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那片草坪出发,翻过一道山岩,顺着走到谷底,涉过一条小溪,对岸就是一刀岭了。两人虽然相搀而行,却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各怀心事默默走着。看看将要到达岭下的时候,天公又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还有两步就到了。一刀岭下有个石洞,以前走商的人们准备过岭时都在那里休整,快要天黑了,我们今天就在那里歇脚吧。”还是彩茗先开了口。
史剑云没有作声,不过还是让彩茗带着扶到山岭下的石洞前。
他抬头一看,好险峻一片山岭!整个山岭当真名副其实,就好像真有一把巨刃齐刷刷劈就成的,站在岭下观望,不知道到底山有多高,只感觉冲霄入云,就如天地间一块巨大屏风立在面前。山岩灰白色,只有山顶上一片青绿,山壁上依稀可见弯弯曲曲的人工打凿的栈道,栈道回折而上,没有护栏围挡,走在上面其惊险程度可想而知。
目前天色已晚,雨看样子是越下越大,再加上自己又受了伤,虽然不算太重,但现在若是勉力上山,只怕是凶多吉少,还是休息一晚,恢复了体力,明日再行上山。
思量已定,两人进到洞中先行休整。彩茗到洞外不远处那些还干燥的树下,寻了些干柴回来生了火,洞中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又从身上拿出伤药给史剑云敷上,看到他血已止住了,才放下心来。
两人围在火堆旁静静坐着,除了洞外的雨声,再没有其它什么声音了。
“……剑云哥哥……你,你饿不饿?”
“嗯?……还好吧……你饿了吗?”
“嗯,有一点。”
“今天就将就一晚吧,明天要是到了市镇再好好吃一顿。”
…………
“剑云哥哥,你……你还在生我气么?”
“……说不上气,只是觉得……觉得……”
“是吗?果然大家都瞧不起我们哪。”彩茗轻轻的说道,声音有一丝颤抖。
史剑云抬头瞥着彩茗,问道:“怎么说?”
彩茗也抬起头来望着史剑云,片刻后才幽幽的说道:“其实不只是你们中原人怕蛊术,恨蛊师,南疆人也一样讨厌我们哪。”
“在南疆,并不是每个南疆人都会蛊术的,其实会蛊术的人也是极少的,那些人也是怕得不得了,生怕我们害人似的。我和石伯伯自打搬来歌罗寨,就有不少人怀疑我们,背地里说长道短,指指点点,就只有文叔叔几个人愿意跟我们往来。”
“我也想跟小龙、阿忠、翠姐姐他们一起玩啊,但是他们的妈妈都不喜欢我们,都不让他们跟我玩儿。有一次小龙生了病,好几天也不见好,小龙阿娘就抱着他到寨子中间的场坝上,扯着嗓子的骂,说什么已经知道是有人给他的宝贝儿子下了蛊了,让那些不要脸的人趁早把害人玩意儿收了去,不然就要我们好看。这事儿还惊动了寨子里的头人,他来找石伯伯,明着说是闲话家常,商量小龙的病,其实还不是怀疑我们偷偷下了蛊,让我们自觉些把蛊收了。其实哪里有什么蛊哟,我们真没有害什么人啊,再说了制蛊是多不容易的事啊,哪儿那么随随便便往个小孩子的身上使啊。后来还是得亏了文叔叔,到县城里请了郎中来,给小龙断了症,说是染了山里的湿毒,起的疹子,后来吃了几帖药,又好了。唉~~~大家怎么就不信我们呢?”
彩茗抱着膝头,眼睛呆呆的盯着火堆,仿佛是在跟史剑云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史剑云一直听她静静的述说,看着她眼里闪闪的泪光,心里也不落忍,遂放宽了心,柔声道:“难怪进寨子的时候,就觉得那些人对你不友好了,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寨子的乡亲。啊,对了,难怪昨天我提到蛊术的事,石大叔会那么生气,原来是……”
“好了好了,别哭了。”史剑云轻轻一笑,安慰道:“你也没说错,那虎要吃我们,我们难道就让它吃了不成,反正是要死在我们手上,你就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只是蛊术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武学,以后注意些就是,尤其不可轻易在人身上用,听到了吗?”
