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晏泄露客户信息这件事经过了长达一周的谈判,终于按照客户慕容轻的意愿签订了赔偿合同。合同要求“柏发”在限定日期内完成客户本人在市区的另一套公寓房的装修工作,免除全部设计费、人工费以及部分材料费。
慕容陆和张玉都是要上班的人,张玉家那边也没有适合帮他们监工的青壮年人士,天气也越来越热,总不好让人家长辈来回跑,所以他们俩婚房的装修任务没有悬念的还是落在了慕容轻的肩上。慕容轻本来就有意把小六婚房的装修也委托给柏发做,本来还想等小院交工之后看看效果再说,结果柏晏泄密的事情一闹出来,慕容轻顿时觉得也不用琢磨别的赔偿了,直接把小六的房子给他装修好,也算省了他的事了。
慕容轻拿着徐永成的设计图去征求小两口的意见时,张玉着实惊讶了一下,继而就被感动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滨海人,张玉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柏发和徐永成呢,慕容轻不但包揽了他们的婚房和结婚的费用,还给他们找来这么好的装修公司,这就不止是面子上能不能过得去的问题了。
张玉回家把这事儿跟她家里人说了,张家父母和老太太也颇为唏嘘,都说见多了兄弟姐妹争夺家产的戏码,这么没有私心为哥哥嫂子谋划的小叔倒是少见。可见慕容家的兄弟俩都是厚道人。又说张玉有福气,看这情形,就算以后兄弟俩各自成家过日子,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兄弟情份也是指望得上的。
小六起初只答应让弟弟给他们交首付,剩下的部分他们想贷款慢慢还。反正他们俩的收入供个房子也不是供不起。但是这个提议被慕容轻给否决了,他的理由也是现成的,既然已经预备出了给小六买房的钱,何必要跟银行借呢,房贷的利息那么高,算下来不是要多交很多钱吗?太不划算了。
“真想亲兄弟明算账,就从你们俩成家以后开始算吧。”慕容轻拍着小六的肩膀安慰他,“现在你跟我还是一家的,分那么清做什么?”慕容轻心想,如果不是为了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他忙来忙去的挣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往深处想,慕容轻之前的日子都过的十分压抑,任人欺辱,又饱受轻视。这种压力扭曲了他的自尊与自卑,令它们变得同样敏感又强烈。能为自己的亲人做点儿什么,能被他需要,并且得到他的认可,对于慕容轻而言,不仅仅意味着自己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包含了一种精神层面的象征意义——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依附于什么的玩物。他也能像其他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能挣钱,并且能够帮到自己身边的人。
他知道小六一定能明白这些。
这就像一个仪式,只有小六的配合与接受,它才能够真正完成。
这一点,小六同样清楚。因此他虽然心有不忍,但也只是稍稍抗议了一下就全盘接受了慕容轻的安排。他知道小七挣钱不易,但有些事,明显的要比挣钱本身更加重要。只要是小七希望的,他都会照做。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那些令彼此感动的情分珍惜地放在心底就好,用不着急着还回去。
小六挺感慨地说:“你自己已经把房子置办起来了,等你成家的时候,你说我还能给你帮啥忙?小七,你说我这个哥哥是不是太没用了?什么事都要仰仗你?”
慕容轻抿嘴一笑,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眼底一抹潋滟的水光,明澈动人,“哥,我以后大概是不会成家的。”
小六没出声,心头却微微一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件事情慕容轻已经犹豫好久了,之前是不知道怎么说,现在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索性一次性的都说清楚好了,“哥,裴戎说要追我……我想试试。”
小六微微一惊,“裴老的孙子?那个警察?”
慕容轻咬着嘴唇轻轻点头。
小六看着他,觉得胸口有点儿闷。他们是双胞胎,彼此心意相通,他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弟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虽然有些忐忑,然而那种意愿却是非常强烈的。绝对不止是想试试那么简单。
小六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咱家就咱们兄弟俩,不必考虑什么家长的意见。我呢,以后应该也会有孩子,也不用担心会没了后代。所以我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干涉你。”再说他这个弟弟以前过的太不容易,能有自己真心想要去尝试的事情,他又怎么舍得去阻挠?
“只要你过的好就行。”小六想了想又说:“要是他对你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弟弟这么好,肯定还能找到更好的。所以,你什么都别怕。”
小六有些拿不准自己这一番语无伦次的话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但是慕容轻显然是听明白了,他红着眼圈伸手抱了一下小六,松开他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我知道。”
小六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行了,咱俩也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等房子装修完了,我请客,你把裴戎也带来。”
小七点点头说:“好。”
给和宽的菜馆定做的餐具后来又应吴老的要求零零碎碎地增加一些样式新奇的小玩意儿,到五月末的时候才算忙完。据菜馆反馈回来的情况看,口碑还不错。这段时间又有两家酒楼的负责人跟“六七家”联系,表达了想要定制餐具的意向。慕容轻带着一套自己设计的零食拼碟给和宽送过去的时候,和宽还开玩笑说要让慕容轻给他交点儿宣传费。
慕容轻没好气地把手里的盒子塞到他怀里,“呐,宣传费。我免费做了送你的。”
和宽的眼睛顿时亮了。菜馆在正式上菜之前都会摆出一些诸如干果、蜜饯之类的小零食招待客人,之前和宽他们都是用偏小的圆碟来盛放,虽然也看不出什么不好,但有了比较,就会发现还是用慕容轻特别设计的零食拼碟更好一些。这套拼碟仿的是七巧板的模式,不但满足了视觉上和实用性的需要,还增加了不少的趣味性。等餐的客人可以随手拼着玩几把,重温一下小时候玩七巧板的乐趣。
和宽拿着这几个大大小小的碟子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会儿,“你这个人还真有想法。”
慕容轻笑而不答。
和宽又说:“我这两天正好想要找你呢。你知道开维的春季拍卖会不?”
