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虎扑了个空,顺势一扭,立即转过身来,双爪前踞,前身伏低,后腿若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那双眼睛若铜铃大小,琥珀色的眼珠渗着条条血丝;一身毛皮黄底黑纹,根根戟立;血口微张,喷吐阵阵腥风恶气,利爪轻舒,便知个个分筋裂骨。眼中散发着死死盯向猎物的杀气,满身慑人气势委实让人胆寒。
史剑云不敢大意,自己虽是从小习武,但是这次还是第一次出门闯荡,就遇到这样险境。自己平日里勤于练功,就算面对一票身强力壮的匪类,也不会有丝毫惧意。眼前却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山中猛虎,又不懂什么武功招式,自己这身武艺不知还管不管用。更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一位小姑娘,自己身为男子更该尽到保护女孩子的责任才是,本来这段路是自己要走的,现在遇上了这黄毛煞星,要真有个万一也只有认栽了,这小姑娘可是无辜的,她本来好好在家的过活,也是出于好心,给我带路,可却让我连带着遇到这样危险,要是她有个什么不测,那可太对不起人家了。
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害怕了,右手紧握剑柄,缓缓地抽剑出鞘。
彩茗只觉金光一闪,这才看清,原来他手中所持不是剑,而是一柄单边开刃的直刀!她虽不懂兵器,也看得出来这是一把好刀:刀身非金非玉,光若琉璃,辉光泛映,隐有异彩!只这出鞘瞬间,华光流溢,摄人心神。忍不住脱口而出:“好刀!”
史剑云仿佛充耳不闻,右手紧握宝刀立于身前,左手回兜过来将彩茗揽到自己身后,双眼死死盯着眼前这扁毛畜生的一举一动,谨防自己分心一瞬,便遭不测。
彩茗此时也理顺气息,不再如先前惊慌,一手握住乌木杖,一手也向腰间慢慢伸去。
这大虫也死死盯着史剑云,低吼着伏在地上,突然它前爪一撑,后腿一蹬,呼地跃起,整个身子窜上半空,又来一扑。史剑云兜转翻身,抱过彩茗,从旁一闪,错到这虎身旁数步。本来按他武功路数,这一闪开对手腰肋大开,正是破绽所在,他当进手出招才是,但这眼前猛虎既非人类,又不习武,若是出手不知它又有何动作,要是一击不中或是虽伤不死,自己反倒落到危险境地。是以史剑云不敢冒进,反倒再退了几步,再详作观察。
这一扑又是不中,大虫渐渐感到不奈,就着落势扭动腰胯,将那钢鞭也似的一条虎尾“呜”地扫来,史剑云一见虎尾来得煞是凶猛,心中却一阵暗喜。原来他看这虎尾势头与一些刀剑招式有几分相似,当即自然因应,左手撤回按在刀背上,右手持刀立在面门前,刀锋对准虎尾,斜腰跨马,内息一沉。这一扫来势凶猛,速度极快,那虎又背对着史剑云,不知背后玄机,虎尾直愣愣往史剑云刀头上撞。只听得“嚓”的一声轻响,一段黄章黑纹的上好虎尾涌着鲜血飞上半空。
“嗷呜~~~~!”那虎又惊又怒又吃痛,喉头滚出一声长吼,只吼得鸦惊兔走,地裂山崩,四周荒草仿佛也在颤抖。急急回转身来,瞪着铜铃也似两只眼睛,眼中满布血丝,恶狠狠地盯着史剑云。
史剑云不敢大意,一见得手,当即跳开数步。彩茗也明白事态,随之退至远处。
谁知若不退还不打紧,这一退倒引起大虫的注意。先前此虎以为大可轻松得手,不想眼前却踢到铁板了,见彩茗娇弱,一下子调转虎头,径向那方扑去。
史剑云一下急得冷汗直流,方才他抽出手来让这大虫吃个大亏,现在实在回护不到彩茗,以至于刚才一击得手后,他和彩茗各自退开,彼此之间错开了有四、五步远近。眼见这虎直向彩茗处恶扑而去,正应了他心中担心的事儿。
没奈何,史剑云只得强自镇下心神,准备兵行险着。幸好彩茗离得自己不是太远,趁着猛虎扑向她那边去的一瞬之间,史剑云抽到回身,右腿一弓,一纵飞起,长刀递出,正是他家传精妙招式——“金燕击!”
