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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匆匆 (下)(1 / 1)

莘儿动了真怒了。

黎白辞走后,陆长越急急忙忙地要去看莘儿是否无恙,可是手刚伸出来,便被莘儿不客气地拍开了。然后她便一言不发地带头往回走。沐汐都没见过莘儿发这样大的火,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一路上都没人开口。等莘儿默不作声地进屋点上了灯,陆长越才终于看清了她额角的血迹,登时便急了,莘儿却只是又一次打开了他的手,依旧一句话都没有就进了药房。

沐汐想上去问姐姐怎么了,却被江溯白一把拉住了:“别问。生长越的气呢。”

他的话音刚落,莘儿已经走了出来,手中已经拿了她把脉用的腕托,这才终于对陆长越说了第一句话:“坐下。”

陆长越愣愣地杵在那里,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看着莘儿,又说不出话来。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江溯白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只好尴尬地咳了一声道:“长越,那个,我明日就启程去皖南……我,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陆长越看也不看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只是“嗯”了一声。

沐汐瞪着眼睛,无论是莘儿无声的怒火,还是陆长越茫然无措的样子,她都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姐姐拿腕托干什么,还想留下来看,却被江溯白一把就拉走了。莘儿始终侧着脸,似乎是不想在江溯白和沐汐面前展露过多的情绪,等到他们都走了才转过来,一张脸白得像是失了魂,仍旧只说了一句:“坐下。”

陆长越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乖乖坐下了。莘儿平复了一下胸口翻涌的情绪,凑过去扒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嘴,看了看他的舌苔,罢了,才在他身旁坐下了,去搭他的脉。陆长越任她摆布完,这才开口道:“莘儿……”只叫了一声,却发现莘儿已经无声地流了满脸的泪。陆长越大吃一惊,慌慌忙忙地半跪在了莘儿面前,想要开口劝慰,却完全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良久才道:“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你别哭了。”

莘儿就势抓住了他的衣襟,恨道:“陆直,如果不是今天那个黎白辞说出来,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陆长越无话可说,仿佛是认罪一般,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莘儿的膝盖上。

莘儿道:“上次你险些走火入魔,我就怀疑你体内有积年的热毒未清,才会躁郁难安以至于呕血。我原以为你是练功急于求成,不碍什么事,如今看来,竟是因为那害人的九乌丸——少年的心头血,那是世间至阳之物啊!那老魔头每隔十年就会去雪山峰顶闭关半年,就是这药至阳至热,至刚至猛,就连那老魔头吃下了,也要靠雪峰千年不化的寒冰来练功才能安保无虞。”她顿了一顿,仿佛受苦的是她一般,痛道:“你当时差一点就死了,对不对?”

陆长越抬起头来,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都是江湖上传着吓唬人的,哪里有那么神,我这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吗?”

莘儿的泪落得更凶:“你当我三岁孩子么?这些日子江公子和我说起你,我总觉得你的性子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是因为这热毒是不是?你若是不好好控制心绪,就会像那天在我面前一样走火入魔,对不对?”

陆长越看着她的眼睛,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他再也瞒不过去了,自从他服下九乌丸那一日起,他的心中就好像住了一头野兽,时时咆哮着,让他动不动就满腹的火气。他必须用尽全身力气去把它关在笼子里,于是他不能太高兴,也不能太不高兴。莘儿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眉心,那里有一道极浅极浅的纹路,龙女谷前重逢的第一眼她便看见了。她记忆里的陆长越是不怎么皱眉的,可是别后各自天涯的日子里,他想必总是眉头不展,才会长了这样一条细纹:“长越,这几年你该有多苦呀?”

陆长越仿佛被点了穴道,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他知道莘儿为什么会生气,也想过她会质问他为什么非要去吃那种东西。却没有想到她问的第一句竟然是,他有多苦——当然是苦的,无论是服药之后的全身滚烫,经脉几乎尽数爆裂,还是后来日复一日的如履薄冰,可是都比不上此刻的苦,如此爱而不能得的苦。陆长越痛苦地闭上了眼,颤抖着抓了莘儿的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额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手背上,宛如朝拜一尊神祇。

而这已经是他所能够做的全部了。

莘儿不知道他保持这个姿势有多久,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也可能很久很久。等到他再抬起头来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痛苦和软弱都不见了,他只是笑了一下,道:“你不要多想,我当年在苍山上得蒙感通寺的慧清方丈相救,虽然凶险,也已经撑过来了,你不用太担心我。”

莘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几乎是僵持了一会儿,莘儿才叹道:“你今晚就会启程去三神山对不对?”

陆长越再一次地无话可答了。莘儿控制不住眼泪又掉下来,却飞快地偏开了脸,自己擦干净了泪痕。有那么一瞬间,陆长越以为她会开口求他留下——为了治他身上的余毒也好,怕他在三神山遇到不测也好,甚至只是不想和他分开,任何的理由都可以,他可能都根本无法说一个“不”字。可是莘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擦干净了眼泪,回过头来看着他,甚至挤出了一点笑意:“你一个人去吗?”

