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觉得自己运气挺好,山上山下跑了四五个小时,竟然在后山一个度假村找到了两个目击证人,还是带着相机的目击证人。
“我们俩是摄影俱乐部的,差不多每年秋天都要来莲花山这边拍红叶。”外表看起来像语文老师的中年男人局促不安地摸了摸自己半秃的脑袋,“这两年一直住这个度假村,从山下走到这边,六号路段是最近的。”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略瘦,也更精明,见自己的同伴神情局促,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话头接了过来,“六号路段有一个杂货亭,你们知道吧?就在路口那里。我们过去的时候大概不到九点吧,杂货亭刚开门,我们俩在那里买了两瓶水。就是买水的时候看见那个人的。是吧,老李?”他转头去问语文老师。
老李点点头,“那个男人从我们旁边走过去的,手里还拎着一个大纸盒。”他比划了一下大小,“比一般装蛋糕的盒子大一点儿。”
裴戎问他,“看清楚长相了吗?”
两个人想了想,一起摇头。
裴戎有些失望,“这人外表有什么特点?”
“没看清他的脸,”瘦一些的男人说:“他穿了一件连帽衫,挡着脸呢。胖瘦跟老李差不多,个头比我矮四到五公分的样子。”
老李在旁边补充,“胖瘦是差不多,但这人看上去要比我结实。就是那种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壮实。”
孟轲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还有别的什么特征吗?”裴戎问道:“走路的样子,肢体语言方面?”
“要说特征,”老李想了想,“从我们看见他开始,这人的左手就一直在摆弄一个打火机,不停地打开、阖上。看着好像有心事儿似的。”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上去特别神经质。因为这句话听起来比较主观了,不太适合讲给警察同志听。
裴戎心头一跳,“是打火机?你们看清楚了?”
两个男人一起点头,“打火机,金属外壳的,银色。细节就不清楚了。”
“后来我们俩上山的时候,看见这人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老李说:“当时我们也没留意,就走过去了。”
另一个男人心有余悸地说:“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倒是闻到了一种怪味儿,有点儿腥。当时没多想,你们说,我当时闻到的不会就是人头的味儿吧?”
裴戎心说这谁知道啊,不过面上还是很有人情味地安慰他,“不一定,你别多想。那东西他肯定裹的挺严实的,不会让人随便就闻出味儿来。”
中年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但是听裴戎这么说,倒是放松了不少。
问不出更多有用的线索了,裴戎带着老李从相机里翻出来的无意中扫到嫌疑人的两张照片回局里去了。照片是从比较高的地方俯拍的,隔着深红浅红的一片枫叶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深色的人影。
专业相机,像素比监控录像清楚了不知多少倍。但仍然没有看到嫌疑人的脸。这让裴戎有点儿失望,只能寄希望于技术科的高手们,或许照片经过了放大之后,能够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吧。
一家老小出了城,在国道上开了两个小时后拐进了驶向盐水塘的土路。中午的时候,还停在路边,吃了一顿面包火腿加榨菜的野餐。
大人们坐在路边休息的时候,鱼头带着蜘蛛侠跑到路边的林子里去抓老鼠,两个小家伙简直玩疯了,直到小七站在路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才一身草屑地跑了回来。蜘蛛侠还给小七叼回来半根蚯蚓,搞的小七既感动又恶心。仔细看那半条蚯蚓,果然比他们家后院的菜地里刨出来的要肥。
重新回到各自的笼子里,鱼头开始睡觉,蜘蛛侠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也蜷成一团跟着睡了。两个老头儿也都开始眯着眼睛打瞌睡。
又顺着土路颠簸了两个小时,总算到了盐水塘。
潮湿清新的水汽顺着敞开的车窗灌了进来,小七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了舒爽。他那个小院也不错,但要跟这大自然的美景还是没法相比。后座上的两个老头也不睡觉了,都趴在窗口往外看。吴老是总指挥,带着一车人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不多时就拐进了青柳村的小村口。
青柳村与小七之前的猜测不一样,因为临近盐水塘的缘故,村子里的人家有一半儿以上都开了“农家乐”一类的小旅馆。不少人家还有自己的鱼塘,环境相当不错。村里村外的路也都是近几年刚刚翻修过的,至少能并排跑三四辆车,站在村口就能看见绿树掩映中一个个醒目的招牌。秋天最是适宜出行的季节,即便不是节假日,依然有不少自驾游的游客跑到这里来休假。进村的路上,小七看见不少好车。
“这么多度假村,有那么多生意吗?”小七好奇了。
“一家店多的能接待二三十个客人吧。”吴老笑着说:“到这种地方来的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要不就是年轻人,都是成群结队来的。有时候一拨客人就能包下一个店。真到节假日的时候,还得提前预约呢。”
小七估摸了一下青柳村的规模,“村子不大啊。”
