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门外喧嚣声不断,夜凌皱着眉推开大门,正看到迈着小脚被张弦搀扶的老太太。
夜凌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也扶着老太太,“李婶,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一看夜凌,“城西的羊先生进山采药跌断了腿,被进山打野鸡的袁子救了回来。”
张弦扶着老太太,将头凑到老太太耳边,“娘,你回去等吧,我和夜老弟去看看。”
“哎,当年你爹就是被羊先生救回来的,这是情,得还。”老太太点了点头,缓缓的走回屋子。
张弦看着老母进屋之后,才看向夜凌,“夜老弟,我们快去看看。”
夜凌点头,跟着张弦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城西药铺外面挤满了人,都是担心羊先生的。
安宁县,城不大,里面也就这一家药铺,也只有这一个郎中先生,羊先生名讳祉,既是这安宁县的唯一医师,也是安宁县的唯一先生,即教书育人,也济世
扶人,先生已过八旬,二十余年前,夜凌也曾到他的学堂去读过诗书,不过夜凌识字,心高气傲不愿意上学堂,羊老先生知道夜凌聪慧上门几次相劝夜凌念几
天书都被夜凌婉拒了,倒是夜晨去过学堂,未曾缺课。
“羊先生的腿骨断了,接倒是不难,只是先生年岁已高,这个骨头太脆了,我不敢接这骨。”铁匠农心摇头说道,铁匠亦会接骨,所以大家也将他请来为羊
先生看看,铁匠看着跪在羊先生身旁的两人,有些恼怒,“你们两位,你们俩是羊先生的高徒,怎么也无计可施呢?”
“老师不让我们行医,曾言医者需知病,断不明,则不能医,我二人连那医术都没曾读罢,怎敢贸然出手。”
夜凌身侧如伴清风,轻柔的分开人群,走了过去,“能让我给老先生看看吗?”
“啊,先生是?”羊先生的两位弟子疑惑的看了一眼夜凌问道。
“先生不敢当,我叫夜凌,也是安宁县人,前几日刚回来。”夜凌一边答话,一边蹲下,按着老先生的手,两个弟子刚想阻拦,却看到夜凌已经搭上手腕,
两人对视一眼,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没有出言喝止。
自古医武不分家,学医之人必通拳脚,学武之人呢,也晓得几手医术,夜凌虽不修医,也不习武,但夜凌修行,学的便是一个逆天夺寿,安身立命,夜凌的
指尖一按上老先生的腕搏,就知道老先生的身体如何,一道神力顺着老先生的手腕游动,症结所在,夜凌已经知晓。
“夜凌?”铁匠大嚷一声,“咱安宁县有这人?”
张弦拍了拍铁匠的肩膀,“农大哥,年轻人不知道,你还不记得,夜氏?”看着铁匠依然迷茫的眼睛,张弦继续道,“我家旁边那个大宅子,就姓夜。”
“哦哦,我知道了。”铁匠点了点头,旋即又道,“那宅子都十几年没人了啊。”
“这不回来了吗!”张弦朝着夜凌那里努了努嘴。
一听是那姓夜的大户,这些人又炸了锅,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知道那宅子在他们小的时候就在那里,都知道姓夜的这家不是一般人,也就放心让夜凌看医。
羊祉先生年岁已高,都八十多岁的人还敢自己上山采药,身子骨还硬朗,夜凌心也放了些,至少老人家的体质不差,接上骨在调养一下也没多大事,正思衬
着,夜凌运转一道神力,他没有用自家功法,帝典太过刚硬了不适合救人,他用的是禅宗的涅槃经,神力中正平和,温暖润意,这道神力沿着断骨环绕,绕了
几圈,将断骨复位,紧紧的将断口粘在一起。
夜凌伸手一点老先生的眉心,一点神力清明,让老先生清醒了过来。
“羊先生,感觉怎么样?”夜凌轻声唤道,他用了道音,让老先生思维会的更快些。
“痒。”羊老先生张了张嘴,夜凌耳聪,虽然声弱却也听得清。
“痒就好,这是复原的象征。”夜凌笑道,取出一个小玉瓶,扶起老先生的头,夜凌轻声唤道,“张口,喝点水,然后睡一觉就好了。”
羊老先生一张口,夜凌将玉瓶中的生机泉水喂进,化出一道神力进入老先生体内,帮他化开药力,过了好一会儿,夜凌站起身,“好了,扶先生进去休息,
明日苏醒便可以了。”
老先生的一个弟子皱了皱眉,嘟囔道,很是不信任,就按了会脉,喂了口水,就完事了,“这行不行啊,怎么感觉这么邪乎呢?”