慕容轻心头一跳,“怎么了?”
和宽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拿了一份宣传册回来,“你看看。都说今年的春季拍卖会有不少好东西。”
慕容轻翻开宣传册看了看,除了一些关于拍卖行的说明,果然还刊登了不少拍卖品的照片和文字介绍。和宽就着他的手翻开最末一页,指着最中间的照片说:“我家老爷子看中这套东西了,你觉得怎么样?”
和宽手指的照片是是一对青花缠枝莲暗刻牡丹纹高足杯。杯口外侈,弧腹,凸节高足,足外撇,内中空。从图片看,青花色调沉稳,笔触豪放有力,倒真是不错的东西。
“怎么样?”和宽问他,“说是元代的。”
慕容轻凝视着照片,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像是元代的东西。”
他说的是“像”,而不是“是”,和宽立刻就察觉了,“怎么,有问题?”
慕容轻摇摇头,他又不是神仙,只看一眼照片就能肯定人家东西是真是假?他疑心的只是这东西的来路。以前在慕容老宅的时候,有一年他跟着慕容贺去临江市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曾经顺路拜访过一位生意上有来往的朋友,那个朋友家里就有这么一对元青花高足杯。慕容轻当时对这对东西很感兴趣,还拿在手里很仔细地看了半天。不过能跟慕容家做生意的人家应该也是有些家底的,这样的藏品又怎么舍得轻易拿出来?或者,这对高足杯并不是慕容轻看到过的那一对?
但元代的高足杯数量会那么多吗?
慕容轻自己也有点儿疑惑。
和宽跟他商量,“你要是有时间陪我走一趟吧,给我掌掌眼。”
慕容轻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行。”他虽然不怎么想跟慕容家有联系,但是这场拍卖会他还是很有兴趣的。尤其这对青花高足杯。
和宽松了口气,“有你跟着我就放心多了。回头真买回去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我家老爷子又该数落我了。”
慕容轻知道和宽本身对古玩什么的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他父亲跟几个叔叔都对收藏特别感兴趣。尤其开维的春秋两季拍卖会,那是场场必到的。
“你们家不是有自己的鉴定师?”慕容轻好奇了,“你怎么还想着拉我过去凑热闹?”
“我怎么觉得那两个老头都不如你靠谱呢?”和宽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些困惑,“哎,真的哎,我好像特别相信你。不会是你给我下什么迷药了吧。”
吴老坐在旁边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拼碟,听见他们说起古玩鉴定一类的事情,就跟慕容轻说:“哎,小七,我堂弟家里有一对罐子,乌突突的,他一直说是宝贝,又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空你帮我看看呗,鉴定鉴,定看看值钱不值钱。”
慕容轻笑着说,“吴老的事,自然没问题。随叫随到,要不就约个时间,让他把东西带到我店里去也行。”
吴老挺高兴的答应了。
慕容轻又问和宽,“你家长辈应该对开维的情况挺熟的吧?”
“都是做生意的,没打过交道也听说过。”和宽说:“开维最初是曹家、柏家和云南历家合伙做起来的,后来大概是因为某个原因,跟商会挂上了关系,搞了个半官方的身份。”
慕容轻微微皱眉,“我怎么听说还有慕容家呢?”
和宽摇摇头,“详情我也不清楚,不过若有慕容家的话,应该是通过曹家渗透的。他们不是姻亲么。”
这个说法跟慕容轻的猜测差不多。
“柏家和曹家关系很好?”
“利益么,”和宽的表情显得很随意,仿佛这种事司空见惯,“这两家是滨海最大的珠宝商人,谁也吞不了谁,索性联起手来平分这个市场。柏家的家庭关系比较简单,曹家要复杂一些,慕容锦的母亲不就是曹家的小姐?她那一辈曹家只有一个男丁,慕容锦管他叫大舅的。他这个大舅本来就只有曹明珠曹明河两个孩子,结果不知打哪儿又给曹家领回来一个男孩儿,叫曹明轩。据我所知,柏晏跟这个私生子关系挺好,跟曹明珠姐弟俩反而没有什么深交。”
慕容轻微微蹙眉,“那慕容家呢?他们站哪边儿?”
“应该是曹明河吧,”和宽想了想,“慕容锦跟他妈经常住在曹家,他跟这姐弟俩相处的时间也多,会支持他们是很正常的。”
慕容轻点点头。原来柏晏和慕容锦本来就是有分歧的,那他就更不用担心这俩坏胚子会勾结到一起去了。
慕容锦的帮手,能少一个总是好的。
和宽不放心地嘱咐他,“那就说定了啊,拍卖会那天你跟我一起去。”
慕容轻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就冲着和宽透露给他这么多私密的信息,慕容轻也得表示一下谢意啊。何况和宽还是他的大主顾呢。
作者有话要说:跟哥哥坦白咯~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