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条巷子里傻等了三个小时,从日出正午到太阳西斜。
没等到王逆厘,她安静的坐在一边。
她不声不响的等着人来,她年纪还小虽然知道什么叫做变故,却不愿意去多想。
何玉芬今天出门了,她也不怕回家晚了,十二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三点钟,那条空巷子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不曾走进来一个人。
手摁在石阶粗糙的坑坑洼洼上留了一手的红印子。
她慢慢揉搓着手,在心里告诉自己秦也他也许不回来了,不要再等了,回家吧。
又想着万一他一会回来了呢,万一自己刚一走他就来了呢?
三点钟的时候远处的巷子口终于传来了一阵虚浮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小男孩往日里红润的脸庞此时面无血色,眼底全是血丝,黑白分明的眼仁里全是空洞洞的无助。
脚步虚浮,站都有些站不稳当,好像吹一口气就能倒了。
秦也见他过来了,忽然就上来了脾气,把饭往他旁边一撂也不去看他。
“是你说你要来找我吃饭的,所以我才等着,如果你不吃了,至少提前和我说一声,不要让我一个人当傻子,可以吗?”
王逆厘坐在一边好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他哑着嗓子开口道,“谢谢你还在这等着我……我以后不会来迟了。”
他的嗓子像是刚被东西辣过一遍了似的,喑哑的没有一丝一毫小孩子的奶声奶气,他低头尝了口饭,饭还在嘴里没来得急咽下去,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把头埋在胳膊里。
秦也以为他要哭了,他却只是趴在臂弯里像是感冒了一样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冲着一脸忧色的秦也扯着嘴笑了一下。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蚂蚱来放到秦也的手心里,红着眼圈子冲着秦也微微一笑,“送给你的。”
秦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小蚂蚱,抬头轻声对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我是你的好朋友,在我这里,你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的。”
王逆厘脸上的肉猛地皱在了一起,他眼皮红了起来,抽动着嘴角,皱着眉点了点头,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泪珠子就先掉了出来。
那一天两个年幼的孩子在那条破败的箱子里用稚嫩的怀抱相互温暖着彼此,也许怀抱不足够宽厚温暖但嘴里的话语却足够让人心底重新温软如初。
在巷子的另一头一个黑衣服的男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狞笑一下,转身走了。
第二天秦也走路的步伐很轻快,每走一步都像是小鹿一样蹦来蹦去。
如果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极为戒备的走路,她就会发现身后尾随了一名男子。
就像是千百年来没有人能阻挡历史的车轮一样,那个被何玉和秦也这两个名字叠加在一个身上的小女孩没有逃过那个男人的魔爪。
四面漆黑的地下室里,她被捆在铁床上看着对面那个男人洗刷着准备用在她身上的刑具。
铁床上很糙,小孩稚嫩的皮肤贴在上面的红锈迹上,刮的手生疼。
她心跳如擂鼓。
对面的椅子上像是也被绑了一个小孩。
那个孩子不像她这样安静,他拼命的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徒劳的听着没有护角的铁椅子剐蹭在水泥地面上刺耳的声音。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种人反抗越激烈越能激起他们的杀欲。
秦也拼命控制住自己快要跃出胸口的心脏,她一直歪着头躺着这个角度刚好压到耳朵里的血管,能听到像是心跳的脉搏声。
她从被抓紧来到现在一直数着秒,已经过了快一个半个小时了。
她每天趁着她妈午休跑出来,只有四十分钟的空闲时间。
正好今天赶上她妈要领自己去摄影棚挣钱,那个婆娘虽然对她不怎么样但对钱却是顶顶上心的。
一天下来将近一千块钱的收入,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如果她长了点脑子报警的话,离得最近的派出所开到这个地方也要半个小时。
如果她能在午觉睡醒后的二十分钟发现自己闺女丢了的话,儿童失踪可以立刻立案,现在警车应该已经开到了,或者说已经到了,他们一直在找她被抓的地方。
秦也心里面一想到妈妈就心里发酸,她那时年纪还小,纵然觉得妈妈不够好可到底是觉得她心里面是有点喜欢自己的。
至于王逆厘她没有报太大的希望,说到底也只是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孩子。
地下室里的无影灯伴随着开关摁动时的一声脆响,明亮的白光猝不及防的砸进了秦也的眼睛里。
看来那个男人的刑具已经洗好了。
她看清了那些刑具,镰刀、榔头、刺刀、短刀、锤子、电钻……
男人看她不哭不喊的躺在床上,有些诧异,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拿着那把短刀像她走过来,锋利的刀刃上反射了灯光,箭一样钻向她的眼里。