好像他只是寻常地出一趟远门。

陆长越咽下满心的苦涩,也若无其事道:“溯白会去皖南请神木先生,没事的。”

莘儿点点头,又道:“可是一月为期,江公子来得及么?”

当然来不及。可是这话陆长越不能说,去请神木先生原本是他的缓兵之计,没想到黎刞给他来了这么一手,眼下他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我一个人先去也无妨,黎刞见不着顾怀修,不会把我怎么样,拖上几日,溯白他们也就来了。”莘儿皱眉道:“我不是忧心这个,那老魔头这么急着要你去,只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陆长越哪里会不明白?眼下也只能劝慰她道:“我知道,萧穆让三神山把我引走,无非就是想让陈通和周之伯他们顺顺利利地把他接回苏州去。却不知道这些人已经被卓巴寨扣住了。玉娘也在感通寺,萧穆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拖上这一个多月,也改变不了什么。”

莘儿好像是被他说服了,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说的,只是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陆长越的手生得极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头。云涛掌的功夫练起来颇有些伤手,她记得义父的那双手就没这么好看,老茧丛生不说,还有不少骨节错位的地方。莘儿一面想着,一面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在他虎口处的穴位上轻轻地揉了揉,突然道:“你的功夫是揠苗助长起来的,根基不稳,所以伤身。若是易躁易怒,也不要强压着,总有一天会压不住的。心里真的烦呢,就自己按按这个穴位,平日里拿合欢花煎着喝茶,凝神定气的。”

陆长越定定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像是整个人都浮了起来,身不由己地漂在河中。良久,才微微哑着嗓子开口:“你怎么不问我,当初为什么要吃九乌丸那种东西?”

莘儿手上的动作一滞,却不抬眼看他,斟字酌句道:“长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没有立场去置喙了。很多东西,早就不在了,你也早就不是当年的你了。可我躲在这里,还假装什么都没变。你就当可怜我,不要再来戳穿我了。”

就让她再自欺欺人地和多年以前那个递给她金桔饼的孩子多依偎一会儿。那个孩子还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不得已,没有因为不得已,而亲手杀掉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没有因为不得已,而软禁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妹妹去威胁她的父亲。也不会因为不得已,而不择手段地去攫取一切他所能攫取的力量。

陆长越脸色发白,莘儿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砸得他还未察觉过来,就已经不自觉地滚了两行泪出来。那日他们别后重逢,亲耳听到莘儿说怨他的时候,他胸中一口血吐得搜肠刮肚,却也没有落过一滴泪。可偏偏是这么哀求似的一句“你就当可怜我”,仿佛一瞬间把他的魂灵都从身体中抽走了。他的嗓子似乎是彻底地哑了,失魂落魄地道:“我变成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你恨我吗?”

莘儿垂着眼,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在他那个穴位上轻轻按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舍不得恨你。”

陆长越突然笑了一声,却比哭还要来得苦涩,别过脸去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终于把眼中的泪强忍了,道:“龙女谷不再安全了,你和沐汐不如去谷外老将军那里,也好贴身他照顾他老人家。”

宁维远虽然糊涂得厉害,可是剑法精绝,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有他在,陆长越多少才放下心。他交代这个话,便是要走了。莘儿点点头,却不肯松开陆长越的手。

陆长越硬了硬心肠,轻轻地把手抽了出来,留恋地停了一停,似乎还有许多话想交代,争先恐后地涌到嘴边,最终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得出,转身便大步走出了竹屋。莘儿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也未动,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一看陆长越的背影。只是没由来地想起了不久之前,江溯白口中吟过的两句词,隐约记得,头一句好像是,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又匆匆。

大理城外,感通寺。

玉娘站在寺中龙女树前,抬头看着六丈余高的大树。她瘦了许多,眼睛都有些凹陷了,头发也散乱着披在肩上,整个人仿佛魂都不在这里。冬日的时节,龙女花早已开尽了,不知道玉娘在看什么。嘲风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忍住,上前轻轻地给她披了一件外衫,这才听到玉娘说:“相传,这棵龙女树乃是观音菩萨手植,天下只此一本的。你说,会不会是感通寺的大和尚们为了自抬身价,生生地把别处的龙女树都砍了呢?”

嘲风没有说话,玉娘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讥诮:“你知道的,天下并不是只有这一本龙女树。”

在这里软禁了几个月,玉娘似乎整个人都变了。嘲风轻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外头冷,回去歇着吧。”

“夫人。”玉娘喃喃地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以为意地嗤笑了一声:“哪有人会这样算计自己的妻子啊,我不过是他手里一颗棋罢了。他还是不肯来见我?”

