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盛赞可以看见团子鲜红的嘴唇,喃喃蠕动着,念出他的乳名。
“你……”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对答。
清凉的水泽顺着喉管流下,冲进灼热的胃里,得到一丝解脱。
他无法忽略她被撕破的红唇,她的口腔里有浓浓的血味,他刚才都尝到了。
该怎么办?这丫头的目光太过真诚,他抵挡不住。
已经两天了。他僵硬的换掉话题,决定以往刚才的一切。
两天了,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走得出去。
东区到西区,不过短短一段路,为什么要花掉两天时间?他受了伤,他们应该知道的。
人在这样的处境下不得不想多一些,盛赞虽然不愿承认,带还是止不住有了怀疑。
他不在了,毛毛最大。
是会来救他,还是慢慢耗费时间拖死他?
三千巷的黑夜里,他说过:“阿赞,我跟你走。”
他说过的。
团子忽然俯□,咬住了他被捆在背后的手,在手腕之间的缝隙里,啃着那柔韧的草绳。
她之前试过的,那时她期待会有人来救他们。
可是两天了,她知道形势刻不容缓,她不愿看见这样的盛赞,她要他活着出去,他会为她祭奠亡灵,她相信。
就算咬断整口的牙齿,她也要帮他逃出去。
“你在干什么!”陷入思考的盛赞这才发现不对劲,却怎么也不能拍掉手腕上的小嘴。
“咯吱咯吱”废弃的仓库里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齿关相磨的刺耳声。
“团子!”他凝眉,“别这样。”
团子却执拗的不肯松口,门牙好痛,她更往他的手心贴一贴,用后面的牙齿来咬。
他的手不怎么烫了,应该是退烧了吧?团子想。
“哐!”忽然屋外响起异动,人影绰绰,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声响。
接着就是一声毛爷爷特有的怒骂:“我操!阿赞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团子松开了嘴,满脸惊喜的爬到前面看盛赞,她的脸上有了笑,嘴角淌着一道血。
她说:“毛,毛毛。”
盛赞的脸色却不轻松,他很费力的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维持这个姿势。
大雪还未停,鲜血染脏了洁白的雪花,几声枪响,一切仿佛静止般安静起来。
“毛,毛毛……”团子呢喃,担心她的毛毛被打死了。
倏地铁皮被从外面大力的扯开,寒风更加肆无忌惮的灌进来,呼呼的咆哮着,卷起雪花。
突然一室明亮,这让两天被困在黑暗中的团子下意识的眯起了眼,屋外面,站着很多人他们得救了!
团子一屁股栽在地上,腿脚都没了力气。
毛毛说过的:“宝宝,谁欺负你了?哥哥揍他!”
毛毛你来了啊!团子轻轻的笑,她不用死在这里了呢。
毛毛踏进来,背对着屋外的光,唤道:“阿赞!”
盛赞的脸隐在黑暗中,只是站着不动。
他现在有点狼狈。
他感觉到毛毛的靠近,他不能自己的有了些防备。
但随即,等毛毛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光线,看清了团子流着血的嘴角和盛赞烧得通红的脸,破口大骂:“特么的老子挖了他们家祖坟操他祖宗爷爷屁眼儿!”
“呼……”盛赞终于松了口气,向前倒下。
毛毛快走几步接住他,心急的喊着:“阿赞你别吓我啊,你伤哪儿了?”
团子在地上告诉毛毛:“肚,肚子。”
“宝宝你能走吗?”毛毛问。
团子点点头,“恩。”
他丢一把刀在地上,转而将盛赞抱起来。
团子自己割断了手脚上的绳子,跟着毛毛踏出那个她亲吻了盛赞的仓库,来的人不多,曾经都是在盛记门口站过的黑背心。
团子认得的。
盛赞坚持到最后一瞬终于昏过去,老爹,是不是你在保佑我?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这世间,我有一个手足兄弟。
他看我晕过去,没出息的急哭了。
老爹,毛毛小时候没白吃咱家的猪耳朵。
梦境里,他与盛老爹坐在盛记的火炉旁聊天,他说:“爸爸,二毛是不是傻啊?这个时候把我踹下去接手帮会不好吗?”
老爹笑吟吟的看着他:“阿赞啊,其实你很高兴吧?”
他点了点头,“我很高兴。”
一觉醒来,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二货毛在床边叨念:“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醒?川师傅你不会是唬我吧?”
“吵死了。”盛赞干脆闭着眼,用嘴教训这二货。
“阿赞!!”宛如牛郎织女一年一次的相会般深情,毛毛扑在床边,眼里闪着泪花,配着他那绿油油的头毛,滑稽得似一棵菠菜。
“闭嘴。”盛赞淡淡说,心中却愉悦。
下一秒,他被毛毛压在床上抱了好久。
毛毛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你特么怎么睡那么久,老子被你吓坏了!”
