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臻在家待到初七,准备初八的票去公司,初九看房子,初十正式上班。滕母的一句话彻底打乱她的计划。
“臻臻,明天你三姑家会来我们家拜访,她家的一个远房表弟也会一道过来,你明天收拾的好看点,最好涂个口红上点妆什么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学会收拾自己了。”
滕臻知滕母字里行间的潜台词,面上装作不解:“我明天的火车。”
“工作可以再找,再说你那个工作也没什么前途可言。”滕母一说这事儿嘴巴就闲不住:“你舅舅的公司缺人,我和他打个招呼…”
“妈,我现在这样很好。”滕臻知如果不答应滕母的条件,她必是一天说到晚:“明天我会打扮一下的,所以现在我可以睡了么?”
滕母摇头,暗叹女大不中留。
第二日上午九点,三姑一家就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黝黑皮肤的高大小伙子,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表弟。
“哎呦,都长这么高了,这些年不见,真是男大十八变啊。”滕母开始非一般的夸人模式。
陈思愈不自然的摸摸脑袋:“阿姨好。”
“这是我女儿滕臻,你们小时候见过的,估计没什么印象了。”滕母的话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啊。我们的臻臻性格文静,不怎么爱说话。但她业余爱好挺多的,你看院子里的盆栽是她养的,墙上的剪纸也是她给弄的,门外贴的对联也是她写的。”
这夸的实在过头了。
滕臻觉得无地自容,盆栽确实是她养的,也不过养了两月,之后出去工作,这活计落在滕母身上,而今的欣欣向荣之姿也是滕母的功劳。剪纸是她高一时学剪纸课剪的,滕母前几日翻箱倒柜找出来张贴再墙果真早有预谋,而对联,说起愈加惭愧,因为那是滕老头的劳动成果,她在旁边只负责研墨。
陈思愈给面子的看了看盆栽、剪纸和对联,而后眼光落在滕臻身上,两人莞尔一笑,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微笑,想来相亲也非他之愿。
滕母热情招待间或朝滕臻挤眉弄眼:“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空间,滕臻啊,领着小愈到处转转。”
滕臻起身大大方方朝陈思愈道:“要不要去附近的公园转转?”
陈思愈点头,他早已招架不住滕母的热情,早想出去吐口气了。两人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日光大好,万物复苏,是个适合谈恋爱的季节。
“我下午的火车。”女孩开口了,看了看时间:“所以没办法再陪你四处转转。”她神奇的从灌木丛里拉出一个行李箱:“中午我就不回去吃饭了,你应该还记得来时的路吧?”
陈思愈茫然的点头,对眼前的情况不知所措。
“那我先走了。”
“等等!”陈思愈挑着眉头指了指滕臻的箱子:“如果我理解的没错的话,在我还没做自我介绍之前,你就已经拒绝我了?而现在你因为要赶车,所以让相亲对象的我独自回去?”
滕臻点头:“和你相亲非我之意,冒昧拒绝是我之错。如果我妈和三姑夫问起来,你实话实说就好。”
陈思愈提起滕臻的箱子,脸上笑容放大:“我送你。”
“什么?”
“我送你去车站,作为补偿你能认真的听我自我介绍吗?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陈思愈咳了几声,显得格外郑重其事:“我叫陈思愈,28岁,单身,身高176,工程师,但不是那种刻板的工程师。我喜欢烹饪、户外极限活动、看书和画画。所以现在可以交个朋友吗?”
滕臻笑了笑:“我叫滕臻,26岁,职场小菜鸟,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爱好。”她将手套扯下来:“并且我的手是这样的,她们介绍我时肯定隐瞒了这点。”她将手插进口袋,无视男人的目瞪口呆:“走吧,不是要送我吗?”
一路无话,真是一场速战速决的相亲。
临近车站,陈思愈忽然开口:“其实我并不会画画,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和欣赏。我也没有喜欢的画家,曾经机缘巧合的看过你画的一幅画。也是那次之后很自然的为画驻足,这次,听说相亲对象是你,所以我就来了。看在我送你来的份上,能不能握个手道别呢?”
滕臻伸出左手,陈思愈轻轻握住:“我很期待我们下次相见。”
“再见。”
坐上火车,滕母的电话想象中降临,滕臻任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起。
“你真上火车了?”
“恩。”
滕母没有劈头盖脸一顿骂,可见陈思愈给她说了不少好话。
“你觉得小愈这人怎么样?”
滕臻:“挺好的。”
“我对他也很满意。”滕母直接下决定:“你们先交往一段时间看看吧。”
“什么意思?”
“小愈说对你印象不错。”
“就你那种夸法,谁都会觉得你女儿不错。”
“你以为说违心话我内心就好过了?”滕母接连叹气:“商品滞销不出去,现有面临过期问题,你说怎么办?”
