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岳强运跟周英通过一段短暂的鸿雁传情,果然是别字连篇,看情书像猜谜。
岳强运跟周英婚后成了岳大,岳强运的第一个老婆。两人也曾有过一段幸福的蜜月期。唯一令周英郁闷的,是听说老公曾经被不三不四的女人甩过次。她自问自己不够不三不四档次,居然捡了不三不四女人丢弃的垃圾。
两人婚后生了女儿童童。童童长得既像爹,又像妈,也是美人坯子。知青大返城时,周英户口回了城,没参加工作。她忙得很,比国务院总理还忙,没空参加工作。这时的大气候,个体户开始吃香,有了合法地位。岳强运杂货店的青砖大瓦房向周围扩张,见缝插针,大得像商场,钻了当时违章建筑概念淡泊的空子。又是在闹市,黄金地段,商品种类日益多样化,再不是草创之初,货架上的货像老太婆缺牙,不好看。老板娘比老板忙,忙得晨昏颠倒。还雇了营业员,是个小伙子。
两人的经济状况也大有改观,生活是蜇龙升天,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成了中国先富起来的人。夫唱妇随,女儿可人,那是段甜蜜幸福的日子。可惜,两人的婚姻却没能白头偕老。人往往能共苦,不能同甘。贫困自在,富而多忧。奋斗的过程,夫妻两胼手胝足,目标一致。一旦银子多了,麻烦也多起来。一般情况,男人有钱会作怪,他们离婚,据说作怪的是周英。岳强运说周英与小伙计有染,周英说他自己抓顶绿帽子戴。岳强运见周英耍赖,拿出重磅炸弹,万肖文研发的。万肖文夫妇说亲眼见,隔着商店玻璃门,老板娘跟伙计通嘴。通嘴是土语,汉语叫接吻,外语叫kiss。周英强调,通嘴一事乃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到她头上的同时,翻出万肖文老底,说万肖文之所以陷害她,是因为当年在农村,他明明每晚搂着女人睡,背地里再三再四勾引她。她不想伤害闺蜜,又痛恨这花心穷光蛋,拒绝勾引。万肖文张大嘴一口没吃到的东西,转手倒卖。此乃前因,后果是,自从万肖文夫妇回城,当了工人,工资微薄,而自己家店财气旺,连过年买了鱼,养在盆里,半个月都不肯死的。夫妇两无数次来借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借给他们的钱是白送的,从来没还过。记仇不记恩,借给他们一百次,一百零一次没借就得罪他们。仗着是他们介绍了岳强运,仿佛送了她一棵摇钱树,来分赃的。这才是老板娘与小伙计通嘴的真实原因。岳强运想不到老婆背着他尿失禁,撒掉了家里的金银财宝。岳强运是生意人,算盘珠子很会拨的。骨子里痛恨万肖文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年自己虽然没用十八只大蹄髈谢媒,那只怪当年猪肉还凭票供应。谢媒的红包可不小,用今天的市价买三十只蹄髈足足有余。万肖文贪婪无止境,仗着牵线搭桥做红娘,一辈子想来分红利。
此时的岳强运,老婆是偷人还是被人偷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亡羊补牢,赶走丧门星!宁可正而有余,不可邪而不足!铁了心要离婚,童童让她带走,让小丫头跟她去做拖油瓶。周英对此没意见,女儿是她心头肉,掌中宝,怎肯留给孱头,让宝宝前途堪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时的岳强运,再也不是当初因为缺只铁饭碗,屡屡遭遇女人作贱的夜壶。个体户行情看涨,成牛市潜力股。
岳强运离婚后登征婚广告十几份,都是在国内叫得响的报刊杂志。他遗憾人民日报不受理此类业务,否则,他一定去头版头条登一条。
岳强运的征婚广告不像是找老婆,倒像是大款炫富。开篇虽然有:“离异男,体健貌端。”笔锋一转:“有商场一座,生意兴隆。房产多套。夏利一辆,皮卡多部。”最后点名主题:“求育龄女一名,谢绝有工作女性,非诚勿扰!”他是守法公民,只求一女。以他的财力,按当时物价,养一打老婆不成问题。
这么一只含金量高的征婚广告,在市场经济运作远没有今天发达的年代,无异于一只金乌龟在商海里摇头摆尾载沉载浮任女人钓。应征的飞鸿雪片般飞来。
