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醒的很早,比他的生物钟已经习惯了的时间还要早。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明明这里比市区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安静。
小七还在睡,睡颜恬静的像个天使。
裴戎轻手轻脚地起床。外面静悄悄的,东西厢房的两个老家伙昨夜不知聊到什么时间,这会儿也都睡着呢。
裴戎不想惊动小七,拿着毛巾口杯跑到厨房去洗漱。然后从冰箱里翻出南瓜来,他打算给大家熬一锅南瓜粥,冰箱里有方姨做的包子馒头,还有几种酱菜,也都是方姨做好了放在这里的,拿来配粥最合适了。
“小七还没醒?”
裴戎被门口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何茂。他身上穿着肥肥大大的背心和短裤,半秃的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乱蓬蓬地翘着,看样子也刚从床上爬起来。
“您怎么起来了?”裴戎有些意外,他爷爷但凡喝了酒,第二天常常要睡到快中午了才会醒来。
何茂也不想这么早起来,但是裴戎上班早,等他睡够了起来,裴戎早就走了。等他下班回来,几个人在一起吃晚饭,想想都不可能有单独谈话的机会。
何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你和小七是怎么回事儿?”
裴戎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反问他,“何叔不是都听我爷爷说了?”
何茂冷眼看着他,“你爷爷说的话能完全代表你的意见?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只是看小七长得好,想要耍着他玩,我劝你还是早收手。我这人脾气不好,可不会看在师叔的面子上对他的孙子客气。”
裴戎知道他是站在小七的立场上说这些话,但是仍然觉得不痛快,忍不住就反唇相讥,“你现在坐在这里吓唬我,当初又为小七做过什么?”
何茂冷笑,“我做过什么,还轮不到你这小崽子说三道四。”
“您是小七的长辈,当然轮不到我说什么,”裴戎把手里的包子花卷放进蒸锅,淡淡说道:“但是何叔,你怎么就认定了我是要玩弄小七的感情呢?”
何茂怀疑地看着他。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裴戎叹了口气,“我现在说什么你可能都不会相信的。”
何茂默然。
裴戎又说:“我这么说吧,如果只是你说的那种……”他实在不愿意说玩弄感情这几个字,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是一种亵渎,“我何必又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呢?”
这个问题,何茂也无法回答。当然他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一点儿怀疑,就非要折腾人家孩子。于是有点儿下不来台的何茂站起来转身往外走,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又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个臭小子,他转过身瞪着裴戎,外厉内荏地放了一句狠话,“要是想在一起就好好相处,要是欺负他,老子饶不了你!”
裴戎,“……”
裴戎其实很想问他,你能把我咋样?但是理智提醒他,这种时候最好还是服个软,就算他说了自己不爱听的话,不也是为了他家的宝贝七吗?
裴戎点点头,“我知道,何叔。”
何茂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了。
裴戎暗自庆幸,还好小七的性格没有随了他。
再一次出现在慕容锦的办公室,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
慕容锦微微有些失态的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双眼发亮地盯着雁轻……手里的盒子。时隔两个月,纵然对这个人的手艺有信心也难免会有些心慌。
雁轻把手中的盒子放在慕容锦的桌面上,慕容锦伸手打开那个盒扣的时候,指尖都有些抖。站在旁边的喻白也凑了过来,很紧张地盯着他手指的动作。
盒盖打开,深色的软垫上静静地安睡着一对曜变天目盏。
慕容锦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虽然他早有预感,然而真到这一刻,却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伸手碰了碰那冰凉的瓷器,随着他视角的变化,茶盏幽蓝的表面变幻出迷离的虹彩。
喻白眼里也浮现出惊艳的神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慕容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它的表面,顺着杯口一路向下,滑过外壁的釉滴,指尖触碰到了杯底。慕容锦眉头一皱,把手里的茶盏翻过来,果然看见杯底凸起一个由“六七家”三个字组成的logo。
慕容锦脸色顿时变了,“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七假装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慕容锦沉着脸把杯底给他看,“这里应该是‘供御’两个字,而不是你的商标!”
“哦,你说这个,”小七眼里微微透出戏谑,语气却满不在乎,“有什么不对吗?”
慕容锦的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来,“慕容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雁轻的表情也沉了下来,“而且你叫错名字了,我不姓慕容。”
喻白连忙上来打圆场,“阿锦你别急,雁轻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说着转过头对雁轻说:“你也知道,咱们公司正在研究的课题就是复原天目瓷的技术。既然是复原,就是要百分百还原旧有的形貌。这里面当然不能加进去多余的元素了。”
雁轻做恍然状,“哦,你们说了半天,说的是这个啊,我明白了。其实也怪我没把话说清楚,这两个是我拿来给你们过目的样品。你们这边的技术人员提出意见,我会在正式烧制的时候做进一步的改进。”
慕容锦被他这一番做派气得不轻。他觉得不是自己想多了,雁轻这么做绝对是故意的。但他的解释太冠冕堂皇,让他想发作都发作不出来。后面的事情他还要指望雁轻呢,要翻脸也绝对不能挑这个时候。
慕容锦拿起桌上的盒子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你跟他谈谈!”
