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子似乎鼻子很灵敏,在地上左嗅嗅右嗅嗅,最后找准了一个方向,奋起四蹄便追踪而去,赵正只觉得驴子跑起来比先前更快了一些,而他坐在驴背之上,亦是感觉比先前稳了许多,先前每次跑的快时,他在驴背上总是要颠颠簸簸的,非得低低地伏在驴子的背上,紧紧地抱住驴子的脖子,才能感觉到安全,而现在,驴子如风驰电掣一般的奔跑,自己坐在上面也觉得稳稳当当的,四周的景物飞快地从两旁闪过,赵正看的都有些目眩,他微微闭眼,几乎是眯着眼睛,望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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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苍凉的荒山中,破败的古寺中,这不该有人居住的地方,有袅袅炊烟升起,接着是大米粥的香味蓬蓬然地散发开来。
狐秃小心地看着在一旁默默喝粥的寿儿,寿儿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比起前段时间来,他明显又消瘦了许多,他此刻面无表情地喝着粥,喝着喝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发一会儿愣,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再次喝起粥来,一小碗粥,他已喝了好长时间了,狐秃不敢正视他,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自从上次狐秃陷害寿儿毁坏绿芽,寿儿被付东流教训了一顿后,狐秃再没有和寿儿说过话。
它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看到寿儿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惭愧的感觉,这真是奇怪的感觉啊,自己以前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感觉的,可是自己现在不知为什么忽然多了许多的羞耻之心、惭愧之心,难道是跟人类呆的太久的原因吗?它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这很奇怪。
它也想跟寿儿说话,但不知说什么好,道歉吗?那真是笑话,自己怎么能向这小子道歉呢?虽说上次的事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可那是自己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那样做的,不然,那个面对付东流愤怒的便是自己而不是寿儿了,而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怎么还能当得起付东流的愤怒呢?不如让寿儿这个年轻人担当的好。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便畅快了许多,惭愧也减少了许多。
而且令它更为伤心的是那棵绿芽竟没有被淹死,后来绿色又渐渐地在泥泞中昂起来头,挣起了细细的身子,真是很顽强绿芽啊,但是它这一活,也无疑是扇了狐秃一巴掌,因为上次绿芽被水漫时是自己向付东流报告的,而且付东流看了一眼也表示同意,而后来绿芽渐渐焕发了新的生命,这不是证明它和付东流的眼光低劣的很吗,付东流再发现绿芽还活着时,他情何以堪啊,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但是现在如何对待这绿芽呢?就这样一把掐死吗?
狐秃总是有些下不了手。
绿芽好不容易没死,怎么能再次弄死自遗悔恨呢?
如今那棵绿芽相对而生的两片叶子已长得有拇指般大了,而在两片叶子的下面,又分叉长出了一小片叶子,不知接下来它会长成什么样子,狐秃拭目以待,更不忍心将之掐死了?
寿儿吃完粥,默默地出去砍柴了。
砍柴仿佛成了他生命的全部,除了吃喝拉撒,狐秃还没见过他做砍柴之外的什么事。
墙边堆放的柴火,已有一人多高,便是光烧柴火,也够用半年了,但寿儿还是每日要去砍柴,硁硁之声响彻山谷,每日里都有条不紊地响着,这样的日子已经好久好久了。
上次付东流将一柄斧头的斧刃全部抹掉,并告诉寿儿从此用这无刃之斧砍柴,寿儿便从此拿着这只无刃的斧头再次砍柴。
初头几日,狐秃在暗中偷偷地观看寿儿连个白印也砍不下的时候,忍不住还要偷偷地发笑,拿着一柄平平的斧头去砍柴,那无异于是自讨苦吃,但寿儿依然是毫不懈怠,砍着砍着,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将一颗小臂粗的树终于砍倒了。
在那一刻,狐秃真是哑然失笑,这小子简直是疯了。
他竟然用没有刃的斧头砍柴,而且还真砍倒了,这小子真是疯了疯了疯了,狐秃不知怎么,急的踱过来踱过去,心里极其的不满,它真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也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坏心,它为寿儿做出成绩来很是不悦,但又能怎么样呢?