“嗯。”彩茗轻轻点了一下头,“你不生我气了吗?”
“呵呵,你剑云哥哥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史剑云一笑,摸着彩茗的头说道:“好了,今天晚上没得吃的,早些休息了吧,别多想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彩茗嫣然一笑,站起身来,自去寻了一块青石躺倒。史剑云也倚在一块洞石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都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洞中忽然起了一阵风,史剑云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一听洞外雨还在下,那一堆火早就完全熄了,洞里阴阴的发冷,他伸手摸出火刀火石,正要点燃火堆时,忽然发觉在雨声中有一丝细微的声音在飘荡,当即凝神细听。
没错!是人声!
再仔细辩听,这些人声还不像是洞外传来的,倒像是洞里传出来的。史剑云心中疑惑,欲一探究竟,轻轻摇醒了彩茗,向她说明原委。
“嗯,我听说这一刀岭的岩洞不止一个,有的还是相互连着的,说不定我们这洞就连着一个另外的洞口。”彩茗略想了想说道。
“难道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的人在走这条路?”
“不会呀,今天一路上不就我们两人吗,哪还有什么人。”
“那这动静就来得蹊跷了。”史剑云略一沉吟,“这样吧,我去探探,看是什么情况。”
“那我跟你一起去。这洞里说不定很复杂,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哦,你熟悉这里的情况?”
“也不是,只不过我鼻子比较好,沿途我撒一些‘幽吻兰’的香粉,就知道哪条路是我们走来的,这样就不会迷路啦。”
“呵,真有你的。”
商量既定,两人小心翼翼向洞穴深处探去。
越往洞里走,通道就越来越狭窄,脚下也坑洼不平,两人走得很慢。不过好在洞内通道并不复杂,沿路上岔道很少,就算走错了遇到死胡同也能很快折返回分道口。就这样拐了几个弯,模模糊糊看见前方有微微的亮光。
这时,先前那悉悉索索的人语声也渐渐清晰起来,史剑云两人走得更慢了,只一步一步挪着靠近光亮处,随着逐渐靠近,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火光。
“哎呀,这该死的鬼天气,冷死了。”一个人说道。
“嘿,白天看着太阳还大,入夜一下雨就冷哟。”另一个年长的声音说道。
“天气这么冷,还让我们来这里受罪哦。”
“行了,年纪轻轻的,还当不了我们这些老的,这么点儿小事就抱怨。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买卖才是头等大事。”
史剑云贴着洞壁慢慢靠近,听到声音,心想:哦,看样子也是下雨来这些洞子里避雨的,大概是行脚的商人吧。
“您老魏是老前辈了,我哪能跟您比啊。呃,不过说到买卖,您说,那两个点子会走这条路吗?”
“呵,堇姑娘的话,那一次错了的,况且也是老大吩咐下来的,我们照着做就是。”老魏轻笑着说。
“诶,是,是,我听话我听话……”那个年轻人连忙附和,“阿堇大姐料事如神,每次县城派人来打,都是她安排给打退的,也难怪老大这么听她的。”
“哦,对咯。她说那两个崽子肯定从这儿过,那我们只要守着这条栈道,就算他们插上翅膀也难飞。”
史剑云越听越不对,心中隐隐觉得这些人的“买卖”恐怕不一般。那两个“小崽子”该不会就是我们俩?为什么他们要守着这条栈道?而且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好像在那里听到过!
“说回来,这阵子好久都没碰上买卖了。你确定这次是头肥羊吧。”老魏的声音低沉着说。
“您还能不信我?我亲眼看见的,那小子真叫一个有钱。”
“嘿嘿,你小子嘴里没个准儿,母猪都能夸成貂蝉。”老魏一阵大笑。
“嘿,您别不信,到时候您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史剑云心中疑问更盛,他终于挪到了拐角边,斜着身子缓缓探出半个脑袋。
当他的眼睛看清楚一个人时,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继而涌上的是惊讶、是愤怒、是杀意,一股脑儿的就汇成四个字:原来是他!
“哈哈哈,谁不知道你阿漆是出了名的扯嘴子,不把事情说大,你还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