岳强运因万肖文夫妇是诈骗犯,已经跟他们断绝外交关系。一直来,万氏夫妇是他的幕僚,摇羽毛扇的智囊。岳强运凡事向他们请教,信奉“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如今智囊团下岗,岳强运改信奉“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专门雇了小宋。小宋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已经是两个孩子妈了。小宋名义上是营业员,其实是老板的婚姻经纪人,择偶策划师,负责联系各类报刊杂志,登记、付款、收信。那篇美妙的征婚奇文正是小宋手笔,当然,内容由老板授意,成文后由老板过目后得到批准。就像政府发文得加个红头。岳强运很有意向也弄份红头文件登登,可惜他知道不可能。
小宋帮老板千挑万选选中的岳二——岳强运第二个老婆叫魏萍,来自中国北疆,冰天雪地的地方。她野鸡大学也上了所,只有结业证,没有毕业证。之后干的是营销,推销过所有商品,有一阵还推销过牙膏牙刷。进账很小,嚐尽了饭店炒菜的滋味——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异性结交一箩筐,也同居一打,领悟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生活像黄连树上挂猪胆——从根苦到梢。最大的心得是,钱虽然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眼看岁月直冒,皱纹叠生,日见苍老,再蹉跎要成老姑娘了,受高人指点——高人全是家人,背着同居男友,给小宋写信。岳强运虽然收到来信一箩筐,真正的好女人很少。他没有红头的文件要求女人没工作,会生产,形同马奇诺防线,骨子里形同虚设,实际上是绥靖政策,挡住了有价值的反法西斯力量——优秀的,有品位的女人。
岳强运左掂量,右思量,接受小宋建议,选择魏萍,是因为大量的符合没工作,会生产的女人都已经生产。按照独生子女政策,再婚夫妇只有一方无生育史,才能再生孩子。岳强运担心那些孩子妈奔他钱来却不能下崽。魏萍虽然肯定也奔他钱来,生个孩子应该行,毕竟她没有生过孩子。
岳强运之所以离婚前发狠话:
“我就是明天死,今天也得把婚离了。”
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岳大肚子不争气,没给老岳家添丁,害老岳家绝子绝孙。岳强运不知道,害老岳家香火不继的元凶是他自己。只会产X,产不出Y,叫花子生末代,一代不如一代。岳强运他爹好歹还产下他岳强运。岳强运受独生子女政策坑害,不能生第二胎,也就失去了生儿子的可能。岳强运懂政策不懂科学,一心只恨周英肚子,觉得如果不跟周英离,岳家香火非断送在这不清头女人肚子。一定要重打锣鼓重开台,重新找个小老婆,让她生个带把的。岳二比岳强运小二十岁。
周英虽然被休,并没被赶走,原因是因为老岳的店,周英从农村上来并没要求政府安排工作。岳强运虽然征婚广告开出的条件房产有多套,但这只是广告,当初买房岳强运长了前后眼,仿佛预计老婆今后要偷人,自己会离婚,房产户主都写老娘,妹妹们都写条、子给他报备,证明房产真正的主人是他。虽然法院还是把夫妇住的那套房判给了周英,岳强运还到处吹,说他还自己判给周英一篮子钱。篮子有大有小,大篮子有怀双胞胎的肚子大,小篮子也就旧时小脚女人做女红,放些针头线脑的容量。周英对一篮子钱一说不置可否,算默认。她在乡下呆得久,忧患意识强,不会坐吃山空,何况即使有大肚子那么大一蓝钱,也不够她娘俩吃一辈子,必须工作。此时,早已经过了知青安排工作档期,岳强运有钱却没本事给前妻安排工作,只能让她在店里干,好歹也是份工作,有开绿帽子店嫌疑的小伙计被赶走。岳大的身份一撸到底,由老板娘降格为打工仔。
岳二走马上任后,周英、小宋成了闺蜜。小宋虽然为老板淘来新人,内心同情旧人,问岳大:
“周姐,你本来是主子,现在成为奴才,冤不冤哪?”
周英自己不觉得冤。她早烦透了岳强运,觉得跟个二百五做夫妻,日子过得像吃夹生饭,难吃透了,难怪当年不三不四的女人都把他当垃圾扔。不做老板娘了她省心不少,有空舞点文,弄点墨,在笔记本上写点富有哲理的名人名言:
“寸草不生,六根清净。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也深。”
“哪里存在没有爱情的婚姻,哪里就有没有婚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