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澜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他曾经为她身上的傲气所折服,也喜她冷傲时别扭的模样,更欢喜她从来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她自己。别人说她恃才傲物也好,说她脾性孤傲也罢,他就愿意宠着她,看着她在众人面前神气的模样,甚至连她复仇的事也愿意以一己之力护着她。
然而那个孤傲的女人现在却被逼着下跪,为了那个孩子百般求饶,连声音都喊得沙哑了她依旧不依不挠的重复着求情的动作,脸上脏污,汗湿的鬓发紧贴额角,而她却丝毫未觉。
顾安澜就在她对面大步流星地沉重迈来,一步一步仿佛踩在尖刀上,连每一口呼吸都开始变得钝痛起来。而展辛眉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那孩子身上,一向感官敏锐的她此刻却如失了聪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贪婪且专注地看着展辛眉,发现她漫上眼里的悲苦,只觉自己的心也被人狠狠拧了一把,整个心肝疼得战栗,直觉若不救下那孩子,也许夏楚嫣会就此失了魂般行尸走肉着。
直到将孩子夺下,顾安澜仍旧下意识的将心神关注到展辛眉身上,他见不得她落魄的模样,只想立刻将她抱坐在腿上好好检查她的伤势。
他伸手想拉她,却被她狠厉拍下,他又伸手扶她,她又再次狠狠拍下,似小孩子之间冲动的闹气。
顾安澜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无奈叹气,蹲下了身,想仔细瞧瞧她低垂着头的面目,却见她咬得唇色发白,双眼憋着泪,兀自看着旁边就是不看他,死犟的样子骄傲得要命,可就是看得顾安澜心里一阵翻搅地痛,好似还在旧疮疤上撒了盐般。
他伸手搂她,展辛眉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挣扎,却在抬头看清咫尺间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双瞳的刹那,全身僵住了。
那是一双燃烧着般赤红的眼,热泪跌落,烫到展辛眉的心里。
一愣之间,人已被牢牢桎梏住,身体被用力地勒紧,那压倒性的强制力,就如钢铁一般。
顾安澜埋在她的颈间,喷薄而出的热气夹带着瓮瓮的话语。
“楚嫣,我相信你,我相信这个孩子是我们的。”
展辛眉心里一酸,似怕听错话般,她眼睛眨了一下,却掉了泪珠子下来。
宝宝似乎感受到这安然的相拥氛围,又或是哭累了,在两人赤热体温的包围下,啼哭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顾安澜认了,他这辈子唯一愿意主动败北的人只有夏楚嫣一人。所以就算这个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也认了。
他不想再因为这样的争端,就让他和夏楚嫣的感情有了隔阂,更不想因为这样的隔阂又再次逼走夏楚嫣,这次天道眷顾让他得以侥幸赶到她们身边,可若再有下次,顾安澜连失去夏楚嫣的感受想都不敢想,更何谈犯下那无可挽回的弥天大错。
只要夏楚嫣认定了,那么他就愿意迁就夏楚嫣。
不过是多养一个孩子罢了,他也不会亏待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顾安澜解了之前耿耿于怀的心结,已打定主意要将怀里的孩子当亲生儿养,此刻抱他在怀里也不觉得膈应人了,就连之前对他横眉竖眼的夏楚嫣,也因那句话此刻乖顺的依偎在他怀里,顾安澜只觉得满足。
他轻轻安抚了下展辛眉,便退出怀抱,想要将展辛眉扶到一旁坐着,可是展辛眉跪太久,双膝麻木不堪,下半身僵硬得仿佛是装了假肢般不听使唤。
顾安澜看着展辛眉刚直起膝关节就又颤抖着倒下,全身重量倚在他身上时才勉强站稳,光是见她嘴皮都咬破了,顾安澜便知展辛眉心里定是恼恨此刻自己的无用武之地。想起这事后的罪魁祸首,顾安澜眼里便有无尽的冷意翻滚着。
他扶着展辛眉到一旁干净的地方落座,将孩子裹好后塞到了展辛眉怀里,见她冷厉干涩的眉眼顿时温柔不少,便知这孩子还是她的心头好怀中宝。
幽幽叹了一口气,顾安澜便抬眼望向那远处红火的身影,冷中带戾,直看得姚轻悠不寒而栗,下意识往后挪了几步。
前一刻,她怎么又像以前那样被遮了眼般只糊涂地以为他还是那相伴长大的竹马,英俊帅气,明明此刻就如浴了血的恶魔般,那双狠厉的目光直直将她钉在了原地。
姚轻悠只觉得全身似被束缚住,竟动弹不得,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栗着,磕磕碰碰的摩擦声,她抿紧唇不想露怯,可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一步步逼向她时,她终于控制不住嘴里的抖音尖叫道:“你、你、你不、不要过、来!”
