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重!慕容燕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抬起手臂,怎料雄库鲁的动作这么快,险些支撑不住,而且这家伙未免也太重了一些,自认为干惯了粗活,力气比一般女子大上很多的慕容燕也不禁叫苦不跌。
脑袋向着右侧一偏,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目光炯炯,雄库鲁就这么歪着头看向因受不住重量而艰难强忍着呲牙咧嘴表情的慕容燕,仿佛有些不满意地抗议发问道,我有那么重吗?
窘迫地扯出一丝笑容算是赔礼,慕容燕素来知恩图报,面对这只救过自己性命的“恩鸟”也势必予以回报,更何况它又是来帮助自己的,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这么点力气自己出的理所当然。
“圣女!圣女啊!”看着雄库鲁认主,人群再度骚乱起来,有的人甚至哭得是涕泗横流,要知道凤凰临时那是百年难遇的祥瑞之朝,人们口上大肆敬拜着富有神明之力的圣女,心里却是欢喜着南蛮有救了!
沉默,宠辱偕忘的沉默。慕容燕努力擎稳自己的手臂,抬头目光淡淡扫过哭天抢地的人群,他们的大怒大悲,大惊大喜她都已经亲眼见到了,可是这些东西似乎都与自己有关,却有一点关系也没有。
薄薄地叹了一口气,慕容燕的表情除了一点点的吃力,在没有多余的东西,既不因为受众人朝拜而傲慢,也不回为他们变得比天气还快的嘴脸觉得好笑,一如当初被指责是妖女一样,圣女还是妖女对她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雨就在这时悄无声息的落下,浇湿在慕容燕此刻平静异常的心里,纷纷扬扬,渐渐变大,大的模糊了她的视野,也笼罩了台下不顾风雨仍旧频频叩首的人群,就像是赶着时间,一旦这场雨过去,他们的圣女也会一并飞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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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的雨水不遗余力地洗刷着大地,仿佛是要凭借着这样一场瓢泼的大雨洗刷尽这几日接二连三的血腥事件,也冲尽数日来南蛮所沉陷的巨大阴霾。
带着伤,奔波疲劳,屡屡遭受惊吓,今日更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慕容燕张开粉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黯淡的眸光低低垂落在庭院中不断溅起水花的青石板上,显得憔悴又哀落。
“没有别的了。”正发着愣,身后却传来男子温厚的话音,而后是一件薄衣被搭在自己肩上,慕容燕微微向后转头,和她感觉的一样,是赵云。
抬起手拉了拉肩上的衣服,是男子宽大的外袍,慕容燕没有退却赵云的好意,自己沐浴过后就立在回廊里着实有些发冷,勾起唇角表示感谢,而这笑容反倒显得她又多苍白了几分。
负手在身后,看着自己递出的这件衣袍已经被洗的发白,还打着一处补丁赵云有些羞赧,半低着头好意思地解释道:“这庙里东西实在太少,这件是干净的。”
“嗯,多谢。”本不想说话,可是慕容燕又怕赵云觉得尴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所以不得以还是柔声开了口,带着些嘶哑,其中的倦怠亦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赵云知道她必然是疲倦不堪,也是如此他才更加奇怪,难得一切终于风平浪静,她怎么不去好好睡上一觉放松下心情,而是像这样守在别人的门口。
“不去休息么?这样不累?”目光亦瞟了眼天际,乌云依旧漫盖住整片天宇,相信这场大雨来的突然,走的却不会太快,赵云又何尝不是难得偷闲,本想算了,却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发问。
是啊,该歇歇了,慕容燕斜身依靠在天葬师我房门口的大柱子上,这房间实在太小,此时门扉半开着,里面近乎所有的陈设都可以一览无余,当然,所谓的陈设也不过是破旧的木桌木椅,布满了岁月刻痕的大柜子,和一张挂着破旧床帘的木床。
早已昏迷不醒多时的天葬师就躺在那里,原本壮实的足以拆骨卸肉的天葬师,现下瘦得整个人比初见的时候要少了一半,嘴唇和大半掩盖在干枯胡子下的脸色一样,都白像纸,唯独尚且微乳起伏着的胸口还在证明着,这人仍旧活着。
而床前一直守护着的,片刻也离开的纪灵就那么凄凄楚楚地坐在床边,一双手握紧了那只从小就牵着她的大手,曾经的温暖,此刻却是那么的冰冷,惹人伤心。
慕容燕静静地看着,桃花眸子里仿佛也落了雨水,蒸腾起氤氲的水汽,她很累却舍不得离开,因为她清楚天葬师的时日无多,而看着他行将就木的样子,就勾起了自己内心的想念,曾经也有那么一个老人伴着自己走过良久的时光。