本来这一刀史剑云预算到大虫窜到半空将近彩茗面前时,他的刀刃正好可在这虎喉部重重一击,运气好还可当场结果了它。不料那虎窜得既劲且速,史剑云的长刀还在中途,眼看将是不及,却见那边厢彩茗举动更是惊人。她见到猛虎逼在眼前,不往后撤,反倒快步迎了上去,眼见利爪扑面一瞬,她斜身一翻,闪到虎身右侧,不待它反应,翻手就是一杖,“啵”的一声打在虎顶天灵上。
史剑云来不及惊讶,身随意转,立时变招,右手一翻,向上一撩,一招“苍鹭回月”,刀光回转,结结实实地斩在虎的肋下。
这一下兔起鹘落,招行连贯,二人就似早有默契,素有练习一般,所有攻击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只打得那虎嗷嗷直叫,惊怒异常。
不想这虎受创虽不轻,但尚有余力,着地瞬间就势一滚,刚好滚到史剑云脚边,怒吼着抡起左爪,猛然拍来!
彩茗行动前细细思量过,一击得手后当即后跃,早已躲开。但史剑云却是中途变招,当时只一心想着救人,进招思路到此就断了,不料这虎还有此着,他先是一愣,马上惊觉,借着上一招的余势,右足在地上一点,身子一仰,急急向后跃出。但就在这一愣之间,虎爪已至,虽及时后撤,还是被利爪在左肩至胸的位置刮出一条伤痕,血流不止。
情形真是危急!彩茗见得史剑云受了这伤,不知严不严重,心里一阵着急,可这猛虎就横在两人中间,一时也过不去,只是大声呼喊着“剑云哥哥”。
好在史剑云毕竟是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反应也快,刚才一击是让他挂了彩,也只是皮肉伤而已,虽然吃痛,他还是很快站了起来,再将长刀架好,以备这大虫再来。
彩茗看见史剑云摇晃着站了起来,心里也放心了一半。寻思着两人离得太远,彼此之间不好照应,容易被老虎各个击破,还是合在一处,可使它也有些忌惮。说不定还能和刚才一样两人联手,再给这老虎一个重创。当下思量已定,悄悄地慢慢绕了过来。
那大虫几番施展都没能得逞,反倒是吃了一杖一刀,自己一截得意的尾巴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虽是又惊又怒,但气势却比先前馁了一大半,早不复刚才的威风。只是伏在那里,一面低吼,一面喘息。
两边僵持片刻,彩茗也慢慢将要挪到史剑云身边了。
突然那虎好似一发了狠,咆哮着向史剑云这边冲了过来。史剑云无奈,不敢硬拼,一边防卫一边急忙退走。不想那虎将将要追上史剑云时,一个急拐径向彩茗处奔去!
史剑云大惊,想立刻奋力赶上,怎奈左肩胸受了刚才的伤,跑动牵引,好不生疼,眼看是赶不上了,胸中一股激情涌出,大吼一声:“快跑!!”