“任其自生自灭。”
“说的好听,敢情不是你家商品,不要成本?”所以说拥有一个知识渊博的父母真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滕母接着道:“产品制造成本构成项目分为直接材料、直接人工和制造费用。利润这玩意儿我不指望了,人工费和制造费用就当是喂了狗。看在你爸和我蹉跎半生的份上,你能想办法把自己给卖了么?”
滕臻:“喂喂!信号好像不太好,妈你说什么?”
滕母:“你又来这套!敢挂电话试试看!”
“喂喂!妈你说什么?”按上挂机键,直接关机。
她的交友圈实在很窄,躺在朋友圈的那些人个个不是谈了就是结婚生孩了。如果她随风逐流的找个对象,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永远在一起。她要学着做家务、洗衣做饭,甚至放弃自己的工作。她曾是一枚棱角分明的石头,而今,她开始圆滑了,也懂看脸色了。然后为了婚姻,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务实的跳广场舞的大妈?
女人一定要有婚姻吗?或者说一定要依靠男人吗?又或者说不是自己爱的那个人所以嫁给谁都可以吗?
道路笔直,没有陡坡,模糊的景色刷刷后倒。
滕臻开机时收到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信息,皆来自侯科。
滕臻看信息,他道:半小时内不回电话,请滕助理直接来公司加班。
真是一个不客气的上司。
她回拨电话,那人就是不接像是怄气上了。
无法,直接去公司,大门紧锁。
她气得直跺脚。回到住处,侯科在厨房烧菜,脖子上围着她平日戴的围裙。显得滑稽又可笑。
她进门时狠狠带上门。
“回来了。”他招呼道,手上没有停止动作,左手指尖还夹着烟,香烟落下长长的灰。
“恩。”她将行李拉到自己卧室,坐在客厅:“能和我解释一下信息的意思吗?”
“哦。捉弄你一下,你真去了?”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滕臻咬唇,也不能怪她上当,平日侯科就是工作狂的形象,早去一天上班也实乃正常。而作为他的小助理,随叫随到是工作日常所在。
“为什么不接电话?”滕臻问。
“在做菜,没听见。”侯科反问:“你又是为什么关机?”
“因为手机没多少电。”她扯了一个借口。
“洗手吃饭吧。”
滕臻没动。
“车费报销,所以坐过来吃饭吧。”
这和车费报销有什么关系?滕臻愈加恼火,这个男人以为她贪小便宜,小恩小惠就能打动她?
“捉弄人有意思吗?”
四菜一汤,看起来极其丰盛,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不得不说,学霸在哪个方面都有登峰造极的才华。
“如果我说我原本是在公司加班,后来一想你舟车劳累,所以临时跑回来做菜给你吃,你心里有没有好受点?”
“真的?”
“果然女人都是喜欢听谎话的。”他自顾自的盛好饭:“还不过来吃?”
过年回来,侯科还是侯科,只是感觉不对了。以往的他锋芒毕露,周身竖起刺,而今,围上围裙,表情松松垮垮嘴角还带着细碎的笑。一肚子气就被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滕臻坐下,毫不客气的将虾端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既然是你特意做给我吃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他又问:“房子找好了吗?”
滕臻一愣,他其实一直知道她所有的小动作,半遮半掩没什么意义,索性干脆承认:“明天去看房。”
“哦,几点。”
“上午九点一个,下午三点一个。”她挑眉看他。
“我只是问问,你不会以为我要送你去吧?”
“拜你所赐,已经磨灭我最后那点自作多情了。”
“你原来还对我多情过?”
滕臻:“口头之争,不争也罢。”
吃完滕臻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回到客厅,侯科正在摆弄遥控器。
“如果有空,一起看电影吧。”他说。
“什么电影?”
“这个杀手不太冷。”
“我已经看过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选了一个离侯科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影片慢慢展开,马蒂尔达敲开里昂的房门,眼底有深深的惊惧。
“你知道为什么里昂一定要死吗?”侯科忽然开口。
滕臻想了想:“是和史丹同归于尽的吗?”她记不太清剧情亦不知侯科何来一问。
“那是导演给他的死法。”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马蒂尔达进了里昂的家门一幕:“他救了马蒂尔达,那么他就要一命换一命。他是杀手,他渴望救赎,而死亡是最体面的救赎。”
滕臻轻笑:“你看起来很懂里昂。”
“这部电影我看了不下十遍。”侯科拿出自己昂贵的威士忌,一人倒了一杯,滕臻抿了一小口。
“如果说我和里昂有什么不同的话,大约是我比他年轻比他帅。”
滕臻被他逗笑:“你还比他厚脸皮。”
“你最喜欢哪句台词?”他又问。
“恩,记不太清了,大致是说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是小时候这样?答案是一直如此。”看电影时这句话她并不感触,后来发生一些事,想到这句台词,深有体会罢了。
“你果然只过了四级。”
滕臻被他笑英语已经不是一两回了:“那你呢?”