雁轻还在琢磨这句话到底是跟谁说的,就见喻白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似乎挺高兴,又仿佛有点儿纠结。
“雁轻,”喻白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我觉得咱们必要明确一下交货的要求。”
雁轻点点头,“你说。”
喻白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沙发扶手上叩了叩,“是这样,我刚才说了我们的首要条件是复原。是百分百还原宋代的天目瓷技术。”
雁轻反问他,“百分百还原的意思,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是要像赵老手里拿着的那个鼻烟壶一样,拿出来可以让人辨不出真假吧?”
喻白噎了一下。
雁轻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要做到百分百还原,喻白,你们真是想要做研究吗?不要当别人都是傻子。”
喻白微微皱眉,他觉得雁轻这个人也有些无理取闹。这种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有必要掰扯的这么清楚吗?
“你还是把话给我说清楚吧,”雁轻可不打算默默地吃个哑巴亏,对慕容锦这个贱人,怎么防都不嫌过分,“这东西到底要干嘛用?真的是拿到古玩协会去参加什么研讨会的话,杯底是‘供御’还是‘六七家’应该没什么要紧。”
喻白咬着嘴唇斟酌这话该怎么说,“雁轻,首先咱们是合作关系,你也收了钱的。你至少应该有点儿契约精神吧。”
“契约精神不是这么理解的,孩子,”雁轻怜悯地看着他,“我没念过大学,但也知道自欺欺人的相信别人跟自己一样纯良,那是缺心眼,并不是什么美德。”
喻白的神色微恼,“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们。但是这只是一笔生意,我们付了钱,你交给我们合适的东西……”
“我们的分歧就在这里。”雁轻打断了他,“什么叫做合适的东西?我觉得我今天拿来的就十分合适。”
喻白被他绕的心烦意乱,“你白痴呀,你那个标着‘六七家’的茶盏一拿出去谁还当它是古董啊。”
雁轻一顿,眉眼之间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喻白自知失言,也就带了点儿破罐子破摔的劲头,“你心里真的不明白?非要我说出来?”
“我明不明白,和你说不说是两回事。”雁轻皱眉,“一下子拿出四件,你们也不怕惹麻烦吗?”
喻白听他说起这个,脸上就带了笑,看着雁轻的时候眼神像是看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自有安排。”
雁轻冷笑,“怎么安排?万一出了事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这个雁轻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喻白又烦了,“你手艺这么好,我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把你推出去?”
“曜变天目盏,一下子冒出来四件,傻子才会觉得没有问题吧?”这也是雁轻最为疑惑的地方,慕容锦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啊,真当这东西是大白菜吗?
喻白被他的问题逼得没有办法,“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这东西不会在境内抛出的。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雁轻步步紧逼,“那会送去哪里脱手?”他相信慕容锦要这东西绝对不是为了光大祖国的瓷文化,他对于瓷器甚至没有什么喜爱的感情,这些东西对别人是难得的瑰宝,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块敲门砖,一个代表金钱的符号。这东西落在他手里是必然要脱手的,雁轻想知道他的下家到底是谁。
“你们和谁做生意我确实管不着。但我得确认自己是安全的,”雁轻不依不饶地看着他,“我已经被慕容锦坑了一次。他的人品,哦,也包括你的人品,我都是信不过的。”
喻白对他话里毫不掩饰的挖苦很是不满,但他偏偏不好反驳,慕容锦跟雁轻之间有什么过节他不知道,也没敢问。但雁轻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确实是在……算了,过去的事情提它干嘛。
“你用不着信我们,”喻白看着这个说话不给人留余地的人,纠结地说:“你只要相信钞票就好了。你从阿锦那里拿到的报酬可不低。”
“我怕我有钱没命享,”雁轻冷笑,“再说我是按照你们所谓的研究古瓷文化的标准收费的。如果你们是要以假乱真……那我收费就不能是这个价了。”
喻白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要的还少?!好些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
雁轻笑了,“要按照你这个说法,喻白,你们的收入比公司楼下卖凉茶的阿婆可多多了,何必还要仿造古董去骗人的钱呢?再说了,我要的是多是少也要按照行情来比较,零五年曾经拍出一件宋代曜变天目盏,当时的拍价是一千三百万。你们跟我要四件,那得多少钱?”
喻白的脸色又变了,“那可是真品!”
雁轻吊儿郎当地看着他,“真的假的,谁又说得准呢?只要验不出来,那就是真的。”
喻白沉默了。他忽然觉得慕容锦把他留下来跟雁轻打口水仗是个错误的决策,无论讲道理还是胡搅蛮缠,他都不是雁轻的对手。
“好吧,”喻白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跟你关系不大,你只要知道你没有危险就够了。”他看看雁轻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跟我们定这批货的人是三岛一野。他是三岛株式会社的社长,也是一个十分痴迷于瓷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对小七来说,想套话,找喻白!想减压,找喻白!
没错,喻白就是这么好用!
感谢姑娘们投的地雷,谢谢支持╭(╯3╰)╮
雪魄花魂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211:12:38
koch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6-1215:15:53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