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残霞,美似胭脂,令即将离尘的黄昏,绚烂如花。
医阁,其中一间木屋内。
墨发浅飞、魅眸轻闭的凤离欢,正盘膝落座软垫,头顶白气氤氲,静心凝神,运功调息。
另外一间木屋,扇形竹窗处,云皓轩迎风而立。
一片竹叶,脱离枝杈,随风缓飘入窗。竹叶旋转一圈,贴向云皓轩脸庞,搅起一阵痒。
但,仰望天幕的云皓轩,并未抬指,掸落脸庞竹叶,依然如石雕立着,一动也不动。
被人冷落,似乎觉得无趣,竹叶逐风远去,另寻归宿……
时间飞逝,黄昏悄去,夜色降临。
覆地的梦幻月光,笼罩竹林的白雾,映入云皓轩眼帘内,皆犹如冬日冰雪,寒气逼人。
端木旭歪着头,静立云皓轩身侧。
云皓轩站了多久,端木旭一双俊眸,就迷茫的默望了云皓轩多久。伯伯,你到底怎么了嘛?
他问了无数遍,伯伯的回答,永远都是苦笑不语。
最后,伯伯犹如被点了穴,立在窗前发呆。担心伯伯的他,只能如影随形,陪着伯伯一起发呆。
一名魅影入内,先将托盘轻落桌面,又点燃红烛。
烛影摇红间,魅影移动竹桌,端出托盘内两碗香粥,几碟可口小菜,双眸这才敬望云皓轩后背。
“云将军,穆阁主的手术,还有一个半时辰才能完成。防止饿坏,您与九日少爷先吃点东西,然后再等吧?”
魅影话音入耳,仿佛被解穴的云皓轩,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身道谢:“多谢。”
“不客气。”
待魅影弯腰告退,云皓轩抬掌,拂了一拂端木旭墨发:“九日,饿了吧?去吃一点东西。”
手挽云皓轩臂弯,端木旭憨傻的一笑:“好,九日跟伯伯先吃晚饭,吃完继续等姐姐。”
拍一拍端木旭掌背,云皓轩低语:“九日,乖,你自己吃。伯伯没有胃口,不想吃。”
一向“宁可吃了吐,也不愿饿肚”的端木旭,摇了一摇头,回:“伯伯,你不吃,九日也不吃。”
他喜欢伯伯,很喜欢伯伯。所以……他要与伯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饿一起挨!
端木旭这傻兮兮,但极暖心的话,令云皓轩动容无比:“傻孩子,好吧,伯伯跟你一起吃。”
虽然心烦意乱,却也不想端木旭挨饿,云皓轩压抑千愁万绪,陪着端木旭,勉强用了一顿晚膳。
饭后,重新入内的魅影,收拾干净竹桌,泡上一壶香茗,再一次弯腰告退。
浅啜一口香茗,沁入心脾,端木旭咧嘴灿笑。
但,澈眸一抬,瞅见对面的云皓轩,根本没饮茶,正愁眉苦脸,食指摁揉作痛太阳穴。
灿笑尽敛,瞬间无心饮茶的端木旭,茶杯轻落桌面,椅间站起。
绕到云皓轩背后,将云皓轩食指拉离太阳穴,自己食指贴上去,端木旭道:“伯伯,九日给你按。”
云皓轩知道,端木旭已视他如父,想尽一点儿孝心。
点了一点头,对于这一份浓浓的稚子情,云皓轩没有拒绝:“好。”
一圈一圈的揉按,心扉弥漫幸福,端木旭问道:“伯伯,力度重吗?要不要轻一点?”
“正好。”
“哦。”
须臾,凤离欢拎着一壶茶,执着一只玉杯,轻轻踏入了室内。
其实,运功完毕的凤离欢,最想做的事,乃奔入药庐,静守云思瑶身侧,待她睁眼的一瞬,将自己暖吻送上。
但,又怕恋着云思瑶,冷落云皓轩,会引起未来岳父不悦。故此……
明知未来岳父,对自己态度极不友善,却必须得给予最大尊重的凤离欢,终究还是心飞云思瑶,足奔云皓轩。
被力度适中的端木旭摁揉,太阳穴疼痛稍减的云皓轩,睁眸瞅一眼凤离欢,又合上了眸子,未与凤离欢打招呼。
入室的凤离欢,本想落座云皓轩对面的。但,云皓轩视若无睹眼神,令凤离欢知道,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无奈的耸一耸肩,凤离欢轻拉一把椅子,坐在西面墙壁处,距离云皓轩甚远的地方。
晚风缓拂,时间静逝。
凤离欢时而抬眸,瞅一瞅云皓轩,时而将穆吟风特制的,治愈内伤的药茶添满玉杯,送入肠胃。
待到饮尽三杯药茶,凤离欢抿一抿艳唇,打破沉默气氛:“云伯父,你与我,原本很亲近的。可--”
“我实在不明白,为何自从我爱上瑶儿,你忽然对我很疏远,疏远的……令我感觉极陌生?”
