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抬头,桃花眸正视太后,凤离欢没有给予答案,而是笑问:“母后,你认为呢?”
“皇儿心思,一向难测,是否要赐死哀家,哀家不知。”
盛怒的眸光,缱绻着无穷的戾气,太后咬牙切齿:“哀家只知,该死的人,是云思瑶!”
桃花眸魅笑不减,凤离欢一颗心,冷意却如冰似霜:“理由呢?”
“理由?呵呵呵,你居然问哀家理由?理由就是--”
手腕一扬,摘下彩凤面具,露出一张血流肉烂、黄白脓液腥臭缓渗的脸。
指戳原本花容月貌,如今却红肿溃烂,狰狞万分的脸,太后一字一句,吼的似狼嚎虎啸。
“一,贱人母女,是害哀家丑如鬼魅,害你被圣水摧残,剧毒缠身的源头。哀家毁容之痛,你剧毒锥心之痛,该用她们的命祭奠。”
“二,贱人云思瑶的鲜血,乃除了圣水教主端木翎之外,惟一解圣水毒的良药,你必须杀了她。”
凤离欢魅意盎然,如艳阳绽光的桃花眸,听到贱人两个字,瞬间阴霾浓厚笼罩,似乌云遮日。
“贱人这两个字,母后可以安在任何人的身上,却惟独不准安到云思瑶的身上。所以--”
冷望太后,凤离欢的声音,锋利如寒刀:“提及云思瑶时,母后切记慎言,将贱人二字烂死腹中。”
戳着溃烂脸庞的右食指,改戳凤离欢鼻梁,几乎七窍生烟的太后,怒的身躯直发抖。
“你简直疯了,疯的无可救药。”
“孽种云思瑶,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解圣水毒的良药,你不杀了她,反而违背伦常,病态的迷恋她?”
太后煞气罩顶,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慵懒落座藤椅的凤离欢,一双桃花眸却恢复了魅笑。
“母后,你真不愧才思敏捷。刚刚说过,别将贱人二字,安到云思瑶的身上,立刻改称孽种。”
“母后,请听清楚了,任何侮辱性的词汇,都切莫拿来形容云思瑶。否则,皇儿会疯的更厉害。譬如说--”
凤离欢以温柔的声调,道出惊世骇俗的话语:“立刻昭告天下,娶云思瑶为北焰皇后。”
大脑一阵眩晕,身躯摇摇欲坠的北焰太后,若不是被穆娉婷及时的搀扶住,差点儿一跟头栽死。
食指颤戳凤离欢鼻梁,怒不可遏的太后,几乎咬碎牙齿。
“娶妹为妻,你想遭天谴吗?你想身败名裂,北焰国的国威尽毁,遭千夫所指、万民唾骂吗?”
“母后先前不是说,皇儿疯了,疯的无可救药吗?试问--”
“一个疯子,岂懂什么伦理道德?一个疯子,如果不做出反常的事,岂不糟蹋了疯子头衔?”
凤离欢桃花眸笑眯,云淡风轻的口吻儿,就仿佛……
他讲的,并非惊世骇俗的话。而是在说:风和日丽,可以考虑泛舟湖上,享受大自然的灵动秀美。
“为了仇敌,居然刺激母后?凤离欢--”
血往头上涌,太后双眸赤红,吼声如雷:“这就是为人子女,该尽的孝道?这就是为人子女,对一个生他、养他、爱他的亲娘,该有的态度?”
凤离欢垂首,指尖缓拂腕间龙镯,轻声细语。
“云思瑶,并非我的仇敌,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凤镯饮血,性命相连,她是我用命去呵护的人。”
循指而望,太后原本就狰狞的脸,更显扭曲状。
昨夜竹林中,娉婷果真没听错。凤离欢这逆子,竟将自己的性命,与云思瑶的性命融为了一体!
“至于母后,你的确生了我,养过我。但,说到爱--”
指尖抽离龙镯,凤离欢抬起头,望向太后的桃花眸,笑意讽刺十足:“母后,你扪心自问,真的爱过我吗?”
凤离欢幽音入耳,心弦一颤的太后,千言万语的怒,于喉间化为乌有。
对于这个儿子,她爱过吗?太后自问。
没有,对于这个儿子,她从来都没有爱过。当初生下他,只是为了想用骨肉,栓住荣帝一颗心。
内心的答案,百分百否定。
“离欢,你是哀家十月怀胎所生,哀家怎会不爱你呢?试问,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爱亲生骨肉的?”
但,太后唇中吐出的,却是相反答案。
不过,这相反的答案,由太后一字一句说来,却显得毫无底气,间接泄露了她的口是心非。
“原来,这么多年,皇儿误会母后了。母后很爱皇儿,只是爱的方式,与天下父母完全不同,独树一帜。”
桃花眸笑望太后,凤离欢以轻柔的声音,将母后多年来对自己的“爱”,补充的更完整。
“母后的爱,是把对父皇的怨恨,变本加厉报复在皇儿身上。母后的爱,是将皇儿训练成魔鬼,替你血刃仇人。”
两岁的他,被圣水毒侵体。锥心刺骨的痛,疼的他满地打滚,凄厉大哭。当时,母后在做什么?
