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岚熙正坐在王妃主位上等着她到来,身后两个婢女打着孔雀瑶扇,一下一下地,轻轻摆动着,带动起阵阵凉风。
正厅中央是个刻满梅花的镂空香炉,里面正升腾起渺渺熏香来,整个厅里都是充斥着沁人心脾地香味。
骤然见她纤细的身子进入自己视线,她便是将半阖的眸子轻轻抬起,露出一双清亮纯透地凤眸来。
那额间点着一点朱丹色,嫣红非常,衬得一张白皙莹润的脸容更加艳丽,红红的小嘴微微上扬着,便是溢出了几分轻柔地笑意。
葚儿走进来,就见她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
长公主的礼仪教养很好,虽没有将她上下打量,可她还是觉得,在那一瞬间,自己就放佛躺在砧板上的鱼,被她从里到外审视了一遍。
徐徐看去,就见她身穿一身玄黑色亲王正妻该穿的王妃朝服,袖口绣着和楼钊熠朝服一样的麒麟图腾纹样,外罩一件同样颜色的暗纹披褂,腰坠八宝合欢翡翠流苏,胸前带着一串白玉透红的朝珠,她一抬手,那手腕上也是带着一对通体碧绿,荧光璀璨地镯子。
梳着飞鸟朝凤流云鬓,一副嵌满五彩宝石地宝顶凤冠将那整个人都衬得奢华清贵,她只是坐在那里不动,身上那股子天家公主所具备的压迫力便是源源不断地朝着葚儿袭来。
“你来了啊,快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岚熙唇角融着几丝和善地笑意,清雅地抬着一直修长的玉手,便朝着她招了招。
葚儿心下有些没底,她摸不透长公主的心思,这个女人喜怒无常,而且心思很深,这会子对她和善,只怕是过不多少时辰,自己就会被她找个由头惩戒一番。
她跟着庄姑姑过来,一是因着刘嬷嬷和那一屋子的下人迫于长公主威仪,二是她无法抵抗一国公主的旨意,她只是个平民,一无权势,二无和长公主齐平的地位,她只不过只有一腔爱意而已。
见着岚熙朝她伸过来的那只手,她微微垂首,恭敬地走前一步,然后提起了裙摆,跪下后,向着岚熙盈盈一拜。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岚熙凤眸微微上挑,眸底划过一丝轻笑,唇角慢慢地浮现几分意味不明地笑意,有些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没叫她起来。
庄姑姑已经走去了岚熙身后站定,瞧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身量分明是纤细柔弱,让人止不住心生怜爱地,可偏生是个小姐的身子平民的命,到头来还不是要给她的主子跪下请安,这种情景,光是看着,心下便是感觉畅快淋漓。
葚儿一直跪在那里,长公主没有让起来,她便是一直跪着。
岚熙放佛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是恍然所悟般地赶紧出声,“你们这帮狗奴才,还不快些让娘子起来,瞧瞧她那身子骨,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受不得长久下跪的,快些起来看座。”
这话说的,她语气都是相得益彰地轻柔婉转,真的带了些懊悔和关怀,还不忘瞥一眼身后的庄姑姑。
庄姑姑跟着她身边久了,一个眼神便是福至心灵,脸上的神色跟着出现一丝顿悟,紧着便是忙走过去,扶起了葚儿。
“娘子快些起来,地上凉。”
“谢公主。”葚儿没有抬头,毕恭毕敬地对着岚熙叩谢,然后便坐到了一旁的桌边。
她一直都知道,长公主心思深沉,自己是没有能力猜透她所知所想的,既然无法抵抗她的权利和地位,就只有对她做到礼仪上的尊敬了。
岚熙也是懒懒地站起来,迈着悠然地步伐,由着庄姑姑搀扶着来到桌边坐下,坐于她对面。
很快,就有婢女端着佳肴鱼贯而入,清香四溢的味道便是四散了开来。
她伸出那双葱白玉润地手来,握住葚儿放在桌上的手,凤眸里便溢满柔和地笑意,似是在拉家常。
“我可以唤你葚儿吗?”她那艳色地脸容微微笑着,天生自带一股贵气,没等葚儿有所表态,就是自顾自地道:“你瞧,你来了京城许久,我都没有和你好好地聊过,这算是我这个做王妃的礼教没有做到。”
她三句不离王妃,正妻,这些说辞听在葚儿耳里,便像是那根根尖刺一般,扎的人满身是血,偏生又不疼,只是觉得无力和淡然。
又说什么礼教,她身为长公主,又是荣王妃,自来都是别人俯首称臣,对她马首是瞻,哪里有她迎合别人的说法。
这样的说辞,明面上听着是熟络感情,实际上听下来,则是在告诉她,一府正妻,往后不管来多少女子,她的地位都是不变的,不论姬妾还侧妃,都需得听她这个王妃的教诲和礼教管束才行。
葚儿半垂着眸子,望着桌面上那奢华地花纹,低低道了句,“王妃切不可这么说,您是正主,理当葚儿前来给您请安。”
