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婚三日,椒兰殿殿‘门’紧闭,长信殿中惠帝被囚,于昨夜申时,长信殿外,铁衣卫撤离,子时,惠帝召集文武大臣,殿中灯火亮到天明。
这宫中,暗‘潮’汹涌。
辰时,景仁殿里,人影匆匆,乃太子侧妃之父,礼部尚书李建琛。
萧衍侧卧软榻,左臂悬起,搭在案几上,眉宇间,尽是‘阴’鸷。
自,太子萧衍左臂被废,便越发‘阴’晴不定了。
李建琛战战兢兢候着,话语不禁小心翼翼:“殿下,昨夜,长信殿外的铁衣卫,撤了。”
萧衍抬抬眼皮,鹰眸‘阴’厉:“父皇呢?他有什么动作?”
“昨夜子时,圣上召见了六部,及晋文公为首的三朝元老,密谈了三个时辰。”顿了顿,察言观‘色’后,‘欲’言又止,支吾,“却独独没、没有国舅爷。”
惠帝密谈国事,国舅爷这个三朝老臣独独缺席,惠帝此番,矛头所指可想而知。
这文家,惠帝终究是隔了肚肠,膈应的是……东宫。
萧衍把玩着手里的九转向鼎,眸,敛着:“没有调兵,甚至没有夺回萧殁代理朝政之权。”一声冷笑,抬眼,骤然猝了火光,他道,“父皇的弃子,不是萧殁。”伸手,拂着左臂,“是本宫。”手指掐进皮‘肉’,左臂,毫无知觉。
文家失了兵权,太子左手被废,东宫已然成了弃子。
帝王之家,从来只奉行成王败寇。若东宫换主,惠帝不过弃了一滴血脉,然……
帝王之争,若败,便是斩草除根。
念及此,李建琛额头渗汗,阵脚大‘乱’:“殿下,如今形势之迫,可如何是好,自国婚之日,殁王弃了轮椅,将十年隐藏公之于众,朝中,倒戈相向的大臣越来越多,若是圣上也——”李建琛‘摸’着淋漓大汗,嘘声道,“东宫,毫无胜算。”
萧衍毫无慌‘色’,眼角似若有若无的笑:“本宫,可不是他手里的棋子,可任人宰杀。”
李建琛抬眸,对上一双‘阴’沉的眼,森寒‘阴’鸷。
这儒雅太子,手段之狠,又岂会任人拿捏。
萧衍起身:“休书突厥,邀汗王风清一聚。”
“殿下是想——”李建琛大惊。
“萧家的天下,若本宫得不到,”他笑,‘阴’寒,“本宫可宁愿毁了。”
李建琛小‘腿’一软,背脊全是冷汗。
这太子,心之狠辣,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这卖国通敌的大罪……
沉默时,‘门’外宫人来传话。
“殿下,相府来话,椒兰殿的回‘门’礼已经下了,午时殁王就带着殁王妃回‘门’,相府这会儿已经在张罗着,殿下看——”
萧衍沉‘吟’片刻:“安排一下,午时良娣回‘门’。”抿‘唇’,拉出一抹深意的笑,“这棋该本宫下了。”
照风清国例,良娣为一品正妃,回‘门’之礼,可免。
太子此番,怕又是一‘波’‘浪’‘潮’要起。
到底谁掌棋局,到底谁掌这风清的天,是时候分晓了。
昨夜惠帝密谈,朝堂之‘乱’已起,不过几个时辰,变天的风向不仅吹去了景仁殿,还吹到了太后的怡和殿。
殿中,夏王落座。
“请皇祖母直言。”
昨夜长信殿之变,萧简又岂会听不出端倪,太后这是见风起舵。