双眸睁开,拍一拍端木旭手腕,云皓轩柔语:“九日,手酸了吧?别按了,去休息一会。”
端木旭单纯,但并非白痴。故此,云皓轩与凤离欢二人,那极不和睦关系,他还是能察觉的。
“哦。”
点了一点头,食指抽离云皓轩太阳穴,寻一把竹藤躺椅,端木旭睡躺,决定做一个不插话的好孩子。
同一时间,双眸望向凤离欢,瞅见其一脸茫然,百感交集的云皓轩,低叹了一口气:“唉--”
焰帝,世人心目中,尊贵如神。
可,尊贵如神的焰帝,只因爱极瑶儿,故此爱屋及乌,竟对他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什么话,忍他不高兴。
膜拜焰帝的世人,如果知道他刁难焰帝,对焰帝态度极其恶劣,恐怕恨不得活撕了他吧?
转头,望着扇形木窗外,如冰似霜月光,云皓轩幽语:“焰帝,我对你疏远,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伯父有苦衷。但,究竟是何苦衷,令伯父连亲生爱女,都不肯吐露一句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其实--”
美眸凝视云皓轩侧脸,凤离欢道:“无论什么苦衷,只有说出来,才能解决。如果一直深埋心底,反而愈积愈苦。”
“焰帝,我的苦衷,你很快便会知晓。而,一旦知晓了我的苦衷,你就会明白--”
唇角苦涩一勾,云皓轩回视凤离欢,缓语:“我为何对你疏远?你与瑶儿的爱,我为何不成全?”
很快便会知晓?知晓之后,迷雾尽消?
云皓轩凄幽声入耳,美眸迷茫眨动的凤离欢,一颗心竟隐隐约约的,生出一抹不安感。
敛起莫名的不安感,凤离欢道:“伯父,距离瑶儿醒来,时间还很长,不如我陪你下几局棋,解一解沉闷吧?”
略微沉默,云皓轩回:“焰帝,对弈就免了。如果你想陪我,舒解心中沉闷,可否让人送来两份笔墨纸砚?”
“伯父稍候,我亲自去拿。”
笔墨纸砚,为何要两份,凤离欢很好奇。但,他没有多问,立刻站起身,踏出木屋。
须臾,凤离欢返回,将两份笔墨纸砚放桌。
提笔蘸墨,云皓轩垂首,于洁白的宣纸间,写下了四个字--心静如水。
笔尖离纸,云皓轩侧头,望向身侧的凤离欢:“焰帝,另外一份笔墨纸砚,是为你准备的。”
神色一楞,凤离欢启唇,声音饱含不解:“为我准备的?”
云皓轩点了一点头,一字一句,意味深长。
“我希望,瑶儿醒来之前,焰帝能和我一起提笔,将心静如水四个字,写满宣纸,也写满脑海、心扉。”
瞅一眼宣纸间,云皓轩所写的四个字,凤离欢神色诧异,声音更诧异:“这是为何?”
云皓轩的话,太深奥了。
凤离欢再聪明睿智,一时间也无法猜透,心静如水这四个字,云皓轩为何让他写满脑海、心扉?
“心静如水这四个字,焰帝如果写满宣纸,更写满脑海、心扉,对瑶儿而言,是一种福。”
含蓄深远的回答完,云皓轩继续低头,提笔蘸墨,于洁白宣纸间,反复写着心静如水。
对瑶儿而言,是一种福?
呆楞片刻,凤离欢亦提笔蘸墨,似如云皓轩所愿,更似为云思瑶祈福,也反复写着心静如水。
竹藤躺椅处,大人的话,单纯“小孩”完全听不懂,闷到发慌,闲到发霉的端木旭,已酣然入梦……
同一时间,药庐内--
浸泡完药池,针施睡穴的云思瑶,正静躺软榻间,被穆吟风左一刀右一刀,割肤移骨。
待动刀完毕,穆吟风将一条湿巾,放入一木盆,一各色药粉混合的木盆。
湿巾沾满药粉,穆吟风拎起,将它覆盖在云思瑶那一张,由于动刀千次,血肉模糊的脸上。
随即,穆吟风移步,走向竹柜,取出一紫铜熏炉,一银色长匣。
银匣,薄木隔出一百个小格。每一格,放置了一颗药丸,每一颗药丸,凝聚百种珍贵药材制成。
正常来说,云思瑶的脸动刀千次,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痊愈。
但,被裹药纱布,严实的包扎一个月,不仅喘气困难,还不能洗脸,每天只可喝清粥。
云思瑶不觉得苦,凤离欢却会心疼,不想心爱女子遭罪。
故此,避免心爱女子遭罪,凤离欢曾下令穆吟风,必须以最短时间,令云思瑶伤脸痊愈。
所以,药阁的魅影全部出动,冒着坠崖而死的危险,采集了千百种药草,交给了穆吟风。
那一些药草,被穆吟风制成了药粉,以及药丸。
药丸,便是湿巾上沾染的。药丸,则是银匣内,每一格所放置的。
而,药粉与药丸同时动用,云思瑶血肉模糊的脸,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康复的毫无血痕。
捏碎百颗药丸,放入紫铜熏炉内,点火焚之,药香当即弥漫一室。
待到将紫铜熏炉,轻置云思瑶枕侧,穆吟风这才擦了一擦满头大汗,耐心等待云思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