“放心吧,老先生已经无事了。”夜凌笑道,那弟子知道夜凌听到他的嘟囔,面皮也有些发热。
另一位弟子按上了老先生的脉搏,神色古怪,“怎么老师的脉搏还强健了许多?”
夜凌笑了笑,也不解释。
在旁边围观的人见羊先生进了药铺便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几个想看热闹的年轻人,几个老家伙盯着夜凌的脸看了半天,终于记起二十多
年前那个大户孩子的样貌,和眼前这人当真都四五分相像。
“你是夜小子,城中那古宅,你小时候在那住的?”一个老头敲了敲拐杖,问了一声。
“嗯。”夜凌点了点头,“还要谢谢诸位对我和我妹妹的照顾。”
其实,夜家将孩儿置于安宁县中,一是为了防范,防止再出现一次帝关血染的事件,二是安宁县有许多人都是帝族的自己人,小时候最疼他的刘奶奶,既是
夜凌和夜晨的保姆管家、监护人,也是帝族的人,年事已高被安排照顾两个小孩,本就大限将至,夜凌十岁的时候,刘奶奶便咽气了。二十年前在安宁县卖菜
的任大叔,夜凌也见到了,是帝族天干十人之一,壬,还有许多人,这些人都在保护着夜凌和夜晨,直到夜晨去了百里家,夜凌去闯了江湖,这些人才陆陆续
续的被召回帝关。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老头叹了口气,“你妹妹呢?”
“晨儿没回来,还在外面玩呢。”夜凌道,“刘奶奶还在那里吗?我还没来得及去看她呢。”
直到这一刻,围在这的几个老人才确定这的确是小时候在这里生活的夜凌。
一时间拉着夜凌说话,好不热闹。
等夜凌摆脱老人们亲切的问候,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夜曦不在家里,可能是去隔壁了吧。
夜凌坐在大宅的庭院中,看着院中的桑树,这棵桑树,他小时候就已经这么大了,这棵树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却又不一样,夜凌叹了口气,明天去看看刘奶
奶也好。
次日,夜凌起了个早,跑到城外给刘奶奶上了捧土,烧了些纸钱,夜凌就跪坐在坟前,轻声说着什么。
等夜凌回到大宅的时候一是中午,隔着老远夜凌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在门口徘徊,夜凌眼尖,认出了这人是羊先生的二弟子,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那年轻人见到夜凌,先是惊喜,随即拱手拜道,“多谢先生昨日出手搭救吾师。”
“先生二字可当不起当不起。”夜凌伸手扶起他,笑道,“羊先生可醒了?”
“老师大好,腿已经能用力了,小生很是惊奇,不知先生昨日用的是什么方法。”年轻人再拜道,“老师欲感谢先生,小生烦请先生移步五味堂。”
“好。”夜凌点了点头,“这位小哥,还未请教?”
年轻人恍然,拱手道,“小生是老师的二弟子,昨日在我旁边的人是我师兄,名唤肖强,小生名叫钟秀。”
“钟兄客气了。”夜凌也拱手,“烦请等一等,我家还有一个小家伙。”
“我曾见到了。”钟秀想起那个小家伙瓷娃娃般的脸。
“哦?”夜凌看了一眼钟秀,也没有进门,却抬起手扣了扣门。
“哪位?”里面响起了夜曦那软软糯糯的动静,不一会儿,小家伙半开着门,探出个小脑袋,一见是夜凌,小家伙一下蹦了出来,“夜哥哥,你回来了。”
夜凌不动声色,指了指身后立着的钟秀,“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位钟哥哥是来找我的?”
“知道。”夜曦不解的看了看钟秀,又把眼神落在夜凌身上,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请他去屋里喝茶呢?”夜凌淡淡的问道。
夜曦垂着头,低声道,“我请了,他不进来嘛。”
钟秀明白了夜凌为何不进门反而问责小家伙了,诧异只余他急忙出声道,“先生误会了,是小生要在这里等你,故此没有去贵宅叨扰。”
夜凌点了点头,伸出手揉了揉夜曦的脑袋,“倒是错怪你了,那这番你就我和出去走走吧。”
夜曦见夜凌语气柔和,抬起头看了看夜凌的表情,倒是让夜凌有些心疼,古皇之子怎么学会了看人脸色?
“走吧。”夜凌对着钟秀说道,带着小夜曦一起走向城西。
羊老先生躺在药堂后面的庭院躺椅上,见到钟秀和大弟子肖强引着夜凌走来,老先生挣扎着就要起身拜倒。夜凌急忙跑过去按住羊老先生,苦笑道,“羊先
生,我可受不了你这一拜啊。”
羊老先生已过八旬,耳不聋眼不花,头发雪白脸上也少有皱纹,作为医师,羊老养生的功夫确实极佳,羊老瞪着眼睛瞄着夜凌的脸,良久,老先生一挥手,
“你们两个去药堂坐堂,都过来谁去坐堂啊,快过去快过去!”