指着殿内尸首,冲他竭力狂吼:睁大你的眼,看清楚残肢断骸。将恨,植入你的心扉,长大后报仇。
受惊的他,夜夜噩梦不断,周遭全是血肉横飞,白骨堆叠成山。
吓醒的他,不敢睡觉,哭着找到母后,想让母后抱,给予安慰的温暖。当时,母后如何做的?
胳膊一甩,将他推倒在地,冷漠的看着他,严厉教育:哀家告诉你,哭,是懦弱的表现。
有着血海深仇的你,绝不可以懦弱。所以,给哀家滚回去,继续睡,让噩梦卷土重来,直到习惯它,不再惧怕它。
此后,每一回被噩梦惊醒,每一次发烧卧床,“爱”他的母后,都会立在他的床头。
并非为了及时安慰他,而是孜孜不倦,反复“教诲”--
给哀家牢牢的记住,令你噩梦缠身,吓的魂飞魄散者,是你的父皇,是金蝶贱人,是圣水教主端木翎贱人。
所以,你一定要刻苦练功,变成世间最强者。然后,找到你的仇人,将自身的痛,千百倍还回。
“教诲”完,母后一层不变的动作,怒甩衣袖,毅然决然的转身。
以一抹冷漠的背影,以一种绝情的步伐,摧残他幼小的心灵,粉碎他渴望的亲情。
“母后给予的爱,世间没有哪一个人,能从亲娘身上得到。这般与众不同,别人求之不得的母爱……”
手指把玩一缕墨发,凤离欢笑问:“皇儿不懂感恩,反而颇有怨言,是否身在福中不知福?”
唇反复启合,反驳的话语,太后终究没说出。因为,雄辩难以扭转事实,反驳只会火上浇油。
沉默许久,太后垂首,声轻调缓:“离欢,对于母后,你的心里面,一直积压着极深的恨?”
没待凤离欢回答,太后又抬头望向凤离欢,轻缓声音转为嘶吼。
“不,你不该恨母后。你该恨的人,是你狼心狗肺的父皇,是令你父皇伤妻害子的金蝶女,是丧心病狂的端木翎。”
对母后,他恨意极深?
是的,幼年时,不懂母后为何如此的冷漠,如此的残忍,他心中的恨意,确实极深。
但,长到之后,明白了一切。知道母后受的伤,丝毫不压于他,那恨,也随之淡薄了许多。
所以,只要母后别戳破他的底线,对于母后,他还是心存敬孝的。
“母后,云思瑶是皇儿惟一的底线,如果你不找她麻烦,皇儿将一如往昔,对你千依百顺。但--”
凝视太后,凤离欢道:“皇儿的话,母后若当成耳边风,依然对云思瑶动杀念。那么,就是逼着皇儿,心生恨意。”
手腕缓抬,待彩凤面具重新遮脸,太后有条件的妥协。
“好,母后知道错了,答应你不再谋害云思瑶。可,你也要答应母后,收回惩罚,饶恕霓裳她们三人。”
“如果皇儿不答应,执意的要惩罚她们。那么,就先杀了母后,再送她们上黄泉路,与母后作伴。”
“行,念在母后面子上,姑且饶她们一命。不过,休怪皇儿将狠话说在前头,如果再有下一次,她们必死无疑。届时……”
藤椅间站起身,凤离欢声音不冷不热,补充:“母后如果心意坚决,想随她们一起上黄泉路,就随母后的便吧。”
太后身躯一晃,凤离欢给予无视,疾步走向厅外:“言尽于此,皇儿返回医阁,用膳充饥了。”
凤离欢今日目的,索命是其次,对北焰太后示警,扼杀她对云思瑶的杀念,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已经示警完毕,对于怨恨蒙心,没给过自己半分慈爱的母后,凤离欢自然不会多留久“聊”。
“凝香,主子说过的一字一句,你最好铭记于心,我不想替你收尸。太后,属下告退了。”
先对亲妹加深示警,又冲太后行了一个告退礼,宋残殇迅速的转身,尾随凤离欢踏出了飞凤居。
奔至厅门处,手扶着门框,瞅见凤离欢二人,身影如风似电一闪,彻底消失飞凤居走廊。
手松开门框,赫连霓裳三步并作两步,返回太后身侧。
心有余悸的赫连霓裳,一边挥袖擦脸颊冷汗,一边颤语:“皇姑姑,离欢哥哥疯了,真的疯了!”
否则,对于同父异母的亲妹,他怎会如此的迷恋?迷恋到,敬孝全无,不惜与皇姑姑撕破脸?
先前的悔悟,此刻荡然无存。盯望凤离欢坐过的藤椅,北焰太后一双眸子,狰狞笑意弥漫。
“明日一过,他对贱种云思瑶的迷恋,将灰飞烟灭!”
“太后,你该不会……”
惊抽一口气,宋凝香牙齿打颤:“还想对云思瑶下杀手吧?主子已撂下狠话,他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倘若哀家杀的,只是一个他根本没爱过,没刻入脑海,没深植心扉的贱种。如此一来--”
移步,落座凤离欢留温的藤椅,太后双眸冷眯,语气阴森森:“他对哀家,还会产生怒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