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儿……”他轻声呢喃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闭上了双眸，任由凄凉的夜风，吹在他的身子上，拂过额前的碎发，吹着他的无奈与悲哀。
是的，从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爱，就是无奈的，也是悲哀的。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晓，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不能爱，不可以去爱。
因为她姓汝嫣，因为她是他的仇人的亲人。
就算，他能够爱上这天底下的任何一个女子，仅有她，也不能去爱，因为他知道，爱了，也未必会爱到最后。
他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复仇，而不是去全心全意的去爱她。
所以，在最初刚刚相遇的时候，他的确是怀着利用之心的，利用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取得那至高无上的王权，毫不留情的，暗自践踏着她的感情。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是夜朝的皇，他的身份，在别人看来，也的确是至高无上的，但是只有他自己知晓，在汝嫣凝的眼中，他不过就是一个傀儡。
那个女人害死了他的母妃，所以，他想要报仇，而仇恨，似乎也成了日复一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仇恨。
因为最初的最初，他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一个汝嫣璃。
可是她，可是她啊，却一次又一次傻傻的为他付出，为他倾尽自己的一切，如同飞蛾扑火，执迷不悟。
终于，在利用的过程中，他也不可自制的动了心，有了情，他也终于，彻彻底底的爱上了她。
终于，他开始懂得如何在黑暗当中寻找光亮，他开始明白怎样在冰冷之中寻找温暖，一边想要天下，一边又想着要她。
他一次次的突破自己心中的那道屏障，只是为了，想许她一个盛世平安。
他知道，在这场感情中，伤害是无法避免的，但是他仍然是做的，不为自己，不为别人，只是为了一个她。
无数次，他累的想要放弃，想要放弃这份爱，这份沉重到无以复加的爱。
其实，他是可以忘记的，也是可以放弃的，就当做，他们两个人从未相遇相知相识相爱相惜，就算他放弃，对他的计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依旧还是这个夜朝的帝王。
看起来，他似乎还是之前的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一切都牢牢的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也尝试过的，在汝嫣凝病入膏肓的时候，他试过放弃她。
可是试过之后的结果呢？是痛，是伤。
那种痛，是锥心刺骨的，那种伤，是只有自己知晓的，别人无法看见。
同样，那道伤疤也是致命的，它不会立即将他打垮，它会慢慢的折磨他，耗尽他的精血，扭曲他的灵魂，然后将他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感情。
就如同，一具完美的行尸走肉。
他还能够喘气，他还能活下去，但是，也只是肉体能够活下去，灵魂，会慢慢的，灰飞烟灭。
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自己的事情，但只是失去了灵魂，就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或许吧，其实，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血肉没有感情的帝王，他是成功的。
因为，没有了正常人应该有的那一切，也就没有了自己所有的眷恋与牵挂，没有了纠缠与羁绊，从此，从此他活着，就仅仅只剩下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权势。
牢牢的将王权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完全可以做好一个帝王，一个好的帝王，如果不想，也可以逆天行事，荼毒生灵，血染河山。
其实，不管是一个好的帝王还是一个暴君，他觉得自己，都能做到。
但是能做到的前提是，他要放弃她。
放弃她，他就能全心全意的成就自己的帝业，成就自己的江山，他将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最强大的人，没有弱点，没有顾忌，一个让所有人都畏惧的人，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的帝。
可是，在产生那种念头的同时，他也深刻的记着，如果放弃，他这一生，就再也无任何温情。
因为，他不明白，不了解，不懂得，如果失去了她，当他完成那一切就算是一统天下的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留恋，如果没有了她，那么就算他胜利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吧？
所以，他决定，他要尽自己的一生，去好好的保护她一世。
保护好天下，保护好夜朝，保护好她，但做这一切的前提又是，他要保护好自己。
不管这个世界多么残忍，多么阴暗，他都要将那缕光明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不让它流逝，因为那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是他的爱，也是他的坚守，更是他的承诺，与信仰。
所以，他一次次的忍辱负重，与虎谋皮，步步为营，甚至不惜，以伤害她为代价去做那一切。
他所图的，所为的，不过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为了她，付出自己的一切，倾尽天下也在所不惜，只是为了她一个人，许她一个盛世欢颜，能够将她牢牢的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将所有的冰冷阴暗与残忍伤害全部阻隔在外，让她永远只做他的光明与温暖，和她携手并肩，走向终老。
夜，又深了。
桌案上摆放着的菜肴，无疑都是上等品。只是坐于桌案一畔的两人，却是都没有心情去品尝面前的这些美味佳肴。
因为，就在方才，传来最新情报，北疆战事愈演愈烈，殇帝重伤，命在旦夕。
仇冽知道，一直都知道，那个女子，心内并非不担忧，只是，她将自己的担忧深深的隐藏在了心底深处，从不让任何人察觉，也不让任何人去触碰。
即便是他。
“用膳吧。”许久之后，汝嫣璃才终于打破了这种僵凝的气氛，强忍着心内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的悸动，轻声开口。
是，她承认，她在担忧。
因为一个人的心，是最不能由着自己来控制的。
她也想不担忧他，想要将他彻彻底底的遗忘在脑后，可是，她却是真的做不到。
若是真的能够对自己的心做得了主，恐怕那就不是人了吧。
她只是一个平常普通的人，她只能让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的去面对着一切事情。
“嗯。”仇冽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执起玉箸，开始用膳。
用膳完毕之后，已经是亥时。
汝嫣璃传来了侍女，将桌案收拾好，看着仇冽，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仇冽眉心微拧，看着她无力的盈盈笑意，心内一阵刺痛。
她终究，是不肯将自己的心展露出来，或许，是真的怕了吧。
亦或者，不是怕了，而是，至今为止，她仍然还放不下那个男子。
如若，是后者的话，那么，他又是否要将那件事实告知于她？
他想得到她，他承认，但如果他的爱是建立在她的无奈上的话，那么，他选择放弃。
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要自己幸福，而是要让她幸福。
“璃儿……”仇冽忽然出声道，欲言又止。
“嗯？”汝嫣璃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沉重，问道：“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眸，似乎是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也或许，是不想面对。
“其实绕指柔，是有办法解的，而那个办法便是……”仇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种释然，将那个最压抑的真相吐出，他的心，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毒素会过继到他的身上，但是因为有火遁心经护体，他不会要立即死去，但是会只剩下两年的寿命，非但如此，他还要****夜夜的承受着剜心蚀骨之痛……”
汝嫣璃只是听着，静静的听着，然而，脑海中的思绪，却蓦地停滞。
一切，静止。
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日……原来如此。
疑惑，困顿，不解，在她的心内不断的纠缠着，明明痛苦若斯，她却必须要坚持。
仇冽说完最后一句话，停了下来，眸色清凝的望着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子。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的眸底深处所浮现的挣扎与纠结，对于那段感情的纠结。
后院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静谧当中，仇冽无声的凝望着她一身冷寂的身影，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璃儿，如若你肯踏出去一步，或许，一切又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没有看她的神色，而是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他的步履沉重无比，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璃儿，如果感情真的有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么，就让我去承担吧，如果你爱他，那么，就去找他吧……
他是一个心性淡薄的人，对于那个女子，他并非不想得到。
他曾经，也试图走到她的心里，可是，她却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心给尘封了起来。
后来的他，终于了解，终于明白，终于懂得，或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彻底的融入到她的生命中去。
因为他们之间，始终都横亘着一道鸿沟，一道，生生世世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道鸿沟，将他完完全全的阻隔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如果跨不过，他便会粉身碎骨，彻底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