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一惊,看到黑暗处忽然跳出一个女子来,正是辛一。辛一有些怏怏不乐的道:“这都被你发现了,算你厉害。”江雪有些尴尬,红着脸道:“辛儿妹妹,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辛一道:“本来我已经睡熟了,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程大哥长程大哥短的叫了半天,就把本姑娘吵醒了。哎,扰了本姑娘的清梦啊。”江雪的脸更红了。夜七有些责备的道:“辛一……”
江雪有些歉意的道:“辛儿妹妹,本来这事我不想瞒着你的,只是……”辛一接口道:“只是你能相信他,不能相信我嘛!你放心,你的事我不关心,也不想知道。”江雪道:“不是这样的……”辛一道:“没有我在一旁,你们说话也方便多了……也不知道你那生死未卜的贾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夜七厉声道:“辛一!”
江雪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灯也没拿,便走入黑暗之中,匆匆的去了。夜七道:“你干嘛对江姑娘这么大的敌意?”辛一跳上大青石,摆着二郎腿淡淡的道:“有么?我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我现在还小,可没你们这么多的心眼。”夜七见她说话带刺,也不想和她争辩,只是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辛一冷冷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人家还要练功呢。反正你的江姑娘已经回去了。哦,不对,应该是你的雪儿妹妹,她心情不好,说不定要找你这个大英雄说说心里话呢。”言毕,她盘起腿,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坐起盘来。夜七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言,虽然他攻于心计,但和女人斗嘴这种事却并不擅长。
辛一见夜七不说话,睁开眼睛瞄了瞄他,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云雾之中。心里偷笑了几声,表面上却假装严肃道:“你怎么还不走,把你雪儿妹妹的灯也提走吧。我需要清静,你老是站在这里影响我清修。”夜七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辛一又道:“你的雪儿妹妹说不定正在伤心呢,你不敢进过去劝劝,万一她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可就是你这‘程大哥’的不是了。”她在说“程大哥”三个字时,故意学着江雪的口吻。
夜七看着石头上的辛一,见她黑云蓬乱,身段秀美,不忍心对她严肃,反而笑道:“你这丫头最近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我们又没有惹你,你这左一句右一句的句句带刺有意思么?”辛一听他说“我们”两个字时醋性大发,当下冷笑道:“我可不知道‘你们’是谁,莫非今日见了一面,就称得上‘我们’了?”夜七一愣,哑然失笑。辛一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笑,笑个屁啊笑!”
夜七靠近石头道:“你可是辛家三小姐,可别学江湖上那些流里流气,还是像以前那样呆呆傻傻的比较可爱。”辛一忍不住嗤的一笑,白了夜七一眼道:“你才呆呆傻傻呢?”夜七笑曰:“你这夹枪带棒的数落了我一晚上,难道我不该帮助这江姑娘不成?”辛一撅了撅嘴巴,后道:“我可没这样说,可是你们刚认识你就叫她‘雪儿妹妹’,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在叫我的名字呢。难道我和你还不及你和她亲近么?”
夜七暗道:“原来她生气都是为了这个。”便笑道:“难道我叫你‘丫头’还不够亲近么?”辛一道:“这样叫会显得我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我不要!”夜七道:“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辛一道:“我爹爹起名字太古怪了,你以后就叫我‘辛儿’吧?”她瞪着一双期盼的眼睛看着成夜七。
夜七点了点头,辛一大喜。夜七道:“现在不生气了,就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辛一跳下石头道:“那我们一起回去,我给你提灯,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呢。”岂料夜七又跳上石头,道:“你先回去吧,我的身体刚恢复,还需要静坐调养一下。”辛一又跳上石头,笑道:“那我在这里陪你,我们一起打坐好不好?”
夜七道:“我需要安静。”辛一鼓了鼓嘴,笑道:“那我就不说话,我以前被爹爹关押的时候,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出来活动,我回客栈也是睡不着的。”夜七没法,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在这里坐一会吧。”
辛一与夜七并排坐了下来,学着夜七闭目调息。不过她天性活跃,刚打坐没多久,众念纷纭,难以入定,睁开眼睛看着夜七一动不动,小声道:“夜七哥哥,你为什么总叫我‘小妖精’啊?”夜七长叹一声,无奈的道:“你不是说不说话嘛?”辛一笑道:“光打坐挺无趣的,我们一起说说话,时间就过的快了。”顿了一下,推了推夜七道:“你快告诉人家嘛。”夜七没法,只得道:“随便叫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叫了。”
辛一道:“我就是问问啦,也没说不喜欢呀。”她用手摆弄了一下衣角,又道:“夜七哥哥要是真喜欢这么叫我,人家也不会介意的啦。不过从今以后我只允许你一个人这么叫我,别人要是这么叫我,我就杀了他。”夜七睁开眼睛看了看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什么也没说。
辛一又道:“夜七哥哥你知道么,这可是我离家最远的一次呢。身在另外一个国家,只有夜七哥哥你陪着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姐姐偷跑出来,出了城门,来到一大块麦田前。姐姐要回去,我对姐姐说:‘穿过那片麦田,就是我们离家最远的一次了。’只是那次以后,下人们把我们两看得很紧,再也没有机会出过夏城。夜七哥哥,你要去寻找三宝,就让我跟着你吧。”
夜七惊道:“我和师父的谈话你都听到了?”辛一笑道:“其实我早就醒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没想到你隐藏了那么多秘密,现在知道你秘密最多的就是本小姐。你要是不带着我,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夜七道:“你既然知道了这些,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很危险,跟着我会更危险。还是早点回夏城做你的大小姐,每天有人伺候着伏侍着不好吗?跟着我辗转江湖,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又是何苦呢?”