懿荣年太后道:“昨夜皇帝之举,意在,”微微一顿,脸‘色’沉凝,“废黜东宫,另立贤君。”
萧简语气淡漠无痕:“铁衣卫撤离,父皇便坐不住了。”
“只是他相中的贤君是萧十。”太后似笑,却冷,“灼灼星子,天降帝星,皇帝信奉了二十年的预言,一朝颠覆,只是因为容九,如今的殁王妃。”
自百‘花’诞,那‘女’子淌了天家的水,从此,‘波’涛汹涌,便再无安宁。
归根结底,竟是一场红颜‘乱’。
太后嗤嗤冷笑,嘲讽。
萧简沉声,忽然开口,冷冰冰的:“她只是个‘女’子。”
语气,显而易见的维护。可不就是红颜祸水。
太后睃着萧简沉沉的眼,反笑:“只是一个‘女’子?哼,”她重重冷哼,眼里,‘阴’沉覆盖,“连你也丢魂失魄的‘女’子,有多不简单,你比我清楚。”语气,骤然沉冷,凝重,“况且帝王燕选了她。”
萧简大惊。
世人皆知,帝王燕乃太子良娣。
“惊讶?”年太后沉声,“天下都道容繁华是天定凤‘女’,一个无妄禅师又怎么逃得过皇帝千万双眼睛。市井早就有传闻,得九者,掌天下风云,那不是空‘穴’来风,是皇帝放出去的消息,他按兵不动,甚至拱手放权,从皇帝斗不过容家那只狐狸便早有了打算,萧殁早成了皇帝的贤君之选,那把龙椅,皇帝已经让了一半给萧殁,他的一壶芜子汤,只是不想多年后,容家变成第二个外戚专权的文家。”
帝王家,这‘阴’谋阳明总是层出不穷,谁都是个中好手,年太后在这宫中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又岂是泛泛之人。这帝王燕之‘乱’,帝王之争,又怎会逃出了她一双眼。
惠帝啊,早便开始让权了。
萧简听着,眸中毫无起伏,若置身事外,目下无尘:“皇祖母,这天下江山谁来掌,非儿臣能指点。”
太后眸子一冷:“哀家要你去争那另半边龙椅。”
萧简不言,端着茶杯,慢饮。
太后言语急切了不少:“你有兵权,有富可敌国的年家,你贵为前皇后之子,那个资格,你有。”
萧简沉‘吟’,耳边忽然响着昭明的话:
若有朝一日,你对上她,奉劝一句,退……
萧简抬眸:“有人奉劝儿臣,若有那一日,”眼神‘交’错间,全是坚定,“退。”
这个皇位,他竟如此轻而易举地放手,太后怒喝:“你身在天家,又岂能独善其身,你将你死去的母后置于何地?你将年家置于何地?”
年氏懿荣太后,帝位她要争,那是她年家的百年权贵。而他萧简,流了一半年家的血。
争,不争,早就由不得他了。
萧简缓缓冷笑,皱起的眉并无松动,他说:“皇权,并非儿臣所想。”终究是不愿对上她,不愿与她兵戎相见……
太后反问:“你想要什么?”冷笑,直言,“容九?”
萧简骤然抬眸,惊愕,却始终没有否认。
原来,谁都看出来了,夏王萧简的一腔情深。
他轻声苦笑。
那个‘女’子……太后轻叹:“简儿,记着,那个位子,不仅是权利,也是筹码。”
一言,剖开了那个叫做慾的东西。
萧简沉默,若有所思。
红颜,祸水;江山,美人;谁又主得了个中沉浮,心之所向,总是无奈多的,谁会被‘蒙’了眼……
将近午时,长信殿中,摆起了午宴,始终,未动分毫。
“小十到哪了?”