但见那边彩茗却好似事不关己,笑嘻嘻的看向史剑云,倒背着手,一跳一跳的倒退着,看起来就像小女孩儿做游戏,好像眼前急速冲来的大老虎根本不存在似的。
眼看那虎就要扑到彩茗的面前了,却突然慢下了脚步,叫声也变得奇怪,原来气势雄浑的吼声变得忽高忽低,忽紧忽慢,似鬼鸣,如怪叫,声调十分诡异。
彩茗还是一跳一跳的,退了两步就站了下来,依旧倒背着手,弯着腰,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巨大老虎,看一会儿还拿着手里的乌木杖轻轻戳一戳,撩拨它一下,就好像戏耍一只大猫儿般,整个场面看起来既显得调皮可爱又诡异阴邪。
史剑云看得懵了,完全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这时再注意那虎,它四肢已经在颤抖抽搐,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叫声变得更为凄厉,抡起爪子在自己面前挠来挠去,就好像有无数蚊蝇在它面前飞舞,可史剑云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他不明所以,刚问了一句:“这、这是,怎、怎么了?”那虎突然尖利的怪叫一声,滚倒在地,身上仿佛奇痒难止,一个劲儿在地上蹭来蹭去,那眼中、鼻中、口中渗出淡黄液体,如流泪,似垂涎,四只爪子对着空中乱舞,整个身子扭曲得几欲变形。不过这般扭动怪叫几下之后,这虎也渐渐平静下来,终至一动不动了。
再看彩茗,她手里拿着一只身边摘的小花,正在那儿摇来摇去的玩儿,仿佛身边发生的怪事一点儿也不奇怪。
史剑云十分惊异,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彩茗斜睨着他,笑道:“怎么回事?没怎么回事啊。”
“是你搞的鬼吧?”史剑云心里也渐渐感觉出来,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什么叫搞鬼啊?我这不是帮你嘛。”
“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呵呵,你自己看吧。”
史剑云闻言,小心翼翼地凑近那虎跟前一看,只见那虎张目吐舌,已然倒毙在那里了,可怕的是那虎的耳鼻中正有一些蠢动的白色小虫蠕蠕地往外爬。
史剑云心中已然明了:“这就是南疆的巫蛊之术!”
“只不过是些‘蠹髓蛊’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彩茗嘟着嘴轻轻的道,“哼,没想到这畜生竟把剑云哥哥弄伤了,早知道就不是这种小玩意儿了。”
“你!你怎么使这阴毒手段?!”史剑云看着这虎的惨状,厉声说道。
彩茗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了?什么叫‘阴毒手段’?”
“咱们行走江湖的,遇着危险就该手底下见真章,凭武艺取胜。怎能使这鬼蜮伎俩!”
“嘻嘻,可惜它又不是人,又不是来跟你比武较量的,你还跟它讲究这些?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可就被它给吃了。”
“这……不管怎么说,都不该用这江湖上的不耻之术。”史剑云愤然道,“要是被江湖同道知晓,岂不贻笑于我史家!”
“那我问你,你想被这老虎吃掉吗?”
“当然不想!但是我自当以我本身修为与之一搏。”
“也就是说,你不想死,它要吃你,你还是会杀了它咯?”
“当然!”
“那你用刀杀也是杀,我用蛊杀也是杀,反正它无论如何都得死。”彩茗一脸讥笑的说道:“再说了,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你的什么江湖同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这、你、你,”史剑云心里觉得不对,大大的不对,但竟想不出怎么反驳她的言语,“反正、反正你这样就是不对。”
“喂!我可是救了你啊。”彩茗一脸不高兴,双眉微颦,叫道:“你们就是这样感激救命恩人的吗?”
史剑云一时语塞,他也明白彩茗说得对,若不是靠着她,这虎他自己八成是斗不下来,说不定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但从小到大,家风教导就是做得端行得正,把江湖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心里是极排斥这些阴邪招数的。
僵持了一阵,还是彩茗轻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扶住了史剑云,幽幽地说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不好吗。你受了伤,还是赶快找个地方包扎伤口,休息一下吧。”
史剑云一看这小姑娘都服软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加上现在伤口开始渐渐疼痛,只得问道:“好吧,哪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再走一点路,我知道在一刀岭山岭下,有个地方可以休息,我们就去那儿吧。”
史剑云缓缓点点头,彩茗搀着他,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