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屋里甚为简陋狭窄,壁上挂着一盏风灯,散发出淡微的光芒。借着灯光,武琼花望着左明月神色憔悴,远没有了往日里那般丰烁神俊,心中说不出有多难过,叹道:“三弟,让你受苦了,你…你还好吧?”
左明勉力展出一丝笑容,但却愈发凄凉,道:“多谢大哥挂怀,我……我还好,没事!”
武琼花微微晗首,又对萧瑶关切的道:“四妹,刚才可是委屈你了,都怪大哥没能照顾好你!”萧瑶见武琼花满脸关怀之色,想着刚才他因为担心自己被程必知侮辱而气得咯血,虽然多少还有何东来那一掌所伤的缘故,但就这份情义还是让她甚是感动,揉了揉被踢痛的地方,轻柔道:“大哥,我没什么,只是你都咯血了,要紧吗?”武琼花道:“没事,小伤。”
左明月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是我拖累了你们。”顿得一下,又问道:“大哥,庄子都……都没有了,是吗?”武琼花神色黯然,沉重的点点头,道:“三弟,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难过。既然事情已发生了,你千万不要多想,一定要保重自己,知道吗?”
萧瑶道:“是啊,三哥,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要救你出去的。”说着从身上摸出一个瓶子,倒出最后两粒药丸,又道:“这些药丸是我备来防身用的,对于软毒特有效用,你先吃几粒,待去了毒xing,我再去外面弄几支花草,便可以助你恢复功力了。”
左明月自知处境危艰,何况身上这麻药之类的毒,也不知能不能轻易得解,丧气的摇摇头道:“大哥,四妹,我不想因为我再害了你们,如果你们能够逃走,还是去吧。”武琼花急道:“三弟,你这是怎么啦?我们当初结义时不是说了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有难,说什么我们也要救你出去的。”
左明月满脸痛苦之色,身子靠在墙壁上,忽然间不住的发抖,道:“你们不知道的,就因为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就连范大哥夫妇,还有吴伯,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可现在因为我,他们都……都死了……”武琼花叹道:“三弟,你没有害死他们,害死他们的只是不倒翁,是他出卖了你。”左明月抬头望着他的脸,沉声道:“你……你都知道了?”武琼花点点头,道:“知道。我和四妹无意中听到了楚江南的谈话,才知道的。我还真没想到这楚江南竟然会是官府的人。”左明月嘴角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只是微微叹息。
萧瑶将药丸轻轻放入左明月的手心,道:“三哥,快吃了这药丸吧,你受了这多日的毒侵,要解不易,时间紧迫,可不能再拖了,多争取一点时间便多一份希望。”左明月望着手中药丸,叹道:“就这两粒药丸,吃了又有什么用,那你们怎么办?你们不也是中了毒内力全失了吗?”萧瑶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拍拍手,说道:“谁说的,我们都好得很呢!”左明月疑惑道:“那刚才…”萧瑶微笑道:“刚才我们都是装出来的,要不又怎么能和三哥你关在这里呢?”
左明月不解道:“那…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瑶道:“你先吃了丹药,我再慢慢说与你听。”左明月心想:“大哥素来极重情义,四妹是契丹女子,也是豪气之人,我若是再行多说,倒显得婆婆妈妈的了。”颓废的心情渐渐消融,终于是一口将丹药吞了下去。
忽然“轰”的一声惊雷炸响,同时一道闪电划过,瞬即便又是一片黑暗。
左明月叹息道:“我只以为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没想到要相见,却又是在这种境况下。”苦笑了一声,望着武琼花问道:“大哥,二哥呢?”武琼花道:“你二哥他回辽国去了。”左明月一诧,望了一眼萧瑶,不明白萧延宗如何回了辽国,而萧瑶却又没有。
武琼花道:“那晚我们结拜之后,第二天早上发现你不见了,大家很是着急。本来你二哥是想和我们去一起去找你的,只是因为听说家里有急事相召,他无奈只好回转辽国去了。”左明月微微“哦!”了一声,心下不觉甚是遗憾,大有“暮蔼苍茫,此生难见”的感伤。
武琼花道:“三弟…”一副欲言又止之状。左明月道:“大哥,怎么……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武琼花望了一眼萧瑶,道:“三弟,那日晚你和范大哥夫妇不辞而别,可见有什么异常之象?”左明月脸有愧色,道:“大哥,小弟也是身不由己。既然大哥从楚江南口中听说,想来已是知道小弟的出身了?”武琼花道:“只是听楚江南说你是什么反贼,又说什么你要光复大周,其他的倒也不所知。”萧瑶道:“三哥,莫不是你是前朝周室柴氏后人吧?”