没法说纪灵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慕容燕还是羡慕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有一个疼她的阿爸,甚至连她能够陪伴阿爸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这一点,也令她羡慕的很。
外公生命的最后是不是也是如此的安详,没有过多的痛苦,不哭不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在沉睡中走到尽头。
只是他的生命结束之后,真不知道又要过去多久,是不是连遗体都开始溃烂,才有那么个偶然的机会为人发现,而后草草收尸,就等着一个豪华铺张的葬礼。
眼角已经开始疼痛了,鼻尖酸得让她不知道怎样呼吸,可是慕容燕不想哭,也不能哭,在这个人家不断祈祷着多活一刻的时候,自己怎么好在门口落泪,所以就只能憋着气,继续安然地看着。
自己是有多不孝,未能在床头尽孝,也未能让他老人家安稳地离开,甚至在这个时候,她连自己跟外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都已经不记得了,这种悲凉比秋天的雨还刺痛人心。
“姑娘?”自己的话音落了空,守候在慕容燕身后的赵云等了一会儿,原本也是一定要追问出个结果,但是眼见着慕容燕自怨自伤,甚至将要落下泪来,他便不得不开口把她从悲痛中唤醒出来。
“嗯?”其实方才听到了赵云的问题,可是慕容燕在自己的缅怀中陷得太深,很快就忘了个干净,被他忽地一吵不禁回头疑问了一句,但很快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抿了抿唇目光闪烁着躲开了他的视线,喏声敷衍道:“没什么的。”
这个说法还真是令人不相信,赵云紧紧盯着慕容燕不太善于扯谎的神色,浓俊的眉跟着皱了一下,正想开口的时候,雄库鲁竟然扑闪着翅膀顺着窄而又窄,勉强算作能够遮雨的回廊,本着慕容燕飞了过来。
“呵。”见到它慕容燕似乎开心了一点,这家伙倒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幼稚任性了一些,但是好在这次懂事地没有为难慕容燕,直接飞落在地上,向前凑了两步到慕容燕脚边,极努力地向慕容燕昂着头,像是在叫它。
慕容燕还不能理解它全部的意思,只是太过于居高临下对它似乎不大好,便主动蹲下身,一手拢住裙摆搂着自己的膝盖,一手则是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上雄库鲁覆盖着白色羽毛的脖颈。
雄库鲁似乎早就期待着慕容燕温柔对待,一见她伸出手马上配合地跳了一下,将自己的整个后身暴露给她,那意思明显是等着她的爱抚,滑稽的模样让人看了想笑。
原来它就是喜欢自己的抚摸?慕容燕心里暗暗想着,粉白的唇角终于勾起浅弧,就顺应着它的要求,也不枉费它苦苦追来找自己。
还不到晚饭时分,天色在乌云的笼罩之下已经昏暗得像是傍晚,除了雨声,不论屋内屋外都安静异常,静静的,好似一切都已经静止。
瞥了眼屋里的人,看着病榻上下皆是憔悴模样,任谁看了也要心疼上几分,赵云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然而再低头看向地山的一人一鸟,忽然一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海。
而这想法并不怪诞,一旦想到了就得到了自己的莫大肯定,眉宇稍皱,赵云敛声闭气又多思考了一遍,才不大忍心地开口,毕竟戳穿别人心里的秘密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是不是有办法?”
软手蓦然僵住了一下,虽然短暂,可是这一下已经被赵云看在了眼里,自然慕容燕自己比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动作,低着头纠结起月眉又很快刻意地平开,默不作声地继续抚摸着雄库鲁的项背,真的想要当做没有听到别人的什么胡话。
虽然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慕容燕已经给了,就是因为能救,却又不想救这样的矛盾,所以慕容燕才这样的纠结,没有办法问心无愧地躺在床上睡觉。
赵云的神色依旧平静,可是内心却是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感受,低着头细细打量着这个经历了太多波折的丫头,却看不透她内心写着的东西,过了良久方才仰起头,把目光转向始终滂沱的大雨里,似是怀念地缓缓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