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层云染成金黄,横跨云海山色,出现一道绚丽长虹。
山巅树下,青年手持木刻星盘,跟随其上司南的指引,将一块不起眼的木片埋在一株古树根下。
他身边,静立的女子等到他将土填平,在新翻的泥上以指画下阵纹,掐好时机凝出剑气,顶入阵纹之中,令阵法变得更加稳固。
风虚子笑道:“多谢,有苏仙子在,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只是麻烦仙子了。”
薛凝薇回答:“道友客气,并不费事。我和师弟在此叨扰,理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些不过举手之劳。”
不远处传来孩童玩闹的嬉笑声,两人循声回头,不远处,楼希正带这苗朵爬上云海边缘一块岩石,站在上面,弯腰就能掬起雪白的云雾。
氤润的云雾流淌过指尖,如风从掌中掠过,苗朵屏住呼吸,生怕吹散了云雾。楼希从袖中取出数张彩纸,折叠成五颜六色的飞鸟,抛洒到云雾中。
纸鸟不过蝴蝶大小,在云海中忽然活起来,成群结队飞翔。时隐时现,异常可爱,逗得小姑娘惊叹不已。
年纪相仿的男童女童犹如一对金童玉女,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玩耍嬉笑,风虚子不禁也露出笑容,道:“两小无嫌猜,想想小朵儿离开时哭得那么伤心,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是当了一回恶人呐。”
薛凝薇勾勾嘴角,眼中没有半分笑意,幽深得照不见光。
风虚子没有发觉,又道:“看贵师弟的境界,大约跟小朵儿年纪也差不多,他二人若彼此有意,不如就此定下道侣,也省得他们彼此牵肠挂肚?”
薛凝薇心情沉重,并没有心思说笑,只淡淡道:“不急。”
察觉到女子忽然之间情绪不佳,风虚子只当是“道侣”之说冒犯了对方。仙界虽不乏道侣双修,但也有大量清静自守,不喜情爱的修士。
这类清修修士大多清肃寡言,表面看不出来,然而某些方面古板得厉害。
风虚子看着薛凝薇,越看这位仙子越像清修一派,敛了嬉笑之色,致歉道:“小仙孟浪惯了,有时出言无状,还望仙子莫要见怪。”
“无妨。”薛凝薇道。
气氛有些尴尬,风虚子忍不住抬手抓抓头发,有些后悔当年逛仙市,见过一本《如何哄好生气的女修》,当时认为是无用杂书而没有买下来。
尤其是跟不远处把小姑娘哄得喜笑颜开的小道友一对比,顿时风虚子觉得自己格外弱小无助。
山风卷过,林间落叶纷然,风虚子灵光一闪,伸手捏住一片绿叶,举到唇边含住叶边。
薄叶为笛,如乡野之间骑牛牧童的歌吹。
薛凝薇本在注视云海,猛地回头,望向风虚子。
她原想说些什么,又不忍心打断这支曲子,终是选择静静倾听。
叶笛的音韵飘下山顶,玩闹的孩子也安静下来,扭头向山顶望来。
楼希掏掏耳朵,轻哼道:“不怎么样嘛,我会吹竹笛,比这好听多了。”
苗朵拍手笑道:“少爷最厉害了。”
一曲终了,风虚子放下叶片,忽地留意到脚边多了一株葛藤花,蹲下来正想要摸摸,这株花嗖的闪开了。
风虚子嫌弃道:“啧。”
薛凝薇默然片刻,忽然轻声说:“这支曲子我听过。”
风虚子一愣,就听薛凝薇补充道:“很久以前,忘了是在哪里听过一次。”
“很久以前吗?”
风虚子点点头,眼中闪过追忆之色,道:“这支曲子是我曾经的一位友人所作,说其他……”
风虚子遥遥一指楼希,笑道:“我那位友人与这位小友倒颇有几分相似,也很不喜欢修炼,每次在人间遇到他,他都是悄悄从宗门溜出来的。可怜他宗门的长辈,回回逮到他都气得恨不得就地打死,然而带回关十几年,又被他逃出来。”
风虚子陷入回忆,薛凝薇也随着对方的叙述,渐渐记起被尘封的往事。
“今日早课练剑,人都到齐……岑师弟呢?若子师妹,岑师弟呢?”
“书呆子不在他房间里。”
“哎呀,二师兄不是又悄悄溜走了吧?”
“……我去禀报师尊和羽前辈,若子师妹华月师妹,麻烦你们去通知其他长老。”
“小兔崽子又逃跑了?!这一百年第几次了?!他还想不想好好修行了?!”
“羽前辈,二师兄就是不想修行才溜走的啦。”
“华月嘘,来三师姐这里,前辈瞪你了。”
“哼,这小兔崽子跑,我这就去把他抓回来!忘尘老儿,这回不管你怎么说,等人回来,一定要按门规重重处罚!把他那个破藏烧掉,成天鼓捣那些和修行无关的没用玩意儿!这么弱的修为还敢成天往外跑,迟早有他的苦头吃,看他到时候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
不知道岑琛师弟垂危之际,是否真有后悔。
五彩纸鸟的翅膀被云雾打湿,越飞越低,逐渐落在草地上飞不起来。楼希领着苗朵去拾,苗朵双手捧着一只小纸鸟,小心翼翼的把它拢在掌心,试图用体温为纸鸟烘干翅膀。
“什么人?”
山顶上,风虚子眉头一皱,向雾林山的某个方向望去。
为了保证葛藤君能平安度过这一次化形,他在整座雾林山布下阵法,山中的一草一木,所有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他的感知。
就在刚才,又有两名仙修闯进了雾林山。
与从容而至的薛凝薇两人不同,这两名仙修似乎情况不对,他们行色匆匆,像是才经历过激烈的战斗,身上沾染的新鲜血气还未散去。
那两人直奔紫云崖,风虚子感到事情不妙,告诉薛凝薇一声,道:“葛藤君那边似乎有些麻烦,有劳仙子替我暂时照看小徒,我先回紫云崖看看。”
薛凝薇点头应下,风虚子转身匆匆乘风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陌生的人影出现在紫云崖顶上,都是样貌清俊的年轻修士,实力属于中游,然而形容实在太狼狈了一点。
两名修士身上的衣物已经不大看得出原来的颜色,如同在血池里浸泡过,到处是深深浅浅的血渍。
一个人精神还好,另一个却伤得不轻,不断有鲜血从他袖口衣摆滴落,在崖顶上不过停留了片刻,已将草地染红了一片。
崖边生长的绿萝轻轻摆动,伤势较轻的一位扶住另外一人,跪在崖壁边,急切的道:“道友在此静修,我二人冒昧闯入实属不该。师兄和我乃仙界善水宗门下,师门不幸遭到魔修袭击,死伤无数。我二人受师长保护,侥幸逃出生天,然而师兄的伤……不得已颜求道友相助,救救我师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