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葚儿搂着两个孩子睡得极不安稳,她总是做噩梦,梦到那个曾经绑过自己的婢女,梦到了桑桃儿,梦到了胤斐,还有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李河。
他们有对自己很好的,有对自己坏的,现下全都脑海里闪现,她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大口呼吸。
外头的月光朦胧,她看了看,索性不睡了,起来做到了破败的台阶上看着月亮。
第二日,她将梓姝梓炀安顿给刘嬷嬷,自己去了京城郊外的一个小镇子,东悦镇,这个镇子富庶,民风开放,因着靠近皇城,治安倒也不必担心,是个可以落脚重新开始的地方。
她先是扮作乞丐的模样混进镇子,然后就着河水将自己重新梳洗打扮一番,换上了干净衣服。
然后便是买了些礼物去了镇长家里,给梓姝梓炀落户。
镇长问她孩子姓甚名谁,她顿了一下,便是说道:“姓桑。”
既然想要在这里生活,让孩子做个平凡人长大,她便是一早打算好让梓姝梓炀跟她姓。
休书的事情,因着她嫁祸了那个老太监,老皇帝一时半会也不会将事情想到她头上来,只会觉得是楼钊熠的仇家收买他身边的那个老太监,然后将孩子抱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而他的仇家想要灭口,被老太监拼死抵抗没有成功,又因着在皇宫跟前,有禁军把守,动静不能闹太大,便是刺伤了那太监,他们抱着孩子走了。
这两日她一直听风声,都是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想着,那老太监并没有将事情告诉老皇帝,而是把这个顺理成章的事情润色了一下,说与了皇帝听,至于那个老太监为何不告密而是选择帮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葚儿却是想不通了。
镇长又问她要了一些关于灵桥镇的手续,她跟着楼钊熠过来得时候,便是将自己住过的那房子的地契带在了身上,现下正好能用上。
见没什么问题,便是写了份证明,拿过一旁的印章盖了上去,递给她,跟她笑道:“许你能买下一座小院子,可以带一间铺子谋生计,记住,切莫偷奸耍滑,我东悦镇可是属于京城的人!”
“知道了,谢谢王镇长。”葚儿点头表示明白。
东悦镇自古以来便是自诩京城人士,虽然远在京郊,但好歹离着京城不远,做什么都方便,葚儿便是看准了这点才打算在这里安顿下来的。
将所有一切全都办理妥当后,她莫名松了一口气,想想这段日子经历的,她苦笑了一阵,果然还是自己不够聪明,想不到太远。而且带着两个孩子也没法走太远,只能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只希望着他能放过她,两个人相安无事便好。
这么打算着,时间转眼就过去两天。
这日,她趁着夕阳落下之际,带着刘嬷嬷一起,将两个孩子领到城门口,这里是京城四个城门最偏僻的一个城门,平常除了的穷苦百姓,便是没人进出,正好方便她们出城,避免很多麻烦。
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两个妇人乞丐带着两个苦命的孩子要出城。
葚儿四下里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便是跟刘嬷嬷点头,然后领着两个孩子出去。
出去后,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她嘱咐着刘嬷嬷将两个孩子的衣裳换了,自己也是将乞丐服换掉,然后领着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那里有一辆破旧的小驴车等着他们,这是葚儿早先找好的。
赶车的是个大哥,本来他是要出城去乡下收货,然后拉到城里来贩卖,却没想到碰上了葚儿他们这对苦命的母子,动了恻隐之心,便是同意拉他们一程。
直到一处叉路口时,那大哥将驴车停下,跟葚儿闷声笑道:“大妹子,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再往前走我们就要分道儿了。”
葚儿赶紧领着刘嬷嬷和两个孩子下来,跟他感激地道谢,从怀里摸出一些散碎银两来,递给他道:“大哥,你快拿着,谢谢你将我们送到这里。”
那汉子瞧着她细白的小脸,水润的眼眸清澈见底地看着自己,眼神殷切,便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细细看去,竟然还微微脸红了。
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大妹子就不要放在心上,我走了。”
说着,他便是转身坐上了驴车,吆喝着驴车走远。
站在一边的梓姝梓炀便是跟着葚儿一起跟那汉子道别,两个孩子还颇为礼貌地学着葚儿的模样给他道谢,那娇憨的模样,倒是瞧得葚儿和刘嬷嬷轻笑起来。
此时已是出了京城很远,他们走在通往东悦镇的小道上,两个孩子因着以前一直在别院里养着,没见过世面,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见什么都是新奇地问东问西。
梓姝性子咋咋呼呼,就她话最多,跑的也最快,像个小疯子般,抓着一株路边采的小花便是跑到葚儿跟前,呼呼喘气。
待她喘匀了那口气,便是拽着她袖子,伸着小手,将花别到葚儿的发丝上,奶声奶气地道:“娘,好看,给你带上。”
那花粉红粉红地,别在她耳朵旁,当真是衬得葚儿肤白貌美,那朵皎皎花儿便是都被她衬得黯然失色了下去。
她心里颇为感动,觉得梓姝真的是长大了,知道惦记自个娘亲了,便是感慨地亲亲她的脸蛋,道:“梓姝最乖了,就像娘的小棉袄。”
谁知,她刚说完,梓炀便是跑上来,手里也拿着一朵花,不甘示弱地别在她耳朵另一边。
转头瞪了旁边的梓姝一眼,明明很细弱的声音,硬是被他说得老成在在,“就你懂得讨娘亲欢心,我不会吗?”
梓姝一下子被梓炀呛白的震在那里,乌溜溜地眼珠倒映着梓炀的小脸,便是小嘴一瘪,被吓哭了。
葚儿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皆是又无奈又好笑,刘嬷嬷便是走到一边儿抱起梓姝哄着,葚儿按着梓炀的小肩膀,她有些生气地看着梓炀,心里却是颇为两个孩子的懂事感到欣慰和触动。
想到两个孩子明明可以跟着楼钊熠生活的很好,但是现下要跟着她过平凡日子,便是觉得有些愧对,捏捏他的脸蛋,她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嗔怪地瞧了他一眼,“你呀,小坏蛋,吓到妹妹了。”
梓炀却将头一偏,颇为不顺眼地瞧了一眼已经安静下来的梓姝,嘟囔了一句,“爱哭鬼……”
惹得葚儿又是无奈地看着他一阵,摇摇头表示这孩子从小性子就这样,长大后他恐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彼时,楼钊熠也不嫌脏地站在贫民窟的地中央,周围空荡荡一片,这里的穷苦百姓早被清理了出去,他身后只跟着一个承晔。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视线一直看着某一处,盯着看了半响,他忽地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慢慢摸了上去。
那里的纹路深浅不一,隐约是一个纤细玲珑的身段侧躺压出来的凹陷,痕迹很轻微,表示这个身子的主人在日渐消瘦下去,肯定也睡得不够安稳。
他摸着那些痕迹,修长的手指沿着这些线路轻轻划过,淡淡皱了眉,眼底有疼惜之色涌现。
但只那么一瞬,他便是淡笑起来,整齐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看着葚儿待过的地方,轻声底笑。
他回来便是派人秘密满京城的搜寻她的踪迹,可总是找不到人,以至于让他怀疑是不是已经出了京,若不是自己先一步想到这里,还真是要放走她们了,不过现在看来,倒是迟了一步。
他淡笑,望着她躺过的地方,轻声道:“我的葚儿学精了啊……”
他站起身,往外走。
身后的承晔也是跟着他出去,看那个方向,便是寻着葚儿她们刚刚出京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