有心上人了。”
“真的？”江婉君神情有些惋惜，“这些少年郎怎么开窍的都这么早。哀家本以为，他们都一心扑在打仗上呢。”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嘛。”卫清笑眯眯地接了一句，想到夏侯杭和任子婴相处时的样子，有些挪揄地笑了。“你若实在担心，想办法在元宵灯会上给淳宛郡主制造些机会便是。”
当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淳宛对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太得劲。不过毕竟她也是少见的给她好脸色的人——虽然经常偷偷瞪自己，但眼神中并无鄙夷厌恶。
等等！卫清突然开了窍——淳宛当初不给自己好脸色，莫不是见她和婉君走得近，吃醋了吧？
这么想着，便有些哭笑不得。
“我和淑儿也是这么想的。”江婉君勾起嘴角，让卫清不禁屏住呼吸。
如今真的朝夕相处了，怎么还是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呢？
“说到正月十五，我知道一种简单的元宵做法。”
“哦？”
“将面团捏的大约指甲盖大小，色子形状，不带馅料。下锅煮时放一点点糖，那甜丝丝的味道就会沁人心脾。”
江婉君眼神一亮，她近来正巧迷上了做各式各样的吃食：“阿清从哪儿学来的这个法子？”
卫清眼神一暗：“......爹爹教的。”
“抱歉。”江婉君自觉失言。
“没事。”卫清温柔地笑了笑，“当年我闹脾气不肯吃早膳，爹爹便亲自去厨房——其实他哪会做饭，为了保险做了这种没听说过的吃食，没想到还挺好吃。”
“其实我当年哪是不想吃早饭......只是纯粹不理解爹爹难得在府中，为什么还不陪着我。长大才明白，他不但是我父亲，还是大霖的大将军。”
“阿清......”江婉君双手将她的柔荑轻轻捧起，无声地安慰着。
“无事。”卫清冲她笑了笑，“都过去了。”
所幸，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念奶奶做的小汤圆qaq
抱歉小天使们，以后评论估计得统一在周末回复了orz实在挤不出时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