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渐变得温暖起来,灼灼其华,似乎能够刺穿人的瞳眸。
两名相对而立的男子,一样的冷,一样的傲,一样的,睥睨天下苍生。
他们的骨子里,都散发着一种绝世无双的唯我独尊的高贵气质,那是生来便存在的。
就算是想掩饰,也无法将它们掩饰掉分毫。
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刀光剑影,便在这丛林中卷起了阵阵的烈风。无数的细碎的树叶掉落下来,落在白素的容颜上,擦出道道血痕。
这,是人世间高手的对决。
高手对决,最忌讳的,便是分心。
或许,他们的本事不相上下,但是,各人的实战经验与体能,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
夜无痕身受重伤,纵然已经差不多好了个七七八八,但是难免还有一些未愈合的伤口,尤其是又经过这么一场惨烈的决斗,有些伤口便被震裂了开来,难免不会使他处于弱势。
此战,伊傲尘绝对是全神贯注的,但是,夜无痕做不到。
因为,他在竭尽全力去对付伊傲尘的同时,他必须还要做到,顾全白素的安危。
不是为了白素,是为了兵符。在不知道兵符的下落之前,他绝对不能,让白素就这样死去。
若是他得知了兵符的下落,那么她的死活便再也与自己无关。
出乎意料的,伊傲尘并没有像是一般杀手那样,挑人的弱点下手,去伤害白素,而是实打实的与夜无痕正面对决,做生死搏斗。
几招过去,夜无痕似乎也知道,伊傲尘并没有出损招的意思,抢占先机,猛地迎上去和他拼了几招,然后拉过白素的手,闪到一旁,再次凝神,全力以赴。
白素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心中,漫过一丝丝的担心。
夜无痕,你不要输,一定不要输。
你一定,不能输!
你若输了,不是输了你自己,而是输了整个夜国,输了整个夜氏。
只是事态,好像并不像是白素所预料的发展。
夜无痕体力极弱,纵然久经沙场,此刻也不一定能赢得过伊傲尘,再加上因为中毒而引发的心头上的痛楚,更是有些敌不过他。
长时间的殊死搏斗下来,夜无痕的破绽,已经越来越多。
“夜无痕。”伊傲尘忽然开了口,在打斗之间漠漠的凝视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边打边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女人在这几天里都遭受了什么对待吗?”
果不其然,听闻他的话,夜无痕微微一怔。
是啊,他刚刚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在见到白素的那一刻,他一心一意只是想着要知道兵符的下落,至于这个女子死活——他的确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他承认,自己绝情,冷酷,但是,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因为,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会那么细心的去顾虑别人。
落到伊傲尘的手里,遭罪是难免的,他不是没有想到,但是,只要她还活着,那么她遭受过什么样的罪,就不在自己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她,早已经是我的女人。”伊傲尘继续漫不经心的开口,话语轻飘飘的,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说着怎样一件无耻的事情。
“嗤——”的一声,夜无痕身上的男子锦袍被伊傲尘手中凌厉的剑气撕裂开来,右臂上骤然绽放出一道深深的血口,红色的液体,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痛了,他的心脏。
心中犹如被人猛然撕扯到了一般,剧烈的痛,漫天漫地的朝着他席卷过来。
他,想过白素会受皮肉之苦,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
那样,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该是怎样一种残酷的刑罚啊……
心中,涌上愧疚感。
是他,是因为他,如果,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或许还是那个住在湖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懂得,这人间险恶,世间疾苦。
可是就是因为遇到了他,才导致自己,沦落到了如此的下场。
当初,她的心里,是在承受着怎样的一种苦痛啊……那种痛,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因为,造成她痛苦的原因,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自己。
如斯单纯的一个女子,在承受了那样屈辱的痛苦之后,竟然还隐忍着,活下来,想要将藏兵符的地方亲口告诉他!
他,究竟是犯了一种怎样至深的错误?
口口声声,说着不想伤害别人,到头来,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哪一个没有被他伤害到?