左明月靠着墙壁,仰头长叹一声,望着灯火摇曳,忆起往事感慨万千。好一会才缓缓道:“我正是柴氏后人,我原名就叫柴从瑞。赵匡胤谋夺了我柴家天下。我父亲不甘屈服,便带着一些旧臣远走江湖,后来又被赵家所逼,无法立足,最后只好逃到了海岛上,所以我从小就在海岛上长大。在我八岁那年,我父亲决定回大陆暗中联络旧部,以图霸大业。哪知过了不久他回来时,昔日雄心勃发的一个人竟似像是陡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情绪极其低落,每日里一个人躲在房里暗暗流泪,我问他,他也不说,终致抑郁而终。”他说着话,眼里已是泪光闪烁,又接着说道:“后来我才从我义父口中得知,赵宋夺了我大周以后,我柴家所有的宗室里,只有两个人不甘屈国,愤而出走。这一个便是我的父亲,另外一个却是我的一个姑姑。我父亲逃亡海岛,并不知道我这个姑姑也出逃在外。直到他那次出岛回到大陆,恰好听说我姑姑一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致力于复国的大业,最后兵败绝望之下上吊自杀了。”
武琼花和萧瑶都是惊叹不已,但见左明月神色凄凉,语气哽咽,知他正缅怀于往事如烟的唏嘘之中。也许他这些年来内心里所背负的沉重压力,使得他从来都无处诉出,只有这时候,颓然之下面对着兄弟姐妹才不知不觉倾情而诉。他们也不知如何劝慰,沉重的心情只好随着小屋里悲戚的气氛起伏。
灯光闪烁,映在左明月的脸上,遗落了满地哀伤。左明月忽然长嘘一口气,仿佛从悲痛中回复过来,接着又道:“自那以后,我便肩负着我父亲未完成的遗愿,随我义父来到大陆,为了方便行事,便以义父姓改名左明月。大哥,小弟以前对你有所隐瞒,实属无奈,还请大哥莫怪。”
武琼花道:“三弟说哪里话,你有你的难处,大哥怎么会怪你呢?”左明月脸上现出一种凄楚而欣慰的笑容,道:“大哥,真的谢谢你。我幼承复国重任,这些年来劳苦奔波,只可惜终是一事无成。不过能识得大哥和二哥,还有四妹,那总算也不枉了。大哥,有一件事还得跟你说的。”武琼花道:“三弟请讲!”左明月叹道:“大哥还记得当年赵王爷被杀一案么?”武琼花道:“怎么?”左明月道:“小弟当年行事任性肤浅,那案子便是小弟派人做的。”武琼花“啊”的一声,虽然在楚江南等人口中隐约有所听闻,但此刻在左明月口中听来,还是显得极为惊讶震撼。
萧瑶自不知道这其中隐情,诧异道:“大哥,怎么啦?”
武琼花的脸色渐渐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好一会才道:“三弟,那七大门派的凶手既然都是你的人,那后来你又如何要借碧玉七星刀我去杀了他们呢?”左明月叹道:“嫂子她爷爷温九因此而死,你我又是情同手足,若是你与此事无关,那也便算了,既然你都插手进来了,我又岂能不管?”他本想将这其间复杂的缘由说出,但一想便又没说。武琼花实在没料到左明月为了他们之间的友情,竟不惜借刀帮助自己去杀他自己的人,心中不禁感动之极。
萧瑶为人极是聪慧,本来对武琼花的事知之不少,这时一想便知,道:“三哥,你说的莫不是大哥千里走单骑,孤身诛七凶的事吗?”左明月点头道:“正是。”萧瑶道:“原来这中间竟有这多隐情。三哥,你对大哥可真是感情深厚,那温柔嫂子会知道害死她爷爷的凶手是你的人吗?”