辛一道:“你都不了解我,我有手有脚的干嘛非要人伏侍,你做你的大英雄。我就做你的跟班,当一个小英雄。还有……你要去找那天族七女,我不放心……”说着她又用手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接着道:“你们都是天族人,但……但我和你是先认识的。”夜七叹道:“既然你都听到了,应该也知道了诅咒的事。我被一个古老的诅咒缠身,这一辈子注定无法成家,执意要和我在一起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辛一深深的看着程夜七,许久才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夜七道:“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我成过三次婚,第一次是为了执行刺杀任务,不是真心的。后面两次却都是真心想结束漂泊之旅。第二次和一个女子成婚的时候,我就想隐姓埋名,退出江湖。只是没多久,她就被人杀死了。我不甘心,又躲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找了另外一个女人成婚,可笑的是我和她很快就成了仇人,她一度想杀了我!自那以后,我就渐渐的相信了那个古老的诅咒,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再逃避……”
听夜七说完,辛一站了起来,紧紧的凝视着程夜七,随后道:“你在骗人!你就是想甩开我故意这样说的对不对?”夜七仰起头来迎着她的目光道:“我没有骗你,也不想骗你。对你和对你姐姐,我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好女孩,我不想害了你们。”辛一忽然生气道:“你赶我走,是为了我姐姐是不是?”夜七一怔:“你在胡说什么?”
辛一这一次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她对着夜七嚷道:“你觉得亏欠她,心里一直想着她是不是?你拒绝了我姐姐,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夜七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辛一道:“你这个大骗子!你休想再骗我。你既对我姐姐念念不忘,为何当初不娶了她,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你既然后悔,那你现在回夏城啊,求我爹爹再把姐姐嫁给你。你这样的大英雄,我爹爹岂有不应允的道理!”她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两句话时,几乎是在讽刺。
夜七苦笑道:“我只不过稍微提了一下你姐姐,你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我根本就没有这些想法,你不要胡闹了。”没想到辛一的气更大了,只听她道:“你还在骗我,我又不是一个小孩子,你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哄着玩。你嘴里只提了一遍,心里却早已想了千遍万遍对不对?”夜七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孩子气太重了,干脆不再理她。
辛一见他不说话,暗想:“一定是被我说中了,他没话说了才会这样沉默。他果然还在想着我姐姐。”当下伤心起来,对着夜七道:“你也不要这么不吭声。我姐姐温柔贤惠,我自然是比不上她。明日我们就回夏城,你与我爹爹说了这事。我辛一也不是小气的人,在心底里祝福你和我姐姐好哩!”她的话里夹杂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夜七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见过的女人也不少,醋性像她这么大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只是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也能扯到一块。后来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辛一这样的性格多半与她的父亲有关。辛一虽然也是辛扶的女儿,只是辛扶把辛望当成了掌上明珠,百般疼爱,却把辛一当成“害人精”囚禁了起来。这让辛一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自己比不上她的姐姐,虽然她的长相并不比她姐姐差,甚至可以说更加出众,但她心底里始终隐藏了一份不为人知的自卑感。缺少父爱的女子多半是没有安全感的。
辛一见夜七还是一言不发,暗道:“他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这样想时,更加伤心,差点就落下泪来,便道:“好,好,你不说话,你也同意了!那我以后该改口叫你‘姐夫’了!”夜七见她越说越起劲,实在听不下去了想反驳几句。刚准备开口,忽然松枝上的灯灭了,想必是灯内的蜡烛燃尽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辛一吓了一跳,失声尖叫了一声。夜七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起身拉住辛一,关切的道:“怎么了辛儿,没事吧?”
辛一睁开夜七的手道:“别拉拉扯扯的,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们男女有别,你放尊重些。”只是夜七叫了她一声“辛儿”,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不过随即又想:“他一定是因为我叫了他一声‘姐夫’,他心里高兴才叫了我一句‘辛儿’!哼,我姐姐被神仙带走了,想做我姐夫,门都没有!”她越想越气,对夜七道:“程夜七,我恨死你啦!”言讫,跳下石头,回客栈去了。
林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安静和黑暗之中。夜七刚坐下没多久,忽然感觉有几股妖邪之气从头顶上飞过。心内一动,暗道:“这林子里果然不干净,而且妖魔鬼怪还不止一个。”当下提了当阳剑一跃而起,寻踪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