两个弟子脸色一苦,也知道老师的脾气,向夜凌告罪就跑回药堂中了。
夜凌拍了一下夜曦,夜曦非常乖巧的叫了声爷爷好。
羊老先生点头称好,按了按小家伙的肩头,“一个好苗子啊,真好啊,小家伙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夜曦。”小家伙糯糯的说道。
“夜曦,好名字,好啊好啊。”老先生点头,看了一眼夜凌,“可是你的孩子?”
夜凌苦笑,还真是容易被人误会啊,“是我一个长辈的孩子。”
老先生点头,“你离开这里已经多少年了?”
“二十四年。”夜凌说道。
“你大了,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折老夫的面子了。”老先生想起以前上那座大宅劝夜凌念书,夜凌的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微微一笑。
夜凌则有些发愧,“都是小时候不懂事。”
“并非不懂事。”羊老先生摆了摆手,然后盯着夜凌说道,“你是修道之人吧?”
夜凌一愣,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昨日救老先生用的手段有心之人便能知晓。
“老夫知道,你们夜家不比其他,不是权贵,而是修行大家,还应该是修行的大世家。你以前的桀骜都是因为你与我们生活的世界不同,现在倒是多了些红
尘气息了。”
夜凌笑了笑,“老先生明察秋毫,夜家的确不小,不过那是以前了。”
“现在也不小。”老先生一挥手霸气的说道,“前些日子喊出誓杀圣人的夜凌也是你吧?”
“是我。”
“年轻人怎么还是这样年少气盛,如此树敌怎生是好?”老先生老夫子脾气一上来,没说两句又要训人了。
夜凌正色,“欺人太甚,夜凌不得已为之,一是昭告我夜氏还有人活着,二是压一压古族锐气,这几年帝关那里他们太顺畅了,三是为我的兄弟先出口气,
大仇还没报呢!”
“这么说,你真是夜帝那一脉?”老先生抬了抬眼皮问道。
夜凌一愣,这种事怎么连尘世之人都知晓了,旋即夜凌便想到帝族尚在,人族由七星接管的时候,打压七圣族,宣扬帝族与帝关的功绩作用,倒是让人族之
中都了解了些。
夜凌不正面回答,反而问了老夫子一个问题,“先生,您知道帝关吗?”
“十数年前老夫才知道。”老先生叹了口气,“没想到人族和平了十万年,却有一族为了人族安定在边荒镇守十万年而名声不显。”老先生又一次起身,向
夜凌躬身,“老夫代人族数亿生灵感谢夜帝氏族。”
夜凌不避这一拜,他受得起这一拜,待老先生一拜完毕,夜凌急急扶起先生,“先生可知帝关现在形势?”
“万族叩关?”老先生睁眼,“难道成了真事?”
夜凌正色点头,当年七星接管人族呼吁人族齐心,可是那一次洪荒古族因为夜清明尚在被压的抬不起头,不敢惹事,在之后帝族失踪,七星被七圣族追杀隐
匿,帝关之事人族反倒不知。
七圣族独立而上,虽隐隐与世隔绝,却与尘世牵扯已久,七星消失,帝族不见,七圣族重新掌握人族,先是欺压,再是威逼迫杀七万人,人族境内对修行之
人的怨气由来已久,却是敢怒不敢言。
“生死存亡之际,内斗不断。”老先生呢喃几声,“先前你说古族太顺畅,莫不是帝关战事,人族落了下风?”
“不是落得下风。”夜凌摇了摇头,“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争。”
接着夜凌将所有事都讲与羊老先生,他的叔伯死战,他的兄弟洒血,他的父母失踪,他与生死之友绝交。
一切的一切,夜凌都讲与羊老先生听。
羊老先生听罢,闭上眼睛,久久不能平静,在远离人族的一侧,他们视为边荒之地竟有一族之人挡了十万年,人族大劫,这一族一脉几乎断绝,为了人族,
都不易!
“夜凌。”老先生突然叫道,“你心中不平?”
夜凌怔了怔,旋即点头,当然不平,为了一个仇视他们的人族他的亲朋战死,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族,相比数亿普通人族,他们这些人才是可以活下来的人
,夜凌在离开帝关之后想了很久,人族,不存在也罢!
老先生突然睁眼,看着夜凌正色道,“夜凌,你不要忘记,无论你们修行之人最后到了什么地步,你们的根在人族,人不能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