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惊堂木二十(1 / 1)

夜色深幽,道路两边还有些未退的灯火,街会结束后,几条繁华大街有种大风过境后的萧条感。

常余清带来的人态度还算不错,在问完了问题后,本想送曾诺等人回府,但是被方淮之拒绝了:“你们还是尽快去帮常大人查案吧。”说罢,三人便出了医馆回府。

走到一半,方淮之突兀地轻笑一声:“曾诺,秋枫,新春康乐。”

骆秋枫一愣,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也对,早已过了子时,今日相当于大年初一了。他不由微微叹气,这都什么事,明明好好的除夕打算放松游玩,却遇到这样晦气的事情。

“同乐。”曾诺浅浅回了一句。

骆秋枫在她身后默默盯了她瘦削的背影一会。他突然为她感到心酸,其实今年除夕过得最难受的应该就属曾诺,这一日她又被曾府赶了出来,又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巴掌。

可她面色不改,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任何难过和气愤。

骆秋枫心下喟叹,这人怎么就叫人那么心疼呢?

静谧的夜晚,三人继续慢慢往回走,突然,曾诺脚步一顿,方淮之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曾诺迟疑地望了眼骆秋枫,然后语气肃然道:“方才我终于想起,那个死者是谁了。”

那日她被赶出曾府,前往龙吟寺,在一家小店里曾无意遇到了一个叫翠儿的女子,她方才突然忆起她的面貌,也就突然联想了起来。

虽然现在死后的模样恐怖骇人,可她还记得,初见时翠儿面貌柔美秀丽,也难怪会想要找机会找红娘将自己介绍给骆秋枫,也许是抱着男人大多抵挡不住美色的心态吧……

她将此事告诉了两人,方淮之沉吟了声,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给骆秋枫一个评价:“陌玉公子果真是魅力无穷,蓝颜祸水。”

骆秋枫赧然地瞥了眼曾诺,跳脚:“方淮之你住口!”

……

回到方府后,方淮之送曾诺回了房,便又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件衣裳,趁着清寒的夜色,来到了骆府。

彼时骆秋枫正在书房内翻阅卷宗,听到小丁的叩门声,他也大概猜到了是谁这么晚到访,便让小丁把人带来了书房。

方淮之步履悠闲地迈了进来,自顾自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斜斜一靠,小丁见怪不怪地连忙上了一壶好茶。

等到大门被合上,骆秋枫坐在书案前这才瞥了他一眼:“说吧,找我什么事?”

方淮之抿了一口茶水,敛下乌黑凛冽的眸子,将眼底的情绪笼罩在升腾而起的水雾中:“我想,你应该和我想的一样。”他语气悠然,好似笃定。

骆秋枫从书案后走了出来,将一本卷宗丢在了方淮之的怀里:“这是曾悦康记录在案的历年私产良田数目,数目正常,没有破绽。可之前你未来京都的时候,我去过曾府,便早就怀疑他有私下骗取穷人家良田的可能。低价收购,高价卖出。只是一时找不到证据,无从下手罢了。”

“这的确不太好查。”方淮之扫了一眼卷宗上的内容:“毕竟他花银子买了,并不是一分不出,真要说起来,他也有的是理由狡辩。”

“况且……”骆秋枫抿了抿唇,蹙起了眉。

“怎么?”

“我近日发现曾悦康和左丞相秋水浅走的极近,我怀疑……”他顿了顿,并没有说下去,但是方淮之很快意会:“这倒有些棘手了,若是秋水浅有意护着曾悦康,便也不会坐视不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静默,良久后,久到连杯中热茶都有些凉,方淮之这才开了口:“秋水浅当了几十年的左丞相,不用说也是老狐狸一只,我们若要曾悦康伏法,便也只能先把秋水浅拉下马,这样,他的一干虾兵蟹将才能落网。”

骆秋枫一惊,万万没想到方淮之除去想抓下曾悦康,还想拉秋水浅下水,他忍不住惊呼:“你疯了?曾悦康也就算了,秋水浅几十年的势力在朝廷中是盘根错节,如果他被拉下马,朝廷要为此动荡多少?且不说你能否成功,若是失败,你以为他会查不到你头上?皇上就算有心护着我们两个,到时候秋水浅一旦聚拢他的所有势力,难保皇上不会弃车保帅!”

然而方淮之黑眸冷峻,脑中不断闪过曾诺被曾悦康打了一巴掌的那幕,还有那句隐约的小畜生入耳,他心中早已蕴满沉沉的怒意。

他端坐在椅上,屋中烛火在他的脸上投出半片阴影,他身形凛然,突然语气十分认真的唤了一声:“秋枫。”

骆秋枫低低应了一声,他很少看到方淮之动怒的模样,可何况今日他难得如此认真的唤他名字,他知道,方淮之的心中一定压抑着一股很大的情绪。

方淮之冷眸微眯,手中茶杯砰然碎裂,他声音低沉阴寒,带着丝丝狠意:“这是我第一次,不想对一个人手下留情。”

……

大年初一的一早,曾诺已经早早起身,丫环轻叩房门,送进来几套漂亮的新衣。

曾诺一愣:“这些是……?”

丫环急忙笑着将早上石笺吩咐给她们的说辞说出来:“曾小姐,新年了,府中所有人都置办了新衣,去掉旧年的晦气。再说小姐长得那么美,穿这些新衣一定更美了。”

石笺隐在屋外听到曾诺最后无可奈何地收下了这些衣裳,心下叹了口气道:大人啊大人,给自己心上人送些新衣裳还要下那么多功夫绕那么大的圈子,真不知何时才能把曾小姐拿下。

曾诺来到前院,他走至桌前,却见其上只摆放了刚刚出炉的米粥和糕点,桌子四周空荡荡的,那道熟悉的人影却没有出现。

难不成……还在休息?

