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宗？”
风虚子匆匆赶到，正听见那名修士的哀求。
没有料到雾林山里还有其他修士，伤势较轻的善水宗弟子本能的一惊，转头瞪着风虚子惊疑不定。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来，向风虚子道：“善水宗莫昕见过前辈，这是晚辈的师兄林飞声。”
陌生修士之间论辈只按境界，风虚子的境界远胜过二人，被尊称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名叫林飞声的修士面白如纸，已经虚脱昏迷。莫昕身上看不出明显伤痕，然而丹田内灵力所剩无几，有油尽灯枯之相，多是靠着意志力在勉强支撑。
仙界宗门林立，大宗驰名天下，星罗棋布的小宗多半声明不显。风虚子未曾听过善水宗的名号，可眼前二人凄惨的模样，以及莫昕眼中的悲愤痛苦实在做不得假。
放下了戒备，风虚子走上前：“这位小友，让我看看你师兄的情况。”
莫昕陡然遭逢师门惨变，心神动荡难安，并不能信任突然出现的风虚子，护着师兄露出戒备之色。
风虚子不以为忤，反倒有些欣赏这小修士爱护同门的情谊。
正想着如何安抚莫昕，忽然紫云崖下传出声音，对他道：“人是向我求助，你又来捣什么乱。”
知是葛藤君替自己解围，风虚子笑道：“我是好心帮忙，什么叫捣乱？罢了罢了，既然本是你的缘分，我也不跟你争。你别上来了，把洞府打开，我把这两位小友送下去。”
听这对话，莫昕也意识到风虚子和居住于此的大妖是友人，连忙道：“多谢崖下道友，多谢这位前辈，方才是晚辈情急无状，冒犯之处，日后定当请罪。”
葛藤君自崖下回了一声“无妨”，风虚子亦不以为意，道：“无心之失，小友不必挂在心上。还请护好你的同门，接下来不要抵抗，待我施法将你们送至崖下。”
莫昕和林飞声乘流风而下，没过多久，薛凝薇带着楼希和苗朵也回来了。
“葛前辈！师父！”
小姑娘一路小跑过来，风虚子笑眯眯的弯腰伸出手，没想到苗朵忽然一拐，跑到一旁拽住葛藤君的衣袖。
葛藤君眉目温柔，轻轻摸摸小姑娘的头。
倒不是小小年纪的女孩就学会了见色忘义，葛藤君满身花香，苗朵在田庄时终日侍弄花草，见到他难免感到亲切。
再加上葛藤君本身亦男亦女，又性情平和，温言细语，跟虽然是个好人，但行事言辞不时跳脱，总有些着三不到两的风虚子比起来，葛藤君更像是个温柔细心的大姐姐，让苗朵忍不住亲近。
风虚子一啧，负手直起腰，因有外人在场不好计较，给了葛藤君一记鄙视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转身去安置莫昕二人。
突然多出两个大活人，还是浑身血迹斑斑，不可能注意不到。
向那二人张望了几眼，楼希嘻嘻一笑，拉拉薛凝薇的裙摆，意味深长的道：“师姐，你看那两个人……”
没头没尾的话，薛凝薇却听懂了。她微微蹙眉又恢复平静，对楼希道：“你去仔细打听一下这两人的来历，我去找个地方联系师尊。”
那叫做莫昕的修士还好，他的师兄林飞声，由于伤势沉重的缘故，伤处滴落的血液都已经被魔气污染。
每位魔修的魔气都略有不同，薛凝薇和楼希一眼认出，那是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启越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名叫林飞声的修士身上的伤，十有**就是启越下的手。
现如今仙魔两界皆是元气大伤，大规模的战斗久未爆发，然而今天魔修灭仙界一个小宗门，明天仙界修士冲进魔界血战，诸如此类的事从来没有停止过。
保险起见，薛凝薇没有进洞府。
偌大的雾林山，她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一处偏僻安静的地界，在附近布好防御，取出身上的传音符。
注入魔气，传音符上绘制的咒文发出光芒。
没有等太久，殷雪城略带笑意的慵懒语声自符文中传出来。