它时时密切注视着寿儿的一举一动,寿儿每日的生活都是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但狐秃总能在这枯燥中寻出一些趣味来。
寿儿此时一斧一斧地砍在一棵大树之上,斧头钝而无锋,每一斧的砍去都要反震回来,震的寿儿的双手发麻,但他还是紧紧地攥着斧柄,咬牙看着,他的一双手早已不像先前一般的白嫩了,此时分明是一双久经风霜磨砺的苍老的手掌,满是皴裂之处,虎口处的伤疤好了又裂,裂开又好了,那是一双让人看了就会很心疼的手掌。
尽管如此,这双手掌还是充满着活力充满着生命的气象,一刻都不停地舞动着斧头,砍去。
仿佛世界都已经静止,只有砍树的硁硁声,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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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一路狂奔,坐下的驴子奋勇前行,愈奔愈快,驴子边奔驰,边咻咻咻地嗅着鼻子,仿佛它能嗅出归于我和黑风寨主的味道似的,就这样整整奔驰了一天,在黄昏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赵正肚子饿了,道:“咱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驴子站住了脚步,赵正跳下驴背,寻了一个小饭馆,自己要了一碗面,并让店家拿些黑豆喂驴子,他吃完了面,拿一块碎银子付了自己的面钱和驴子的黑豆钱,店家给他找了二十几个铜板,赵正收起来,正准备要走,这时伸出一只满是污垢的手来,赵正抬眼一看,是一个褴褛衣服,头发蓬乱的叫花子,叫花子一声不吭,眼睛凶狠地瞪着赵正,虽说他这个动作是在行乞,但架势很是气势凛然,赵正看着他的眼光,心里不由得惧怕,手忙脚乱地将刚装起的那些铜板掏出来给了乞丐,乞丐收回了手,一声不吭就向着他人伸出了手,但赵正这时发现那乞丐向他人行乞时,眼睛却忽然变得卑微起来,而且点头哈腰的,完全换了一副模样,赵正看了心里不由得很是委屈,难道自己长得就是好欺负吗?连乞丐都不尊重自己。
他心下懊恼,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骑上驴子,再次赶路,这时驴子已吃的大腹便便,走起路来也摇摇摆摆慢腾腾的,赵正也不在乎,骑在驴背上慢悠悠的行走的,出了市镇,来到大道上,正行之间,后面突然有个浑浊的声音叫道:“站住。”
赵正一愣神,喝住驴,转头而看,只见身后扑起一片尘土来,呛得赵正忙扇袖子,尘土散尽后露出一个脏兮兮的人来,正是先前和赵正乞讨的那个乞丐。
赵正见这乞丐追上了自己,莫名其妙地道:“怎么?”
那乞丐瞪着赵正,白眼一翻,眼光又移到驴子身上,带着颇为怀疑的语气道:“这驴子是你的?”
赵正又是莫名其妙,嗯了一声。
那乞丐道:“我看中你这驴子了,你施舍了我吧。”
赵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乞丐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笑道:“你真会开玩笑。”
那乞丐眼睛里黑多白少,恨恨地道:“我污垢大仙从不跟人开玩笑的?”