这样想着,她也不敢动手吃早膳,毕竟府内主人未来,她如何可以先吃?

石笺在一旁看了眼迟迟未动筷子的曾诺。

其实方淮之一直到方才凌晨天刚亮才回了府,回来后一脸疲态,吩咐石笺将自己之前给曾诺买的新衣寻理由送去后,又让他盯着点厨房,说曾诺爱吃偏稀薄些的米粥,做完这些,他才堪堪回房倒头就睡,看得出来,又是忙了一夜未眠。

见曾诺还没有吃早膳的意思,早点都快凉了,石笺这才察觉到问题,上前问道:“曾小姐,你为何不吃?是不合胃口吗?”

“不是。”曾诺往后院的方向望去,试探地问道:“你们家大人……还不起来用膳么?”

原来如此,石笺在心里偷笑——大人啊,好歹人家曾小姐心里惦记到你了啊!有进步!

他急忙寻了个理由:“我家大人昨晚突然有公事在身,忙了一夜,刚回来睡下,他让您先吃,不用管他了。”

曾诺这才安下心,慢条斯理地用起了早膳。

傍晚的时候,曾诺正好看完了那本从方淮之那里借来的书,她放下书本,正打算去还给他,陡然想到自己白住在这里不慎妥当,正好街会已过,也差不多是时候搬出去了。

思索了一番后,她先去灶房熬了一些凝神静气的茶水,瞬间整个灶房茶香四溢,清新雅然。

石笺正好经过,看到她在煮茶,急忙奔了进去,一脸慌张:“曾小姐,您要喝茶吩咐下人就好,若是烫伤了我可怎么和大人交代?”

曾诺一愣,淡淡道:“我是煮了给你们大人的。”说到这里,石笺心下一松,想着大人如果喝到了曾小姐亲自煮的茶水该有多么高兴,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以此我要向他道谢。叨扰你们府上许久,我也是时候搬走了。”

石笺只觉得一瞬间晴天霹雳,他急忙堆着笑脸:“曾小姐别这么说,大人一直跟小的念叨,说曾小姐来了府上后,府中有灵气了不少。曾小姐对待下人如此亲和,丫环小厮都喜欢曾小姐留在这,您若是离开了,他们该要舍不得了。”

曾诺将灌满了茶水的茶壶和两只配套小盏放在托盘之中,朝着方淮之的院子走去,这个时间,他应该差不多醒了吧?

“我不会住的离这太远。”她边走边回石笺,言下之意,若是丫鬟小厮想念她了,可以去她那里寻她。

“曾小姐你别走那么快呀!”石笺急急追去,手腕冷不防一紧,他心中一急,转头,看到管家立在身后:“石笺,你去通传一下大人,就说门外有个自称京都知府的常余清求见。”

石笺一愣,顿时松了口气,他点了点脑袋,一溜烟的朝方淮之的院子跑去:“曾小姐,你现在别去大人院子,大人有急事……”

……

石笺在门外松了一口气,擦了擦一头的汗水。这什么常余清的来的真巧,正好阻止了曾诺想要向方淮之告辞的打算。

可是没过一会,屋内的方淮之和常余清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方淮之又命他将曾诺带过来。

曾诺被请了过来,推开门,却见两个身姿挺拔修长的男人立在书案前,埋头看些什么。方淮之微蹙着剑眉,黑眸湛湛:“我这也没有符合的报案失踪人。”

常余清摩挲着下巴轻叹,双眸紧蹙深思:“那就奇怪了……”仵作昨晚验完尸,告诉他这名死者至少死了有半个月左右,如此长的时间内,他心想死者的家人一定会报案失踪,可翻阅了知府内的失踪人口卷宗,近日并没有人报案。

他陡然想起自己上任前,知府这有一部分的事务分派到了刑部骆秋枫那和大理寺方淮之这,于是他先是寻了骆秋枫,再来找了方淮之,答案却也皆是没有。

常余清一转身,正好看到曾诺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他眉目皱的更深:“方大人你找她来是……?”

方淮之向着椅背一靠,闲适无比,微弯唇角带着坏笑:“她知道死者是谁。”

曾诺只知道死者名叫翠儿,并且认识一个可能从事红娘一职的老婆子。常余清有些不放心,毕竟曾诺对翠儿只是匆匆一瞥,而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她的话也不过是猜测,他并不敢完全相信。

考虑了一番后,他对曾诺道:“不知曾小姐可否和常某去寻找那位婆子?也许她可以确定死者是否当真就是翠儿。”

曾诺想了想,正要点头,方淮之却突然道:“常大人,她可是我花重金请来的人,若她在陪你寻人的过程中出了什么事该当如何?”

常余清听了他的话后,心中闪过不被信任的感觉,他皱着眉:“我会尽全力保护她,方大人就放心吧。”

“不,别人保护我不太放心。”方淮之从书案后慢慢走了出来:“要不让我随着一起去,这样,出了什么事常大人也不必负责了不是?”

常余清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

出府的路程中,曾诺瞥了眼方淮之还带着些血丝的眸子,忍不住轻声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不必勉强。”

“你以为我当真是为了保护你?”方淮之戏谑一笑,不得不编了个谎话:“我只是好奇,这常余清会如何查案而已,这不,正好拉你作了个幌子。”

他调笑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曾诺深深望了他带笑的脸一眼,一时有些分不出他话中意思的真假,最终没有说什么,往前走去。

方淮之在曾诺不注意的时候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否有被她看出自己的真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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