嘲风道:“楼主有别的事情在身,已经又离开大理了。”

玉娘皱了眉:“刚回来又走?”转念一想,又冷笑道:“又去龙女谷了吧?”

嘲风陪她在树下站得笔直,假装没听见她问的话。

玉娘转过头去,又怔怔地盯着那光秃秃的树枝出神,忽道:“嘲风,你跟着他多久了?”

嘲风道:“三年多了。”

玉娘点点头:“那当年他杀回苏州的时候,你也在他身边吧?你跟我说说,我盖着喜帕在洞房等他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前头,听他摔杯为号,帮着拿下了我爹啊?”

嘲风不说话,玉娘回过头来紧紧盯着他,声音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这三年来,你每一天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想,这个女人有多傻?竟然真的相信了陆长越的鬼话?”

嘲风似乎十分不忍,终于轻声道:“你又何苦这样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玉娘大笑起来,她笑得太用力了,整个人抖得仿佛是风中的一片叶子,几乎要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嘲风连忙一把扶住。玉娘倚在他怀中,突然不笑了:“我就是傻,我明知道他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可我还是信了他。”

嘲风脸上露出一点不适的神色来,想扶她站好,玉娘却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骨头一般,非要软软地靠在他怀中,还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嘲风的脸:“你知道他为什么派你来看着我?”

嘲风顿时如遭电击。

玉娘轻蔑地“嗤”了一声:“你跟着他三年多了,可曾有一件事违背过他?可是偏偏,我一求你,你就什么都忘了,你真以为你那点儿心思,他不知道啊?”

嘲风猛地后退了几步,离开玉娘远远的,才恭恭敬敬道:“嘲风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

玉娘掩嘴笑了一声,几乎是风情万种地给递了个眼风给他:“装什么呀?我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妻子,随手就赏给你了。你当真不要么?”一面说,一面随手扔了方才嘲风给她披上的外衫,另一只手又去解自己的中衣:“好哥哥,你别嫌弃,他没碰过我。”

嘲风手忙脚乱地又给她穿好衣服,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局促道:“夫人,你……”

玉娘停下来,突然又垂下了眼睛,黯然道:“是啊,你怎么会相信他没有碰过我呢?说到底,是我自己不知羞耻,求着我爹,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非要嫁给他的。我害了我爹,也害了我自己,连你也不要我……”说着,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下来。

她这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嘲风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见她哭得肩膀微颤,便上前柔声道:“别乱想了,先回去吧。”

玉娘抬起脸来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显得十分楚楚可怜:“你也会不要我吗?”

嘲风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顺着她道:“没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玉娘便像个孩子似的又笑了起来,脸上飞起了两片红霞,道:“那……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帮我吗?”

嘲风随口应道:“嗯。”又想扶着她先回屋去。

玉娘终于满意了似的,任他搀着自己,脑袋却又不老实地探了一探,似乎有话要悄悄对着嘲风的耳朵说,嘲风便微微低了头,凑过去要听她说。只是那一瞬间,嘲风便忽然觉得后颈上一凉——他感觉不到痛,却在那一瞬间本能地竖起了全身的汗毛。可是已经晚了,他模糊地听到玉娘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怪我。”人就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扑通一声伏倒在地。

玉娘脸上那种恍恍惚惚的神情消失了,她俯下身去,小心地从嘲风后颈取出了刚才被她亲手扎进去的那根牛毛细针。那是今天随着斋饭一起送来的,玉娘不知道是谁在帮她,甚至不知道这针是做什么用的,她不过是赌一把,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放倒了嘲风。她想了一想,伸手去探嘲风的鼻息。

“那不是毒药。”有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玉娘吓得一跃而起,惶然地四处看了看,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不知道何时竟然进了这禅院。见玉娘看见了自己,她便上前了两步,老实不客气地用脚尖轻轻挑了挑嘲风的身子,确认他已经彻底不省人事了,才转过脸来对玉娘道:“他以前是蛊人,这天下没什么毒药能毒死他了,我不过是在针上下了点麻药。”

玉娘强自镇定下来,道:“是你在帮我?”

白衣女子笑了一下,她长得十分艳丽,这一笑,更添了几分艳色:“是呀。我不过是试试你,特意把针上熏黑了,让你以为这是剧毒。你果然心够狠,手腕也辣,装疯卖傻,看得我都信了。”说完,绕着玉娘看了两眼,似乎极为满意似的点了点头:“小丫头,你比你那个爹强。”

玉娘眼睛一亮:“是爹让你来救我的吗?”

白衣女子冷笑了一声:“你爹哪有本事查出你被陆直藏在这儿啊,是我来救你的。”

玉娘再不疑有他,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前辈!不知道前辈是何方高人?大恩大德,萧玉娘没齿难忘!”

那白衣女子伸出一手,往玉娘面前一摊,玉娘低头看去,只见她掌心中,赫然便是一块红豆状的玛瑙。

她笑意渐收,沉声道:“我?我不过是一个想要陆直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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