吴老乐了,“你个毛孩子知道什么,青柳村的范围不光是临湖这一片,往后看,半山坡上那一片都是。有些人家不爱捣鼓买卖,也有承包山林种果树的、种药材的、还有专心搞水产养殖的。哪能家家都开店啊。”
小七这才注意到从这一片“农家乐”向后延伸,一直到山坡上,还有许多人家。山坡上绿树掩映之间也看得到零零星星的白墙青瓦。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带你们先上山看看去。”吴老说:“我每次来都要先到山上爬一圈,采点儿蘑菇野菜什么的,要不然坐在湖边就坐不住。”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吴老的堂弟在村子里辈分很高,村里人都叫他长生伯。他长得跟吴老一点儿也不像,高且瘦,皮肤黝黑,性格也不像吴老那么亲切随和,有点儿闷,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长生伯家里包了几亩水塘,养鱼养藕,还养了一大群鸡鸭,日子过得也算小有结余。儿女都去城里工作了,家里只剩老两口守着村西头的一间大院,因此来了客人是很高兴的。乡下房子修的都敞亮,多来几个人也不怕会住不下。
吴老性急,一进门就嚷嚷让长生伯先把东西拿出来给专家看看,要不然心里不踏实。其实长生伯老两口看见吴老带着专家上门,心里也是急于知道结果的。听见他这么说,连忙把他们让进了里屋,从柜子里翻出了那对罐子。
这是一对鱼形陶罐,外表虽然略显粗糙,造型却质朴大气,沉厚的釉色即使隔着岁月的风尘依然显得光彩照人。师徒俩看见这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直了,那个欣喜劲儿简直像东西是他们家的似的。
长生伯有点儿紧张,不敢张口催促专家,吴老却没那些顾忌,乐呵呵地问他们,“是好东西吧?我看你们俩的眼珠子都要贴上去了。”
“好东西!”何茂冲着长生伯竖起一根大拇指,“汉代绿釉陶,品相这么好,少见!”
长生伯舒了一口气,眉眼之间也露出一抹喜色,“值钱吗?”
何茂两眼放光,“比值钱还值钱!”
“汉代绿釉陶在中国陶瓷史上有极重要的意义,它开创了咱们国家低温釉陶的先河,对唐代以后的三彩釉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难得看到这么好的东西,小七也是满脸喜气,“现在拍卖市场运作好的价格都过千万了。”
长生伯老两口一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老也惊了一下,“千万?!”
小七肯定地点头。
何茂见他们的神色还有些半信半疑,就给他们吃定心丸,“千万还不一定拍的到。这东西传世数量不多,品相好的就更少了。你们这个宝贝,就算不是滨海地区最值钱的古董,至少也能排进前十名去。好好收着吧,这可是传家宝啊。”
一屋子人喜形于色。
这东西是长生伯祖上传下来的,都不知道传了多少年了。长生伯嫌它看着旧,摆出来不好看,就一直收在杂物间的一个破箱子里。前些日子老两口搞卫生才给翻出来。长生伯当时觉得这东西挺占地方,琢磨要给扔了。还是老伴儿多了个心眼,提醒他问问老吴,看看这东西到底值不值钱,不值钱的话再扔掉也来得及。
小七笑着说:“还是婶婶有眼光,真听了长生伯的话给扔出去了还不得后悔死。”
“可不是!”长生嫂拍着手说:“这下好了,儿子闺女的房子都有着落了。今天必须庆祝,等下让你长生伯杀两只鸡,再捞两条鱼,晚上好好吃一顿。”
吴老被这种热闹的气氛感染了,乐呵呵地主动请缨,“晚上的饭菜我包了!一定给你们整一桌好菜!”
一屋子人都哄笑了起来。
吃完饭,吴老拉着何茂在院子里下棋,小七带着自己的宠物出去遛弯。不知不觉就走上了进山的土路。
黄昏时分,空气里满是温柔惬意的味道,阳光洒在远处的湖面上,金光粼粼。鱼头带着蜘蛛侠也跟着他出来散步,两个小家伙在路边的草丛里钻来钻去,玩的不亦乐乎。
这里的山路边种着一种很奇特的树,叶子是椭圆形的,颜色发紫,开着一簇簇细小的白花,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儿,有点儿像栀子花的味道。
山路上还有村里的人,小七随口问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大哥,这是什么树啊?”
靠在树下歇脚的男人沉默了一霎,缓缓说了一句话。他说的是村子里的方言,小七听不懂,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
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中等个儿,肩膀宽阔,显得很结实。方方正正的一张脸,肤色呈现出健康的铜色。小七暗想这样的人,在农村要算是壮劳力吧。不过他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自然也不方便拉着人问东问西的。于是冲着他笑了笑,打算换个方向继续遛弯。
青年又说了一句什么,小七听得出来这人是在跟他说话,好像是问他从哪儿来的。
小七停下脚步,仔细分辨他的发音。别人跟他说话,自己却没有反应,这实在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儿。
青年靠在树干上侧着脑袋细细打量他,眼神淡漠而专注。他大概是刚干完活儿的缘故,裤腿上还沾着泥土。靠着树干的样子显得挺疲惫,一只手放在长裤的口袋里,另外一只手耷拉在皮带扣的位置,手指不停地拨弄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作者有话要说:裴小戎,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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