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眠深吸一口气，以指点穴，飞快的封住了不染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然后伸手接住早已失去意识的他，将他靠着椅子安放。
然后颇为无奈的转头看向女皇，眸中闪了些许的不忍。
女皇颇为无辜的回看向他，招了身后的暗卫吩咐道：“速传御医，过来救人。”
“陛下您这又是何必？”
风眠浅浅叹息，其实他心知武帝不会放过不染这条风筝线，亦知她心中对十公主的恻隐与矛盾。只是，人非圣贤熟能无贪，若未见过星辰与不染相濡以沫的模样倒也罢了。
只是命运既然叫他见了，他又如何能逆了心。
他缓缓走上前，雪衣长袖端着圩山的礼仪，郑重的对女皇行了一礼。
“我圩山行者一族非乱不出，陛下可知？”
“听过一些。”女皇端坐，冷眼看着台下之人。
风眠浅笑，继续开口：“我所说的，非一国之乱，乃二方五周之乱。”
台上之人眉头皱了皱眉，却未再答话。
“所以，我想与您做一些无关大局的小小交易。”他的语调缓缓，不重不轻，所言却足可震撼帝者人心。
女皇神色闪了闪，带了些惯常的冷笑。
“你方才的话我很心动，只是……”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想留下你，我似乎还可以用些其他手段。”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一排暗卫渐渐显现。那是大雍朝千里挑一的武学人才，亦是女皇从不惧怕刺杀的实力保障。
风眠退了一步，神色却未变多少，口中默念咒术，一直托在手边从未使用过的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周身气度顿时变了，原本长袖书生竟恍然若神明，没一会儿他所站之地以圆为界，白光骤起包裹着星辰和不染，便有些虚邈了起来。
“慢。”
女皇见此情景，急出声制止。
风眠从善如流，停下术法，解释道：“违陛下所言实乃臣所不愿，我圩山行者一族历代出世入世，之所以来去无阻全靠我们族中人世代相传的五行阵法，来去无踪并非传言。”
女皇点头，再看向风眠时，神情竟含着些笑意。“方才行者说要与朕做个交易，不知是什么交易。”
“放了他们吧，陛下也眼见了，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甚是苦涩。”
他说完这话，自嘲一笑，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着的二人。这两个人，纠纠缠缠，今日大殿更是实力演绎了一把生死相随的戏码。
若说不动心，假的，若说动心吧，其实也是假的。
女皇将他神情看在眼中，眼中笑意更甚，摇了摇头。
“不换。”
风眠略略诧异：“陛下还未听我的条件。”
女皇摆手。“行者面前，虚假也是妄言，朕今日便与你说些实话。”“我这个女儿天生贵命，占星遗臣曾预言她将是下世之主，你觉得这样的风筝，我又如何能够真正的将她放飞天上。”
她看了一眼风眠，继续道：“所以，要么这个僧人留下，要么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那可笑的自由。行者可懂？”
风眠叹气。“皇权之上，的确又许多无奈，我能理解陛下，那……公主我便带走了。”
女皇缓缓从高座上走下来，蹲在已经没有生气的星辰边上，看了许久，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发。
“她小的时候，头发黄，常被同龄人笑话，朕不甘心，日日用芝麻生姜给她抹着，你看，如今这一头墨发这么好看。”
风眠不言，垂首静立在一旁。
“这药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连朕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从此之后，朕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她的话轻轻的，咋听不出什么，细听却能发现丝丝颤抖。
风眠心有不忍，开口劝慰。
“有舍，便有得。”
女皇凄然一笑。
“你说的对，有舍便有得。”
她转身看了风眠一眼，殿门大开，暗卫将御医一股脑儿的赶来。
众人见殿上情景皆是惶恐异常，不知是先行礼还是先救人，你瞧我我瞧瞧你，一时竟都震在原地。
“救人。”女皇朱唇轻启，吐出二字。
众人纷纷领悟，分为两拨小跑着冲向那边倒地的二人。
冲向不染的那波人捏了脉搏，心下大松了一口气，急忙喂下人参，招手便让药童将他抬上架子，然后跪地行礼。
“回禀女皇，僧人还有救，需尽快抬到太医院救治。”
女皇摆手，他们便急忙将僧人抬着小跑去救治。
而另一拨人，捏了脉搏之后，却齐齐跪倒在地，满脸惊恐的看着女帝。
“直说。”女皇的声音无波无澜，简短却又透力。
众人齐齐跪地，眼中全是惧意，小心翼翼的回话：“十公主，已经……薨落了。”
女皇面色未变，只顿了顿脚步：“天牢。”
说完对暗卫摆了摆手，不再看众人一眼，退堂而去。那些暗卫神色默然，愣生将呼救不断的御医拖出大殿。
纷乱的众人退去，风眠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星辰抱起，用袖子将她嘴角的血渍细细擦去，眼中是叫人看不懂的幽潭。
“我只让今日一次。”
他低语呢喃，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
一场宫乱，三千先帝忠兵尽数剿灭在紫宸殿内，三皇子被生生吊死在宫墙上，伙同叛乱十公主被赐毒酒死，半数御医尽下牢狱。
——
两个皇子，三千士兵。
死在这皇城中，没什么声息，宫人自见惯了似的，不过两三天便无人再提起。
想也是。
原本这宫中，便是吃人的地方。
——
小柳氏拧着眉，看着眼前人。
“皇……”他想上前安慰她，却惶恐她是否嫌自己多管闲事。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女皇轻轻招了招手，让他上前。
他心中一喜，上前靠在女皇身边，语调柔媚温软：“皇是不是有些累了，奴帮您，按摩一下吧。”
女皇长长出了一口气，随了他。
小柳氏微微一笑，眼窝盈盈装满了情意，轻手轻脚将女皇上衣褪去，自己则绕到女皇身后，伸出葱白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肩，一边捏一边软声询问：“力度可适中？”
女皇闷哼了一声，舒展身体。
此刻的她看到站在身后的人，面上早已不是方才的柔媚，而是……
刻入骨中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