在男人沉稳而又铿锵的脚步声中,姚轻悠色厉内荏的喝止声渐渐变成蚊蚋般讷讷的嘶喊声,她想唤人过来拦住那可怖男人的脚步,可是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被夏楚嫣打得落花流水,周边不知不觉围绕起来的黑衣保镖,衬得地面上的杀手们越发蔫巴巴的无用。
姚轻悠可不觉得自己的求饶,对这个冷情的男人有用,这么多的遭遇下来,她也看透了顾安澜骨子里的无情,虽偶尔依旧会被他的表相所迷惑,但姚轻悠可忘不了爷爷九天之灵下的死不瞑目。
她瞪着顾安澜,想着在他袭来时该如何好好反击。
男人果然伸了手来,姚轻悠冷笑,不管顾安澜是何动机她只想倒打他一把,只待他伸直手来狠狠啃下他一块血肉,可期待没实现,自己却被猛地扇了一巴掌,嘴里都是铁锈的味道,整个人都懵了,头昏脑胀。
倘若姚轻悠还对顾安澜抱有什么期待的念想的话,这一巴掌也足够扇得她的念想灰飞烟灭。
正眼晕耳鸣之际,整个人就被提了上来,将近悬空,姚轻悠无力挣扎只扑棱着手脚,像个耍赖的泼妇般。
她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里了,就怕顾安澜一个用力就将她抛到江里,却没有半分反悔过刚才想要溺亡那孩子的想法。
等真到感同身受时,姚轻悠唯一考虑的却是自己死后无依无靠的,顾安澜只怕也要借机吞并了爷爷留给她的家产。
姚轻悠惊恐不安,却仍旧色厉内荏地威胁道:“顾安澜,杀了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而对面正哄拍着孩儿的展辛眉,却抬眼轻蔑地看了眼姚轻悠,嘴边冷笑不止。
顾安澜恍若未闻,揪着姚轻悠的后背,任她挣扎,却荡着她如荡秋千般一个起伏就将她扔到了展辛眉面前。
顿时尘土飞扬,痛得呲牙咧嘴的姚轻悠吃了一嘴的灰,还不待她嫌弃的咳痰出来。顾安澜已经大步迈了上来,抓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扯。
却是轻言轻语的说道:“姚轻悠,让你死实在是太便宜你,你加诸在楚嫣身上的痛苦,我会百倍在你身上讨还回来。”
姚轻悠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栗,听到这番话却稍稍安心了下,然而心里的恨意和不甘却是只增不减,只想着虎落平阳被犬欺,迟早也会有风水轮流转让她报复回来。
顾安澜冷冷看着姚轻悠,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一一收进眼底,他扯住她的头发迫姚轻悠站起身来,在她耳边冷斥了一声。
“跪下!”
姚轻悠顿时难以置信的瞠大了眼,似乎以为听错了话般,然而男人胁迫的动作依旧僵持着,这才确信了那措辞,她扭过头,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似憋了一个世界的怒火。
她愤怒的看着顾安澜,咬着牙在地上唾了一口后吐出两个字来:“瞢想!”
让她给那个下贱货展现出奴颜婢膝的模样,不可能!
顾安澜却是笑了,依旧清朗的笑声,听到姚轻悠耳里却如鬼怪般桀桀的笑声,毛骨悚然也不为过。
她闭着眼,仿似不堪其辱,可是顾安澜一字一顿的威胁还是声声传进她耳里。
“不跪的话,那么我就在三个月内彻底整垮顾氏。”
这一句话的重量可想而知,姚轻悠猛地睁开双眼,若是以前听到顾安澜说这话,她只会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可自从他自营的公司搞得风生水起蒸蒸日上时,姚轻悠就难保以顾安澜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何愁整不垮一个千疮百孔的公司呢。
可是,顾氏是爷爷的心血,她不能让顾氏毁在她的手上。再说,她还靠着顾氏这个招牌来拉拢人脉建立自己的靠山,怎可能在自己的夙缘未完成时就让它倒下!
她的眼里没有迟疑不定,立刻就下了决心,似乎与自己的利益相比,尊严也算不得了什么东西了。
在众目睽睽下,姚轻悠“嘭”的一声狠狠跪了下去,萧索的背影落入在场人的眼里,却只变成一个“势利”的代名词。
展辛眉抬起眼来,瞟了跪着的姚轻悠一眼,最后却是把视线凝固在了顾安澜身上,两人遥想对望,似乎一瞬间就心领神会的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展辛眉只觉得有点眼热,紧紧抱住孩子,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与顾安澜一起携手回去,她也不想再折腾了,这个男人因她而身心俱疲,展辛眉一直都知道。
山下这一幕却落到了山上有心人的眼里。
半山腰上有座盘山别墅,豪华精致,一老人正在院子里闲庭信步,遥望下远处的江河,连积郁的心情也随着那奔流不息的大江而去。
他拿过一旁的望远镜,透过那镜片极目眺望,只觉得这天地间唯有他一人逍遥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