秦也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男人没有向她走过来而是朝椅子上走过去,一把拽下套在小男孩头上的黑布袋子。
男人手没轻没重的拍了拍男孩子的脑袋。
男孩猛地把头扭向一旁,冷生冷气道,“你放开我。”
秦也心里面咯噔一声,她努力把脖子昂起来去看对面坐着的男孩,那是王逆厘…
十分钟前
焦急的秦然在家找不到秦也终于报了警。
警察先到了房子附近搜查,不断的在前后街搜查,甚至连孤儿院的仓库里都翻了个底朝天。
还是一无所获…
地下室里面秦也腹部猛地被利器割开,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皮肉分离的声音。
疼痛直接沿着着伤口蛇一样猛地扎进头顶,疼啊,太疼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生理性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硬是死死咬住口腔里的嫩肉硬是一声也没出。
对面一声不像是人的尖叫应声而起,那声音喑哑尖锐,像是那把刀捅的人不是秦也而是他。
他不住的苦苦哀求,“我求求你,你放了他吧!我求你!”
男人听见声音麻木的把带着口罩的脸转过去,侧过身让他看清展台上的血,仔仔细细的欣赏男孩脸上目眦欲裂的表情,他慢悠悠的把插进去的刀横向割过去,“这个不好玩,连叫一声都不会。”
像是在回应他的动作一样展台上的人闷哼一声,把所有要喊出的嚎叫声全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疼啊,太疼了,快要受不了了。
她脑子有点麻木的转了转,原来疼到一定份上就感觉不到了,只会觉得有些发烫。
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一块肉,她被接连捅了十几刀。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猛地停了下来,闪到一边的架子后面去不知道找什么去了。
失血过多,耳边那个凄厉的哭嚎声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皮渐渐撑不住的要合上了,肚子像是漏了气一样,每喘一下都撕心裂肺的疼。甚至都能感觉到被割破的皮肉在空气中忽哒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传来几声遥远的叫骂声,接着传来一声巨响。
秦也麻木的想着,是警察来了吗?
她身上的锁头被人拿钥匙打开了。
眼前是一个幼小模糊的身影,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声声稚嫩急切的呼唤。
“小也!小也!”
“小也!小也!小也!”
“救命啊!”
秦也一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像是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样猛地坐了起来。
她像是一条渴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前胸后背早已被汗水打的湿透了。
额角处的毛发一阵冰凉,冒冷汗了。
“很久没有做这样真实的梦了。”她心里想着,“这里面的孩子是我吗?”
“小也?”
现实与梦境渐渐的重合,梦境中唤着小也名字的男孩,终于在现实中得到了回应。
一声轻轻的,“嗯。”
终于他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终于在岁月未至暮年时遇到了那个活在他记忆里的小也。
纵然相见不相识,也好过此生无缘。
秦然下楼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觉得这样没什么问题,就是……王逆厘跟秦也挨的是不是有点太近了。
他跟个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趴窗户抓早恋的小情侣一样扒一在二楼的扶手上看一楼的两个人。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该不会是……咦…
他刚眯眼准备仔细想一想,一楼的门就打开了,胡畔从门口拎着一大堆吃的蹦进来,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太空包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胡畔一抬头就看见了鬼鬼祟祟的秦然,直接喊道,“嘛呢?大明星!”
然后来自秦然班主任的凝视直接被秦也看的一清二楚……
秦然觉得自己作为大家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尴尬的搓了搓鼻子,跟胡畔搭话,“你买的啥啊?”
胡畔乖巧的冲着秦然一笑,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样样展开道,党支部书记一样抑扬顿挫道,“啊,这个…人!历经一段漫长的旅途,总是会在最开始选择把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最信任的人,而我呢?即将踏上一段漫长的旅途开始我……”
“………啧”秦然嫌弃的看了眼胡畔,“说人话。”
“我要回家过年,能把猫放你家养两天吗?”
秦然,“……滚!”
胡畔,“不是吧阿Sir,这样严格吗?”
秦也放下一边正在修的表盘,起身过去道,“畔畔,你别搭理他,快拿出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