“themostaffeateloveiimagihatiliveasyouusedtobeafteryougoneaway。”他说的很快:“你英语那么差不指望你能懂。”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所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分开以后,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样子。”他顿了顿:“现在你可以自作多情了。”
滕臻没出声。
“最后一句话不是翻译里面的意思,是我单独想告诉你的。”
“我很快会离开这里。”滕臻道。
“我知道。”
“所以…”
“所以的话就不要说了。”他举了举杯子,自酌自饮:“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酒精的魔力征服理性,也容易让人松了戒备。侯科靠了过来,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处在要近不近要远不远的距离。
“这七年,你过的好吗?”这是相遇之后两人第一次像个老朋友交流。
滕臻想了想:“出国留学,你觉得好不好?”
“你现在的样子很虚伪。”
滕臻笑,一直笑:“我其实觉得很好,远离了是是非非。一回来,又处在兵荒马乱的旋涡中心。你呢?”她又问。
“我比你更好,七年时间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大约是没人有我这般如鱼得水。”
侯科天生有一种本领,无论身处什么环境,他总是能很好的融进去并且成为中间力量人物。
“但是鱼啊,只有七秒钟的记忆。笨蛋的记忆都这么短,所以要绝情的多。”也不知他说的鱼指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就你聪明,记忆好。”
“我是十班的第一名。”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有一丝骄傲的神采。
“高考那次朱烈是第一名。”
“偶尔当第二也不错。”他皱了皱眉:“但其实,我当第一的次数比他多。”
“那是因为你一天到晚扑在书本上。”那时的侯科像火像大山像启明星,吸引着她一步步靠近,然后努力拼搏,力争上游。
“不扑在书本上我怎么出头?我又没有一个开公司的老爹!”
“哈哈,你嫉妒朱烈?”她打着嗝儿笑他。
“以前嫉妒,现在没什么可嫉妒的了。”他喝醉时眼神还保持着一丝清明:“世上再无我可嫉妒的人了。”所嫉妒的一切他已凭借双手得到了。
懵懵懂懂间滕臻似乎听到一声低语:“脑子好使记忆就好,所以长情。你个让我心心念念的小没良心…”
所以说喝醉酒也是侯科意料之中的预谋,滕臻醒来时悲催的发现时间已经超过九点了,而她的闹钟神奇的没响。
针对这个现象,侯科给出的解释是:“我怕闹钟吵到你休息,好心的给关上了。当然,如果你觉得我是故意的话,你可以从另外一个层面考虑,宿醉、单身男女,大龄剩女的你完好无损。”
打电话过去,房子已被出租出去了。其实那是滕臻最钟意的,因为有单独的厨房和一个向阳的阳台,闲来无事可以做饭。下午的只是备选,现在看来,备选的不得不为正选。
收拾完毕要出门,一通电话打来,是李姐的。
“滕臻,你回来了是吗?”
“是的。”李姐的电话一般都是找她帮忙跑腿的,这次也不例外。
“下午你能去公司收一份邮件吗?很重要的。”
“我现在…在去看房的路上。”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找的你,你也知道公司明天才正式上班。我家离得远,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
滕臻只好说:“那好,我先去帮你,弄好再看房也来得及。”她在变相提醒李姐,她只收邮件,别的事没空在做。
收好邮件,李姐又打来电话:“小滕,能麻烦你送到机场吗?这份邮件急需徐总签字。实在不是我故意为难你,起先侯经理说去接徐总顺道一起送,后来临时要开一个会,让我们自己送一下。”
李姐连说抱歉,滕臻只好顺着梯子往上爬:“没事的,不必抱歉。”
一来一往,回来时天已大黑。她的找房子计划正式泡汤。
回到住处,侯科坐在沙发上,腿翘在茶几上,语气显得格外愉悦:“怎么不收拾行李啊?明天就要上班了,到时候,可没时间搬家。”
“拜你所赐。”
“你这种语气仿佛在告诉我:‘快赶我走吧’!”
滕臻忙露出微笑:“室友,未来一段时间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侯科挑眉:“我和你的关系是不对等的,我在上你在下,我是君你是臣。”
“知道了,侯经理。”人在屋檐下,哪有尊严可言?
“你要在上我也没意见!”他的眼睛越发的放光。
上班第一天,不算太忙。
午休时间,滕臻收到一大捧玫瑰。
邻座女同事都围了上来,语气满是惊艳:“天哪,滕臻,你男朋友可真浪漫。”
她硬着头皮回答:“我没有男朋友。”
“那就是追求者?!知道是谁吗?”
滕臻大约知道是谁,这时候也得装愣作傻:“不清楚。”
小王凑过来:“有没有卡片?”她在花中找了找,还真让她找到一张,只是没有署名。
她大声的读出来:“‘今天多云转晴,愿你的心情也是如此!’哇塞!暖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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