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陵百说·加注》——花盟会,原指分布在花陵都中的一百二十三户花行。德寿五十五年初夏,善因花会事涉拐囚孩童,会中除名,剩余一百二十二户。花盟会垄东州一切花卉生意,会中大小事务由十家花行掌控,其号分别为:寿齐、雨燕、韩湘、舞魏、楚风、图秦、玉赵、文曲、丰民、尊礼。
《作者的话》——本段知识,第四十五回曾有讲过。
楚麟这话一出,这一桌三人或多或少都显出些尴尬来。
其中最尴尬的当属程邢,老人家心里一个委屈:“少爷也真是的,当初要老夫试探这女娃的是他,老夫还没用上三分力呢,心疼了的也是他。嘴上说让老夫来辨别这唐朱玲是否可信,但看您这袒护相,怕是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心里虽然抱怨,可程邢也只能将这个甚没威严的父亲形象继续演下去:“呵呵,看到一对璧人,一时乐糊涂了。对对对,今天叫你们来,可不能光说我们几个老骨头的事情。玲儿啊,老夫膝下就一个儿子,他能娶到你这样花女出身的儿媳,真是三生有幸啊。”
得到楚麟的及时救援,唐朱玲从表到里总算稳住了阵脚:“爹说笑了,是玲儿高攀才是。”
楚麟也用一句场面话一语双关地问道:“都是花仙赐的缘分,只有般配,哪有什么高攀啊。那个……爹啊,这婚事我办得匆忙,没能来得及找爹商量,擅自下了聘书,爹不会怪我吧?”
“您把话引开,既是想保护这小花女,又是怕王爷知道您擅自成婚而发怒啊!”程邢自然听得出他话中之意,又气又笑地端起茶来,借着杯盖使了个眼色过去:“老夫这个‘爹’自然是不怪您的,可您那位真爹会作何感想,就不是老夫能管的了。”
读懂了眼神的楚麟顿时“悲从中来”,他只好暂时忘掉将来的麻烦,专心应付眼前的局面:“玲儿,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你我成婚仓促,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向你说明我的家世。其实我祖籍丹阳,是楚风花会的少爷。除了这层身份之外,其他的事情我都没有瞒过你。”
楚麟说完这句,表情变得极为坦诚,目光中也透出无限的期待来。
“玲儿,求你了,我不愿逼你,舍不得逼你,但我也实在不愿你对我藏着秘密。你和李进究竟在计划什么?我在这个计划里,究竟是一颗怎样的棋子?求你了,亲口说出来,好么?”
他的心声透过目光渗透了出来,俨然已是明显至极。霸特,这心声连一旁伺候着的三如都看了出来,可唐朱玲仍只觉一头雾水而已:“他这模样怎么和道歉似的?家世变得更显赫了,有什么不好么?”
她忽然也觉得气氛奇怪起来,转眼往身边一瞧,只见不但楚麟,就连程邢、三如他们都投来了若有深意的眼神,似乎一时间,在场每个人都期待了起来,期待着唐朱玲能够说出些什么。可怜她此刻满脑子只拼命自警“别说漏嘴”,哪儿能反其道而行之参透这些目光背后的意味?!
受不过数道目光的逼迫,唐朱玲只能硬起头皮道:“那玲儿有几句话想问可以吗?”
楚麟两眼放起光:“你有什么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
“为什么爹姓程,你姓楚啊?”
“……”虽然完全没料到唐朱玲会接这个问题,不过这一问楚麟好歹是预先备过的。他忍着头疼解释道:“我是跟着母亲姓的。”
“哦……原来‘楚’是娘的姓氏啊。”想起一路上听闻有关私生子的话题,唐朱玲难得一次解风情地并未深究,只是换了个问题:“但为什么你们花会的名字,也跟着娘的姓啊?”
“呃……”这下连程邢都头疼了起来:“玲儿啊,你是花女,那‘花盟会’你总知道吧?咱们楚风花会虽说只是一家花行,但却是当今楚王陛下的产业。”
“哦……”唐朱玲用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望着两人:“娘的姓氏正好也是楚,好巧哦~”
程邢觉得再这么让她发挥,这话就聊不下去了,一看楚麟那边也捂着额头,他只要又重新掌控起局面来:“玲儿啊,现在你我也算是一家人了,我也有几个问题,你可能为我答疑啊?”
老爷子重新出山,唐楚二人都是暗自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听了起来。
这份异样的警醒,程邢看破不说破,只是笑道:“听麟儿说,你二人在成婚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嗯,四月正是花季,玲儿是在赏花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的相公。”比起之前几问,这个话题就好应对了许多。唐朱玲将李进邀约楚麟赏花,她与楚麟相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她拿痒粉撒楚麟那一段。
程邢默不作声地听完,这才意味深长地道:“果然是花仙赐的缘分,也算是一段佳话。花陵都这地方就是好啊,芳土遍地,插柳成荫,所以才有这么多花行花会开在此处。玲儿,你既成了我楚风花会的儿媳妇,要不到时候也来我会中看看,提点提点会中花匠?”
这一手抬得唐朱玲连声自谦:“玲儿只会做几瓶花药而已,何况我年纪这么小,哪敢对您老的匠人指手画脚呀。”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程邢饶有兴致地提道:“麟儿说你做的花酿饼很是甜美啊!哪天让也尝尝?”