左明月望了一眼武琼花,欲言又止,神色颇为闪烁,叹了口气便没有回答。他本来想说:“她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怕是那爷爷并非真的是爷爷吧?”只是看到武琼花想到温柔时那种幸福的神情,想想便也就没说。
武琼花也没留心他的表情变化,欣然道:“我想,就是柔儿知道,她也不会责怪三弟的。”萧瑶望着武琼花满脸幸福的神情,不觉心中一酸,暗暗叹了一下,道:“三哥,那么说就是那碧玉七星刀的主人燕南飞也是你们的人吗?”左明月道:“也算是的吧。他年轻时曾是我先祖皇帝的贴身护卫。据我义父说,他们一共有十五个人,叫做‘绝地武士’。后来国破之后,这十五名‘绝地武士’心灰意冷,便隐居各地。这次我们因要筹集大批经费,他得到消息后,为了报答先祖皇帝的恩情,这才不惜将宝刀给我们拍卖筹款的。”
忽然,外面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就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割破了夜黑的幕布,瞬即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萧瑶站起身来,透过窗子望向外面,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回身说道:“三哥,你吃了丹药,现在觉得体内有什么异常没有?”左明月道:“有感觉,觉得体内有股热气窜动。”萧瑶微微颔首,道:“嗯,那就表示那两粒药丸已起了效用。过得一会,我再去外面采几支草根,调配成解药,便可用来让你去毒恢复内力了。”
左明月道:“四妹的毒解之法,三哥是越发佩服了。”萧瑶笑道:“要是你见到我师父,那你可是更佩服了。”想到师父下落不明,不觉心中一酸。左明月道:“对了,你师父到底是谁啊?你还没跟我说过呢!”武琼花道:“说起四妹的师父,想必三弟定然听过。”左明月道:“哦,那会是谁?”武琼花道:“毒手神医神医练一瓶的师妹佟玉梅!”
左明月一惊,道:“赤练罗刹佟玉梅?”萧瑶道:“原来三哥也知道?”左明月道:“难怪四妹的毒解之法如何奇特高明,原来是当年大名鼎鼎的赤练罗刹的传人。”萧瑶叹道:“可惜我师父在五年前说是来中原见一个人后就不知所踪了。”左明月心中一动,说道:“那四妹可知令师要见的是谁?”萧瑟摇摇头,叹道:“我师父没说。”左明月道:“我倒识得一人,好像与你师父是旧识。”武琼花和萧瑶几乎同时道:“十二大师?”左明月惊道:“你们怎么知道?”武琼花道:“我们去见过十二大师了。”左明月奇道:“哦,那你们是怎么遇上他的?”
武琼花当下便将碧玉七星刀失踪之事及萧延宗分别后,如何遇常不归等人偷袭,如何被麻十四相救,如何去“天明寺”求医之事一一说了。待听到宝刀离奇失踪,左明月不觉惊愕之极,道:“那天晚上,麻十四来找我,他当时为了不让你们发现,便暗中下了一些**。这麻药甚为奇特,能使醒者不睡,睡者不醒。也就是说,外面值夜的武士中了**,他们不会倒下,还仍然象巡逻着一样来回走动,但却神思不在,是看不到我们的,而你们睡着了自然就更不知道了。当时我们离开后,麻十四便将解药逼在空气中催散,这样你们便可闻药醒转。按理说这宝刀也不至于被谁偷了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武琼花道:“那就奇怪了。难道随后便有人趁机潜了进来?”
左明月也猜之透,只得慰言说道:“燕大侠曾说,宝刀当为有缘人得,大哥与这碧玉七星刀可谓渊源极深,如今这刀离奇失窃,必有缘故,大哥也不必自责,想来日后自有水落石出之日。”武琼花叹道:“也只好慢慢再行查找了。”
左明月又听说十二大师生生饿死,甚是伤感,不免黯然垂泪。萧瑶道:“三哥,那麻家人到底是一些什么人啊?”左明月道:“他们都是效忠我柴氏的族人,那麻家族老当年也是十五位绝地武士之一。”萧瑶道:“哦,难怪在随缘客栈,那麻十四救了我们之后,他看你的神色竟是极为亲切,原来都是你的人。”左明月叹道:“麻家忠肝义胆,虽不问世事,但只要我一入四川,无论何时他们便会在暗中保护我的。”说着深深哀叹,想到十二大师之死又更加悲伤。
萧瑶道:“那麻十四来救我们,肯定也是得了你吩咐的了?”左明月点点头,道:“是啊,我担心途中有人劫刀,怕你们有什么意外,便要他暗中相护。哪知还是出了大事,只是他却隐瞒着我不说,只说你们都很好。谁知道你们竟被他带去了十二哥那里治伤,起先我都去见过他了,要是知道你们在那里说什么我得再回去看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