盛赞抬起手,揉了揉毛毛的脑袋,“怕什么,别怕。”
川老爹拿过听诊器给盛赞听了肺音心音,再量了量体温,也松了口气。
“没什么大事了,”他说,“天天换药就行。”
说到换药,盛赞想起了某个小丫头,问毛毛:“团子呢?”
毛毛刚才还欢喜的脸瞬间垮下去。
盛赞皱了皱眉。
“宝宝病着呢,现在还没退烧,比你严重多了……”毛毛恹恹的,一个人操两份心,打击挺大的。
“扶我起来。”盛赞说。
“盛爷,您身上有伤,不宜行走。”川老爹阻止。
毛毛没主意的只听大夫的话。
盛赞摸了摸腹部的白纱,不在意的掀开了被子。
川老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与毛毛一人一边扶着盛赞,去往团子的卧房。
曾经满是清香的房间里溢满了浓厚的药味,团子躺在床上,小脸涨大了一圈,烫得通红,表情有些狰狞。
“……”盛赞几乎不敢认。
毛毛忧心忡忡的分享了自己的心事:“宝宝嘴里都破了,舌头差点被冻下来,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烧得厉害,川师傅说宝宝有肺炎,烧不退炎症也好不了,宝宝现在嘴里吃不了东西,只能打营养液……阿赞……你说怎么办才好?我,我有点担心……”
盛赞打断了他的唠叨,问川老爹:“能救活吧?”
川老爹后背一阵发凉,“能,能。”
“多久?”
“这种事……”川老爹汗颜,“小姑娘不像您身体素质那么好,这个……”
盛赞说:“再烧下去就变白痴了,以后怎么嫁人?”
“我会尽全力。”川老爹立马回初雪堂抓药,中西药双管齐下。
高烧肿团子好像认得盛赞的盛爷,虚弱的哼了哼,蹙了蹙眉毛。
“阿赞!你看!”毛毛惊呼。
盛赞慢慢渡到床前坐下,探手摸了摸团子的额头,低声叹息:“快点好起来。”
他的手有些凉,触在额上很是舒服,团子又陷入一团黑雾。
毛毛阴测测的说:“人都抓住了,全听你的。”
那天,他接到毛妈的电话就赶去了三千巷,看见盛赞的车就停在离巷子不远的地方,后座上有血,车外躺着几具尸体。
他命人将尸体收走,发现了盛赞留下的讯息。
海龙帮龙头老大被抓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毛毛封锁了消息,让人围住了西区,名义上是为了惨死的几个兄弟,然后自己带上亲信悄悄行动,抓住了毒狼和令他意外的秦岚。
两个人嘴巴都很硬,怎么都不肯说,毛毛下令要将西区翻过来,这下瞒不住了,但找人要紧。
幸好,他的手下先找到了盛赞。
虽然花了两天,两个人也都受了伤,但毛毛还是要给观音菩萨上柱香,谢谢她的保佑。
他带着人亲手救出了盛赞和团子,盛赞晕过去了,团子却是一步步跟着他走出来的,她对地上的尸体一点也不害怕,这让毛毛有些担心的想到几年前,团子守了盛老爹一天一夜,也是这样不害怕不哭不闹。
盛赞调了调团子的点滴,说:“别让人死了,一切等团子醒来再说。”
毒狼和秦岚的死期推后了,因为盛爷现在没心情管他们。
海龙帮的大佬们不知道盛赞受伤被绑的事,只听得毛爷爷在外放话要将这两人扔进海里喂鱼。
其实秦岚早与他们有了接触,承诺如果帮她得到龙头的位置她就将手上的来货资源共享出来,有钱大家一起赚。
那种路子虽然来钱快,但也还不够动摇大佬们的心,况且,老一辈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黑道是男人混的地方,怎么可能让一个女人来掌舵?笑话!
这世道弱肉强食,原来是你的,不代表一直就是你的。况且海龙帮原来只是你父亲的,远轮不到你来放肆。
他们只将秦岚的来意当成小孩子过家家,并不在意,对秦岚勾搭上西区毒狼,靠白粉赚钱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犯利益,就别赶尽杀绝,人老了,都想积点福,道上混久了,都怕有报应。
所以,大佬们相邀着来找盛赞,想替秦岚求求情,在他们看来,只不过是死了几个兄弟而已。
盛赞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病态,如往常一般沉静肃穆,他听出来了大佬们的意思,却不发话。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有点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