“他连这个都跟您说啦?”这第二个要求,唐朱玲满口答应了下来:“您要是喜欢,玲儿这就做,只是酿花酱要废些时日,玲儿挑最快的酿,明儿就能吃到。”
“啊呀,那可惜了。爹明日一早就得启程,得去京城一趟。”惋惜之色只在程邢面上停留了一瞬,却很快又淹没在一片惬意地闲谈之中:“你做花酱定少不得好花,反正也要进一趟京,你可有什么北方名花想要的?爹帮你买回来!”
“真的?!五月份的时候,还真有几种花是咱们这儿种不出的呢!”
“你转头列个单子给爹……”
楚麟有点懵,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瞌睡了几个时辰。刚才茶桌上分明弥漫着一股试探的气氛,怎么转瞬间谈笑风生起来了?幸好,知师莫若徒,在短暂的懵圈后,楚麟在无意的一瞥中,见到了程邢眼中烁出的一线精光。
小时候,每当程邢眼中有这种光时,他就总能帮助自己逃过父王的惩罚。
“程师父在用计!”
楚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望着早已松懈下来的唐朱玲,他明白再用不了多久,程邢就会从她口中套出话来。相对于老谋深算的程邢来说,唐朱玲连对手都配不上。
“她竟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这么进了程师父的圈套?”
诱她进入圈套,引她泄露天机,这本就是楚麟定下的圈套,可是另一股念头不断在心中左冲右突,若非奋力紧攥着双拳,楚麟险些再次开口打断。
“程师父已把自称从‘老夫’变成了‘爹’。如此明显的安抚之计,玲儿竟也能浑然不觉?我怎会被这个笨姑娘瞒的这么苦?”
楚麟天人交战时,程邢唐朱玲二人早已聊得甚是热络,老狐狸不断将话题往“花药”和“花酱”上带,这正挠到了唐朱玲的痒处,小花女话匣大开,恨不得把自己所会的木术都教给了这位慈祥老者才好。
“啊呀,原来这妩玫藤能当刺鞭用啊,爹要是早些知道这些,说不定当年就改兵器咯!呵呵呵。”不顾那群还侯在外帐的部下,程邢敞怀地笑了几声,随后终于回头,对着快被遗忘的楚麟问道:“你小子真是有眼力,你当初娶她,可就是看出了玲儿这般才华?”
唐朱玲的腮红顿时又重了几分:“爹过誉了,真的只是些雕虫小技而已。”
“博学多才尚能自谦,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啊。和我这儿子比起来,你可强多咯!正好,刚才老夫本就有几个问题,一时聊得开了忘了问……”
“正题要来了!”唐朱玲还没心没肺地自谦着,楚麟的精神却已紧绷到了极点:“程师父要如何骗出她的底牌?是旁敲侧击?釜底抽薪?还是……”
然而程邢的问题却简单的很:“玲儿啊,你是怎么看上吾儿的?”
“这是哪一招?”楚麟差点没被口水呛住:“这和玲儿的背景有关么?”
“额……这个……”那边楚麟低头遮掩着眼色,而这边的唐朱玲显然也为难得很:“爹,您这怎么叫人好意思说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家算是将门,不必扭捏的。”程邢的语气里充斥着十成的鼓励:“为父好奇嘛!”
唐朱玲被他逼得没退路:“相公一表人才,是人中龙凤,自然是……自然是好的。”
“爹一直在坦诚以待,你可不能拿这些虚言应付我啊。”程邢立刻打断了她,老人家假意板起了脸:“麟儿是你夫婿,也是爹唯一的儿子。他到底哪里讨你喜欢,这件事对你们小两口很重要,对爹来说也很重要!”
程邢的目光中有三分真诚、三分期待、还有四分的威严,唐朱玲被这两道目光降服得彻底没了折。要是让她聊木术,她自然能说个三天三夜,可是“楚麟的优点”?小花女支吾了片刻,见老先生目光中催色愈浓,只得认命地解起题来。
“提问:浑少爷的优点有哪些?”
这题着实有些艰难,唐朱玲不禁望了“题目”一眼,结果只见楚麟肩膀缩得跟只蚕蛹似的,哪儿像是在家中谈天喝茶,反倒像个在刑场等着打板子的倒霉蛋。
“嗯!这浑少爷就算这样,又贪吃,长得又有点娘娘腔,胆子有点小,还会最会骗人,所以我很喜欢他……好像哪里不对啊?”唐朱玲拼命摇了摇头,这才满脸尴尬对程邢笑道:“那个……相公很好的地方是……他……他精于饕餮!对!跟着相公一直都能吃到好吃的;还有啊!相公仪表堂堂,就算每日睡醒起床,也要梳整好发髻才肯出被窝,而且每次见他衣裳上都熏着微微的檀香……”
“是么?还有吗?”
“还有……”唐朱玲努力去抓住每一条模糊的记忆:“相公一直很谨言慎行,玲儿以前每天都会闯祸,不过跟相公在一起后,好像这一个月才闯了两次祸呢;而且相公也很滑头……很机智!他会拉着玲儿一起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