成公公回道:“这会儿,快到相府了吧。”上前,布菜,又说,“东宫的马车也出宫了。”
东宫赶着椒兰殿的步子去相府,此番,怎会太平。
惠帝沉沉冷笑:“朕这个太子,心太大,容了天下,便宽了,难收了。”脸‘色’一红,“咳咳咳咳咳……”
成公公赶忙上前顺气,倒了杯茶,小心伺候着:“这都几天了,皇上这咳嗽的‘毛’病也不见好。”苦口婆心地征询,“皇上,宣御医吧。”
惠帝摆摆手,两鬓尽白,显得老态:“皇宫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长信殿,盼着朕三长两短的人太多。”
成公公听着,不由得苦叹,为君者,多数悲凉。
惠帝似乎怔忡,喃喃自语似的:“朕的母亲,朕的妻子,儿子,眼睛都利着呢,昨夜,长信殿外怕是不少他们的眼睛吧,这会儿,景仁殿,怡和殿,恐怕都没有安生。”
帝王之家,情,总是薄凉,隔着肚皮,彼此计算,谋划,累人,只是那是生存法则。
成公公沉默了好一会儿,上前,给惠帝递了杯子,平常的语气:“这东宫的主子,皇上要换了吗?”
惠帝接过杯子,轻抿了一口:“成德,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成公公怅然:“三十了,老奴刚跟着皇上那会儿,皇上还只是皇子。”
惠帝沉默着,长叹:“三十年啊。”嘴角,笑意难测,“端妃进宫也不过二十个年头呢,二十年前,朕还是差的你去照料她,那时朕只信得过你。”
成公公脸‘色’忽变。
二十年前的端妃……
惠帝怅然若失,念起那个‘女’子,总是恍恍惚惚的眼神:“那个‘女’子总是如此通透人心。”忽然,眸子一沉,凝成一道冷光,睃向成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你忘了君臣忠义。”
二十年前,成德公公为皇上近‘侍’,深得圣上信任,照料宠妃端妃,二十年后,成德公公,已然是端妃之子殁王的忠臣。
成公公失笑,毫无慌‘乱’之‘色’:“皇上什么时候开始察觉了?”
惠帝淡淡饮茶,品食:“论心计谋略,小十比朕过之无不及,他如何会不知道那日调虎离山是朕有心为之,那掺了芜子汤的酒,没有他的允许又怎么递得到容九的桌前,怕是至此之前,那酒早被动过。而你,是唯一朕不会防备的人。”
成公公不可置否。
这惠帝,心思亦是深不可测,帝王心,果然多了常人不止一窍。
惠帝似笑非笑:“只是,小十没有算到,朕也只不过是有人借刀杀人的契机,那酒没了芜子汤,却差点要了容九的命。”微顿,又道,“小十明知那酒与朕毫无干系,更无关明华公主,他囚着朕,不过是拿不定朕会不会在他消失的三天里对他的王妃怎样。”惠帝冷哼,“若是朕能对她怎么样,又岂会等到现在,小十啊,太护着他的‘女’人了。”
句句,不差分毫,这国婚大‘乱’,从来没有出了惠帝的掌心。
成公公无从否认,只道了四个字:“皇上圣明。”
惠帝表情森冷:“你便只有这四个字对朕说?你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
成公公无畏地笑笑,继续添着茶水:“皇上还记得二十年前宫里那场瘟疫吗?所有主子奴才见了老奴都避之不及,是端妃娘娘给老奴送了一碗汤‘药’。”成公公释然,“早在那个时候,老奴就该死了。”
这条命,早就给了那个通透的‘女’子,风清端妃,忆起那个‘女’子……多是怅然。
惠帝久久沉默。
放下长箸,惠帝忽然说:“告诉你主子,这个皇位,朕许了他。”
既然斗不过……放手吧,他萧家十子,太‘精’谋略。
成公公神‘色’如常,不卑不亢:“皇位,我家主子想要,自然会夺,眼下,我家主子想要一个人。”
萧殁的人,果然胆识不凡。
惠帝问:“谁?”
微顿,成公公沉声回:“大将军,古筝。”
惠帝恍然,原来,这借刀人,是他啊。
午时十分,椒兰殿的马车,已经渐进近了相府,四匹骏马齐驾,马后,护卫一百,八抬回礼,声势浩大,一路,惊了百姓的眼。
这椒兰殿一出手,果然,大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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