璃儿,被自己伤害,皇兄,被自己伤害,此时,就连一个陌生的女子,也无辜的受到他的牵连。
初见之时,她好心救他,却被他,恶意威胁。
自己昏迷,她不离不弃,却换他,无情伤害。
最后一刻,她舍己为他,却遭他,致命一击。
不幸被抓,她宁死不屈,却因他,遭受耻辱。
归根结底,一切……都还是因为自己。
满空的刀光剑影骤然收起,伊傲尘手中的剑划出长长的一道弧线之后,回归剑鞘。
伊傲尘伫立在原地,冷冷的盯着夜无痕苍白的脸,轻启唇瓣,“胜负,已分。”
夜无痕面色阴冷,身形依旧不动,屹立在原地,如山一般。
“夜无痕。”白素看到他受伤,再也顾不上什么,匆匆上前两步,扶住他已经无力的身躯,低头,查看他的伤势。
慢慢的,夜无痕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利剑,对准自己的胸口。
白素看到他的动作,大惊,“你……你要做什么?夜无痕,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难道你因为输了就要将自己最珍贵的性命葬送在这里?你别忘了,你身上肩负着的使命……”
其实,现在自己究竟在找什么样冠冕堂皇的借口,白素已经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输了,就是输了。”夜无痕冷凝着嗓音,面无表情,轻轻扯动唇角,吐出几个字。
寒风,骤然升起。
数点必杀的暗器,从夜无痕宽大的衣袖中飘扬而出,直接朝着伊傲尘袭过去。
伊傲尘瞳眸一暗,下意识的骤然往后躲避,堪堪避过了来势汹汹的暗器,等他化解了所有的危难再凝眸看向对面之时,却瞧见,除了几片残破的落叶和一方女子的绢帕,再无其他。
空寂的森林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十指,猛然揪在一起,似乎是骨骼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伊傲尘瞳眸深处散发出一道嗜血的光芒,伫立在原地,久久不语,半晌之后,方才收敛了些许,走过去,将那方绢帕捡起。
洁白的绢帕,没有繁花似锦的图案,上面,只纹绣着一个及其秀气的字——素。
“白素……”他凝视着手中的物事,缓缓的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心脏在那瞬间骤然一紧,仿佛感受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你的伤怎么样?”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种植着一堆稻草,夜无痕停在那里,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息,白素看着他的苍白面色,心中略过一抹淡淡的揪心。
“没事。”夜无痕暗暗咬紧了牙关,眯起双眸,“休息一下就好。”
“你好生躺着,先别乱动。”白素不放心的叮嘱一句,然后松开了紧握住他的手臂,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夜无痕猛然扯住,哑声质问,“你要去哪?”
“你的伤口不上药会感染的。”白素凝眉说道。
“你懂草药?”夜无痕质问,显然是不信。
“嗯,以前跟我爹学过,稍微懂一点,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胡来的。”白素柔声安慰他,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走出那一方稻草,开始四下寻找。
天空中,大片大片的流云漂浮着,朝霞散发出褶褶光辉,似乎能够照亮人们的眼睛。
没一会儿,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露出了半截月牙儿,光芒澄澈清凉。
白素提着一些尚且带着泥土的草药,缓缓归来。
夜无痕凝视着她手中的青绿色的植物,微微蹙眉,沉声问道,“就这些?”
“嗯。”白素没理会他的怀疑,将手中的草药连同上面带着的泥土,放在地面上,然后找了块略大点的石头,重重的捣碎,再一层层的糊在了夜无痕的伤口处,小心翼翼的昨晚一系列事情,才微微舒了口气,仔仔细细的观察起他的神情来,柔声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听着她明显带着关心的话语,夜无痕眸中一抹灿若星辰的光辉一闪而逝,却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可寻。
垂首,没去看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的肯定。
腰部的左侧好像被什么浸染湿了,渗出了温热的液体,伴随着不易察觉的痛感,夜无痕眉心紧拧,看向自己的左腰,俨然,是之前的伤口又裂开了。
“糟了。”白素的眸光随着他望过去,看着他被伤口染红的衣衫,忍不住担心起来,伤口最忌讳的便是用力过猛而扯裂。
白素伸手去解夜无痕的腰间的玉带,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挥开。
夜无痕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大胆。
“你做什么?”他冷淡的扯了扯唇角。
“帮你敷药呀。”白素对上他炙热的眸光,被他挥开的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便反应过来,狐疑的问:“你不会是怕我要占你便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