“萱儿竟然主动联络，怎么，是楼希那小家伙闯了什么大祸吗？”
魔尊的语气充满了期待，薛凝薇毫不怀疑如果楼希真的搞出什么事，迎接他的非但不是处罚，反而是宗门的褒奖。
薛凝薇道：“师弟无恙，是雾林山里忽然出现两个陌生仙修。”
将莫昕和林飞声的模样形容一遍，重点提到了林飞声身上疑似启越留下的魔气，不等大弟子说完，殷雪城笑道：“哦，这事……是我临时起意，怕你们在人间太无聊，给你们送台戏。”
“戏？”薛凝薇蹙眉，“所以，师尊您果然又对仙界出手了吗？才刚击退阴鬼王，正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况且云师弟紧闭，我和楼师弟外出，您是只派启师弟出去作战了吗，这太乱来了！”
殷雪城只是笑，等口吻严峻的大弟子发过脾气，才懒洋洋的笑道：“小启越，听见了吗，你师姐担心你呢。”
殷雪城又道：“萱儿，启越和楼希虽然是你从襁褓之中一手带大，但雏鸟终会长成雄鹰，你也别总是还把他们当做小孩子看待。
这次的任务启越完成的很好，比你第一次上阵也不差很多，你该为他骄傲才是。”
控制着自己不去多想，薛凝薇长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开口道：“师尊教训的是……启越师弟……长大了。”
长大了，开始学会以杀戮谋取力量，掠夺壮大自身。
长大了，长成一个真真正正的魔修，成为仙界的敌人。
当初启越和楼希是如何拜入殷雪城座下，薛凝薇还清楚的记得前因后果。
彼时天魔门内，殷雪城之外的魔尊长老尚未陨落，其中有一位婴魔尊，其修炼的功法每个月需要吞食十个未足一岁的婴孩的心脏。
因为修炼这等残忍的心法，即便没有仙魔大战，婴魔尊亦是仙修们诛杀的首要目标。
婴魔尊的陨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而其伏诛之后，居所内掳来的婴孩再无人照料，也没有其他人对这些婴孩感兴趣，找了间闲置的空屋往里一丢，就再无人理会了。
薛凝薇也没有管，她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和其他人一样漠然，因为不是真正的魔修，她必须比所有魔修更像正统的魔道。
可是那些婴孩们在哭。
房门没有上锁，可是连爬行都还没有学会的婴孩，连自谋生路都办不到。
第一天的哭声还很嘹亮，过了一夜，明显细弱了许多。
“总算安静点了，吵得我一夜没睡好。”
忘了是谁这样说。
又过了一夜，细弱的哭声也几乎要听不清了，又有人欣慰的开口：“今晚就能死光了吧，明天记得丢出去，别烂在屋里了，臭味很难闻的。”
“什么死光？”
“啊，云欺师兄，你闭关结束啦？”
“是，刚出关，你们在说什么？”
云欺推开房门的那一幕，薛凝薇记了很久很久，到现在也没有遗忘。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置身事外，可那一刻，薛凝薇终于还是跟了进去。
一共十个婴孩，只有两个还活着，就是启越和楼希。
启越拥有妖类血统，原本是人类婴孩的模样，由于饥饿刺激自动觉醒了变化，云欺和薛凝薇进屋之后，就看见一只小小的黑猫趴在一个婴孩被撕开的喉咙处，正在舔舐还温热的血液。
楼希紧挨着这个被咬断咽喉的孩子，想来也是饿狠了，本能的用手掌沾满温热的鲜血，放进口中吮吸着。
“可怜，”当时还是少年的云欺轻轻叹息，回头看见薛凝薇，苦笑道，“师妹你也看见啦……这两个小家伙……还能送他们回人界吗？”
薛凝薇摇摇头。
魔界的规矩，这两个小东西是婴魔尊的东西，婴魔尊死了就是天魔门的所有物，除非天魔尊同意，否则谁都没有权利送他们回去。
“我去问问师尊。”薛凝薇道。
云欺想了想，抱起两个小家伙跟上去。
“咬破了其它婴孩的喉咙，喝他们的血活下来的？”
两个浑身血污的幼崽引起了魔尊的兴趣，又是乖巧懂事的弟子头一回开口，殷雪城难得纡尊降贵，亲自过目两个婴孩，指尖擦过血痕，笑道：“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