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家属区里一片安静。家家户户吃过晚饭都在看电视,也有人趁着冬夜闲来无事,呼朋唤友,在家里喝酒。寒风吹过,喝酒的猜拳声、电视机里的歌声、对话声透过窗户,在夜色中回荡,直往人耳朵里钻。
崔莹依靠在单元门洞的墙边,两眼痴痴地望着路边停着的那辆普桑。
一对晚上出去散步的老夫妻从外面回来了,走到崔莹身边,老太太的就问:“小崔,大冷天的,你站在这儿干啥?”
崔莹总算是惊醒了,展颜一笑,说到:“阿姨,叔叔,你们去散步了?”
老两口答应一声,就上楼回家去了。
惊醒后的崔莹,马上就明白这是家属区,得注意影响。
崔莹本想去敲陈观的车门,让他跟着自己回家呢,这个时候也不敢去敲车门了,生怕别人看见她和陈观一起回家,银牙一咬,恨恨地想,就让陈观受点罪吧!谁让他害得自己伤心落泪呢?活该!
就这样,感觉陈观安全没有什么事情的崔莹,出于惩罚陈观的心理,扭动着小腰上楼回家去了!
到了夜里11点,家属区里各家各户陆续关灯睡觉了,仍然不见陈观有任何动静的崔莹,再也在床上躺不住了,披衣起来,走到客厅的凉台上,隔着窗户向下一看,陈观的车还在那里呢!
崔莹慌了,大冷天的,陈观坐在车里,万一睡着了,非感冒不可!
崔莹拿出手机,轻轻地按动按键,拨打陈观的手机!
一直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总算是把陈观从不死不活的梦靥状态惊醒了,摸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崔莹的号码!
陈观一接电话,崔莹那边就挂断了。
隔着车窗玻璃,陈观朝崔莹家的窗户看去,只见客厅的灯亮着,凉台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影,不是崔莹是谁?
陈观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思想也陷入了矛盾之中。
崔莹想要家庭、想要孩子,没有错,是个女人都会有这想法。而且,崔莹不是白爱月、白爱晓那样正当妙龄的女人,她已经三十五六了,作为领导干部,那是正干好事业的时候,但作为女人,此时依然单身,心里压力肯定很大!
陈观在想,自己能给崔莹什么,不能给崔莹什么!
崔莹不光是个对陈观有恩的好领导,也是一个好女人。与田秀、澹台明月相比,崔莹多了几分成熟;与白爱晓、白爱月相比,崔莹多了几分高雅气质。除了年龄过大、又离过婚这两点,崔莹比谁都不差。而且,崔莹知道疼人,人前头是领导,对陈观不假辞色,但是没人的时候,对陈观极为体贴。就是在床上,崔莹也是热情似火,让陈观如醉如痴。无论从哪方面看,崔莹都是一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理想女人。可惜,崔莹的年龄会和离过婚的事实,成了现在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不可逾越的壕沟!
如果崔莹不是年龄比陈观大那么多,如果崔莹不是离异单身,陈观就不会有任何犹豫和彷徨,直接和崔莹恋爱结婚就是了。
陈观知道,当年英国的爱德华八世爱上了辛普森夫人,最后放弃了英王的王位,传为一段佳话。但是他不是英王爱德华八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干部,正在追求进步,他得考虑如果不管社会舆论一意孤行的后果!
陈观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片刻之间就作出了决定,和崔莹说清楚,不能再影响崔莹找对象成家!
心里叹息一下,陈观推开了车门,下来车,锁好车门,上楼去了。
这一次,陈观很顺利的用钥匙开了崔莹家的门。
崔莹一直在凉台上站着,默默地注视着陈观的动静,直到陈观陈观开了车门、朝楼上走来,崔莹才离开阳台,去卫生间简单洗漱去了。
陈观进门后,客厅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卧室里、卫生间里的灯还亮着。
幽暗的灯光,卫生间里窸窸窣窣的流水声,这一切,曾经让陈观那么的痴迷沉醉!这一刻,看得陈观有点心酸,差一点落泪!
陈观没有往崔莹的卧室里去,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摸出一根烟点上,边抽烟边想心事。
崔莹在卫生间洗好出来,打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陈观。
漆黑的客厅里,陈观烟头暴露了他的位置,崔莹能看见她的面部表情,那张原本棱角分明、神采飞扬的脸,此刻黑黝黝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崔莹张嘴就说:“别抽了,熏死人了!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抽那么多烟干啥?”