岚熙闻言,那一双眸子便愈发地谦恭起来,真真正正地端起了荣王妃该有的气度和威仪。
“你所言甚是,只是……”
她娇娇柔柔地说着,唇角便是浮起几丝热络地笑意,瞧着葚儿,“只是,你回来了,只怕是不出几日,王爷便会将你纳入王府过来做妾,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姐妹了,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在临安城又没亲人,这往后,要记得多多来本宫跟前走动,你在王爷那里受了委屈,本宫这个做王妃的也好替妹妹开解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葚儿的身子已是轻微抖了起来,一颗心左右摇摆,像浮游,无力地漂浮在海面上,随着狂风肆虐,任由鲜血流淌。
做妾……
她淡淡地垂下眸子,没了声音,娇嫩粉白的唇瓣紧紧抿起来,带了些看透的冷然。
搞半天,长公主唤她过来,却原来是因为她被楼钊熠接回来后,就觉得过不多时日她会进得荣王府,和她一起服侍荣王爷,还是妾室的身份。
是以,便是提早过来又是下马威,又是暗地里敲打,又是联络感情,端的是手法高明,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岚熙说完后,便是笑意盈盈地给她盛了一碗鸽子炖的肉汤,还亲自动手,细致为她将肉上的骨头剔了去。
“王爷是和我一起进宫面圣的,他有事被绊住了,本宫就先回来。”将那剔好肉的汤羹递过去,和蔼地笑,“来,葚儿,快些吃吧,想来你也没用膳,就和本宫一起用了吧。”
听着她的话音,难怪她穿的这样隆重,却原来是进过宫又回来的。
望着那一碗汤羹,她默默地接过了,眸底非常平淡,“葚儿恭谢公主赏赐。”
岚熙笑眯眯地轻轻点头,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
正待自个拿起勺子时,她倏地抬眸去瞧,就见从屏风后头缓缓转进来一个高大挺拔地身影来,心下一喜,她便是搁下勺子,走了过去。
青葱般的一双小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甜腻地唤了一声,“你回来了啦。”
“嗯。”
男人只是一个淡淡地音色,却听得葚儿赶忙搁下碗,站了起来,微垂着眸子站在一边。
“王爷吉祥。”她福身行了一礼,轻轻地道。
楼钊熠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朝廷重臣,俱是上得了台面,手握大权的人,他们一一看过去,就见朝荣长公主也在,便齐齐给她请安。
岚熙只是淡淡地挥手让他们平身,那双眸子自是一直凝视着楼钊熠,冲着他乖巧地撒娇,“怎么样啊,宫里的事情很多吗?竟然让你这么久都不回来陪我。”
厅里这么多人看着,楼钊熠只是扫了葚儿一眼,便是转了眸子,瞧着岚熙,眸底盛满温情。
捏捏她那倾城地脸蛋,轻声道:“是有点事情耽搁了,你们在做什么?”
岚熙见他的眼睛看着桌上的菜肴,便是献宝似的走过去,拉住葚儿的手,模样像个小孩儿般带了些天真烂漫。
“钊熠,你快瞧,我把葚儿带来了,和我一起用膳,我瞧着她孤零零地,心里就不好受。”
楼钊熠回头淡淡地跟那些朝臣说了句,“你们先去书房候着。”然后便回头问岚熙,“嗯,那你们聊的好吗?”
他眼底都满满地笑意,唇角噙着几分柔色。
听闻这话,岚熙便是孩子似的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美目亮的熠熠生辉,“当然啦,我还跟葚儿说了,今后要她住在荣王府呢,钊熠,你要给她个什么身份啊?妾室还是什么啊?”
她昂着小脑袋,那模样像极了要糖糕吃的顽童,神情亲昵天真,雪白的脸蛋也是浮着两朵红晕,远远地瞧上去,只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好好地怜爱。
可是楼钊熠半响没说话,只是就那样笑着瞧着她,岚熙亦是。
室内静默了许久,他忽地低低笑起来,语气轻柔,“岚熙,我还没想好。”
“这样啊……”岚熙一张艳色地小脸垮下来,有些失望,但是紧接着,她又兴奋起来,抱住他的胳膊便是道:“那我给她一个名分怎么样啊,你同意吗?”
“岚熙……”他还是笑着,可是眼底深处有了些浅淡地冷意,“你要听话,乖一些……”
她仰着脑袋看着他,乌黑的瞳仁里是浓浓地柔色,可是嘴角的笑意慢慢地隐去,语气有些委屈地道:“知道了……”
楼钊熠说完,经过葚儿身旁的时候,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出了正厅,朝着书房走去了。
留下葚儿一个人,默默地悲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