“污垢大仙?”赵正抓抓脑袋,这乞丐说污垢还称得上,说大仙就有些牵强附会了,他摇摇头道:“对不住了,我已舍了你铜钱,这……”
他话还没说完,污垢大仙手掌一挥,一把铜钱向赵正打来,赵正一时不防,被劈头盖脸地洒了一脸,污垢大仙大声道:“谁要你的臭钱?识相的把驴子留下乖乖的滚蛋。”
污垢大仙眼露凶光,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欲行不轨。
赵正顿时吓得脸色煞白,颤抖道:“你别过来,你……”
污垢大仙见他害怕,更加的恶意盈然,上前伸手就要将赵正拉下驴来,原来他眼光独特,在赵正骑驴行走之时便看出了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驴子,所以便赶紧追了上来,即使是慢吞吞的走,驴子的速度也是飞快,他使用自己的回尘术才堪堪赶上。
此时一只脏手伸出就要将赵正拉下驴来,但只听得那只驴子啊嗷一声,四蹄纵起,污垢大仙脏手抓空,再一看时,驴子已在一丈之外,他气得脸上铁青,大叫站住,再行追上。
赵正不提防驴子突然跃起,吓得脸色煞白,就在驴子第二次跃起之时,他竟因惊吓过度,一下子便从驴子的背上颠簸起来,倒栽葱似的从驴子身上掉落了下来,污垢大仙正好赶上,见了赵正的窘态嘿嘿一笑,也不管赵正死活,架起回尘术一跃便坐在了驴子的背上,驴子恍若不觉,眨眼间竟驮着他去了。
赵正苦瓜似的脸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已经擦的灰头土脸,他擦擦眼睛,驴子和乞丐竟一起杳无音讯了,他欲哭无泪,发了一会儿呆,站起来,左腿还有一些的疼痛,正在这时,前头尘土大起,他定睛看时,驴子又回转了来,背上还驮着污垢大仙,原来驴子跑了多时才发觉背上的主人已换,便又原路奔了回来。
赵正大喜,看来这驴子已经养家了。
驴子背上的污垢大仙见驴子原路而返,劈头盖脸地便在驴子身上打了起来,但想不到这驴子脾气倔的很,你越打它,它越是逆你的意,驴子呼哧呼哧地向着赵正跑来,污垢大仙见状,大怒于心,更加拳脚全上,整治起驴子来,他知道要征服这样的烈性的牲畜,必须先让它知道自己的厉害才行,所以他一点也不手软,老拳击出,驴子的身上瞬时便肿胀起来,但这驴子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倔强,污垢大仙越是打的它疼痛,它越是不听话的摇晃,最后驴子索性哧着牙一跤躺倒在地,耍起赖皮来,驴子这一躺倒,污垢大仙也被颠簸了下来,驴子躺在地上,撒欢着四蹄,竟不再站起,赵正见状,忙上前去扶驴子。
污垢大仙正在气头之上,见赵正过来,口一张,一口浓痰便吐向赵正,赵正慌得手忙脚乱,但那口浓痰却并不是吐在他的身上,而是吐在了他的脚下,赵正慌忙躲闪之间正好一脚踩在了那口浓痰之上,赵正心里恶心的真想吐,马上就挪开脚,但一挪之下却是分毫不动,好像脚下被浓痰黏住了一般,他心里不信这个邪,奋力一抬脚,但那只脚却紧紧地吸附在地上,动都动不了,赵正心里大骇,心里疑惑怎么一口浓痰竟然有这般大的粘力,但越是想拔开脚,越是拔不开,一时之间挣得脸色通红。
污垢大仙制住了赵正,再不理会他,而是一心一意地对付起驴子来,只见他绕着驴子不住地转着圈子,边转便眼光盯着驴子,但驴子直直地躺在地上,眼睛也闭住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污垢大仙忽然鼻中哼了一声,两只脏兮兮的手掌伸了出来,运掌成风,不一会,他的两只手掌之间便出现一片灰蒙蒙的尘土,正是他的回尘术,他大喝一声,将双掌的尘土向驴子的身上一罩,接着双臂一举,驴子的身躯竟随着他的双臂被举到了半空,但这驴子并不是普通的驴子,而且自从食了狼妖的肉后更是不同于凡驴,这时污垢大仙的做法已将它惹毛了,只见它嗷地大叫一声,驴嘴张开,露出白森森的两排牙齿来,就如血盆大口般,向着污垢大仙咬去,污垢大仙猝不及防,驴子的上下牙齿噔地一合,咬了个空,驴子却因为用力过猛,震得嘴巴都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