崔莹一开口,话里就透着对陈观的关切。这说明,崔莹已经缓过劲儿来了!
陈观没有回答,端坐不动,还是一口一口斯斯文文地抽烟。
崔莹鼻子里哼了一声,丢下一句“神经病,越说抽的越凶,不怕把你抽死”,就扭身进了卧室。
陈观虽然下定决心要和崔莹说清楚了,但他清楚,这话不好出口。一说出口,很可能崔莹就又伤心了。他有什么权利让这样一个把身子给了他、没名没分地和他好的美丽女人伤心呢?
说、还是不说、怎么说,到了摊牌的时候,陈观反而拿捏不定了!
抽了一支烟,又抽一支烟,连续抽了三支,陈观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和崔莹说。
本来,是崔莹脾气上来先赶陈观滚蛋的,而且说永远都不愿看见他。陈观此时只消把崔莹家的钥匙摘下放在茶几上,悄悄地走掉就是了。都是成年人,又都是聪明的成年人,那意思自然都很清楚,不用再面对面说破,那是当面撕破脸,智者不为。问题是崔莹刚才的举动已经说明她后悔说错话了,她此时正洗的白白的在卧室里等着陈观呢!陈观如果把钥匙摘下撂到茶几上拔腿走人,那会让崔莹因爱生恨,说不定两个人今生都会老死不相往来的!
陈观想和崔莹说清楚,两个人分手,不影响崔莹找对象成家,并不是崔莹做了什么对不起陈观的事儿,也不是陈观恨崔莹,相反,陈观是怕辜负了崔莹的情义,怕伤害了崔莹,不得不抽身,免得影响了崔莹的幸福。他不可能摘下钥匙、不顾而去的!
陈观抽着烟,心里愁肠百结,一时间竟不能自己!
崔莹回到卧室后,换上睡衣,钻到了被窝里。等了一会儿不见陈观进来,就起床把门拉开了一道细缝,隔着门看陈观在干什么。这一看,见陈观还在闷头抽烟,心事重重的,崔莹心里就咯噔一声,觉得陈观的表现有点反常,完全不是平日里见了自己那副急吼吼的急色样。崔莹登时心里就犯疑,觉得陈观该不会是被自己赶他滚蛋的话刺激了,来给自己说分手的吧?
崔莹心里登时就灰突突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人也退回到了床上,抱着被子,侧身睡下,任由眼泪往下滴落!
陈观,陈观,狠心的陈观,你这是想要姐的命呢!
崔莹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再也不管陈观抽烟抽到什么时候了,又一次抽抽搭搭地哭开了!
陈观还在想着如何和崔莹说分手的事儿呢,耳朵里就传来了若有若无的低低的啜泣声。不用说,那是美丽的莹姐在伤心呢!
陈观犹豫了一下,还是摁灭的烟头,站起来,走向崔莹的卧室。
门开了,卧室里天花板上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床头灯开着,崔莹蜷曲着身子、侧卧着,被子盖着的身体的曲线随着崔莹的抽泣起起伏伏。
陈观的心在抽搐,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低低地喊了声“莹姐!”
崔莹没有回答,抽泣声却越来越大了!
陈观原本要说的分手的话一下子就噎回了肚子里,心生怜意,身子往崔莹身边挪了挪,伸手摸向了崔莹的脸,又轻声说到:“莹姐,别哭了,看别人听见不好!”
崔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了,“呼”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杏眼圆睁,对着陈观,哽咽着说到:“你管我呢?我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管?我就是哭死、丢人死,碍你何事?”
陈观一看崔莹又激动了,又变得不可理喻了,就傻呆呆地坐着,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崔莹发泄一阵儿,看陈观傻傻的没有反应,就又躺倒了,给陈观了个背影,不理他了。好在发泄一通后,崔莹的抽泣总算是停止了。
陈观傻坐了一会儿,觉着崔莹情绪太激动,啥事儿都说不成,就轻声说到:“莹姐,你心情不好,咱啥都不说了!你先休息,我走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说完,见崔莹没啥反应,陈观只好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卧室的门都扭开了,陈观的脚就要跨出去了,崔莹又是“呼”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喊了声“陈观!”
陈观转回身,看向崔莹。
崔莹杏眼圆睁,脸上的泪痕一道一道的,胸脯因为激动也在起伏不停,看着陈观,恨声说到:“陈观,你厉害,你本事!你走!你走!你要是出了这个门,这辈子别想再见我!明天等着去太平间给我守灵吧!我死给你看!让你亏心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