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药针如数吸出。
抓起池边锦盒,放入各色药针,君笑情从矮凳间站起身。
迷星醉月的美眸,避开云思瑶雪肌,君笑情柔语:“云小姐,药针已取出,你可以着衣了。”
语毕,君笑情掌托锦盒,健步如飞出了药池。
屏风外--
伸出一只手,接过君笑情所递锦盒,穆吟风移步药柜处,翻找起了特制的补血药丸。
努力摒除脑海间,不由自主浮现的吸针画面,君笑情落座竹桌边,掌心残留女儿香的端杯,再一次品抿微冷茶水。
屏风内--
淡瞅一眼雕花屏风,确认能将外面视线遮挡干净,云思瑶似芙蓉出碧水般,踏出了花瓣美飘的药池。
药池右侧,有一竹制衣架。
竹制衣架上,除了云思瑶所褪罗裙,还有两名药婢告退之前,细心准备的擦水毛巾。
摘取毛巾,拭净发尾的水珠,以及身上的水珠,穿上罗裙的云思瑶,从屏风内缓步迈出。
抬眸,看了一眼云思瑶,君笑情继续垂首品茶。
穆吟风则来到云思瑶面前,递出一颗血红药丸:“云小姐,你失血过多,此药丸可助你补血养心。”
“多谢。”
淡声道谢,云思瑶接过药丸,仰头吞下。
穆吟风一脸浅笑,道:“云小姐不必客气,你健康无恙,我家主子方能了却还恩心愿。”
柳眉微挑,云思瑶双臂交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穆吟风。
言下之意,若非四年前,云皓轩救了君笑情。那么,今夜别说医治她了,即便她横尸二人脚下,他们也绝对视若无睹咯?
“云小姐,你的心虽成功缝好,但我针上的药,副作用会很大。往后数日,每逢黄昏来临,咳……”
轻咳一声,避开云思瑶探究冷眼,穆吟风道:“你会产生一些不适,譬如四肢乏力、头重脚轻。此等不适感,十日方消。”
不待云思瑶回话,一旁默饮茶的君笑情出声了。
“吟风,莫让云小姐有心理负担。明日一早,你便上山寻药,争取两日内,将祛除副作用的良药送去云府,避免云小姐被不适困扰。”
--我可怜的一双腿,又得攀崖登岭了。劳苦功高的腿啊,并非吟风不心疼你,是主子极爱锻炼你。
认为副作用无关紧要,穆吟风本想偷个小懒。但,没料到主子还个恩,却要还的如此完美。
认为云皓轩救了主子,绝对是祖上积德的穆吟风,双眸虽望腿自怜,唇间却恭敬回道:“是,主子。”
放下茶杯,君笑情站起,右掌朝门口一摊。
“云小姐,你父兄怕是等急了,在下送你去见云将军。一别多年,今日方聚,在下也想和你爹叙叙旧呢。”
君笑情话音刚落,先前告退的药婢之一,奔如疾风般入门,单膝跪在了君笑情面前。
掌心缩回,美眸望向药婢,君笑情道:“何事如此急躁?”
胳膊抬起,双掌捧着一绿色小竹筒,药婢回:“主子,柳阁主有信鸽到。”
接过竹筒,抽出一细长纸条,快速看完纸条间黑字,君笑情指尖一搓,纸条化为碎屑落地。
“隔墙不见,实属失礼。但,不凑巧,在下遇急事,无暇与云将军叙旧了。”冲云思瑶一抱拳,君笑情道:“云小姐,有劳你转告云将军,今夜失礼处,还忘海涵。”
漫不经心扫一眼碎屑,云思瑶淡声回:“你救了我,爹感激还来不及,岂会介意这隔墙不见的失礼?”
美眸艳笑,媚意盎然,君笑情未回声。深知主子心意的药婢,则迅速起身,朝云思瑶弯腰:“云小姐,艾叶领您去见云将军。”
--艾叶?这儿称为药庐,真是当之无愧。听一听,就连婢女的名字,都是药名呢。
柳眉冷然微挑,云思瑶默然转身,随药婢走了出去。
云思瑶临走之前,那微挑柳眉的举动儿,君笑情非但未忽略,更洞悉了其内心暗语。
目送云思瑶背影,待其远去,君笑情低笑出声:“吟风,看来传闻不可尽信。谁说云家女儿一无是处?我左瞧右看,倒觉得她挺有趣。”
眸光抽离门口,穆吟风点了一点头,对于君笑情想法,给予赞同:“是呀,属下也有同感!”
从昏迷到苏醒,发现不着寸缕,当一大男子面裸身药池内,她不惊不诧,处之泰然。
从命在旦夕到安然无恙,她连一丝喜悦都没露。那般清冷气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就仿佛……
已历经世间沧桑,阅尽人生百态。以致生命对她来说,既无留的执念,亦无逝的哀戚。
这样的她,令人不禁想起一句话: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心绪从云思瑶身上抽离,穆吟风侧头,轻声问:“主子,柳晨夕那边是否有线索了?”
眸内笑意褪去,寒气瞬间由骨而发,君笑情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仿佛卷裹着腊月冰雪。
“是的!那一副画卷中,群山环绕的幽谷风景,晨夕已查探到,位于东峥国京都百里外。”
君笑情话音落,穆吟风迫不及待追问:“柳晨夕可曾进入幽谷?有无金蝶女子下落?”
“据晨夕所述,她入过幽谷,却发现是一座空谷,谷内除了一间木屋,空无一人。想来……”
双掌捏拳,君笑情四周,寒气笼罩更浓:“那一间木屋,便是某人与金蝶女子,欲隐居避世的暖窝。”
“虽是空谷,却不失为好消息。金蝶女子既住过幽谷,多数便是东峥之人。我们查探的地点,可以锁定东峥国了。主子……”
心知此时的君笑情,犹如剜了鳞的龙,随时化身嗜血修罗。神态凝重的穆吟风,斟字酌句,语气极为小心。
“是否放出信鸽,传令画阁阁主,绘出金蝶女子大批画像,以便医阁、毒阁、财阁、密阁查找?”
“以画查找,打草惊蛇,反而误事。较为妥当之策……”君笑情垂首,十指慵懒摩挲:“当是将远在他国的六阁,全部调来东峥境内,与医毒财密四阁一起暗查。”
--蛇蝎妖女,当年,你诱的某人神魂颠倒,为与你长相厮守,不惜抛家忘国,舍妻弃子。
如今,最好别让我寻到你。否则,我必毫不吝啬,让你尝一尝骨肉分离,阴阳相隔的滋味。
“吟风,启开暗室,替我研墨。”一身寒气,化为一身煞气,君笑情冷声道:“今夜,务必发出所有密令,速调六大阁前来东峥。”
“是。”
穆吟风指风一弹,“轰”的一声轻响,药室地面某一处,瞬间拉裂出一地下石室入口……
与此同时--
月光萦绕,仿佛披上银纱的药园处,车轱辘卷风滚动,云府马车穿过白色鹅卵石路,驶入了迷雾森林。
前方驾车之人,毫无疑问的,正是先前领云皓轩一家,前来药庐治伤的那一名青衣男子。
马车内,原本愁眉紧锁的云家父子,百般追问,确认云思瑶真的无恙了,方才彻底安了心。
侧头,云皓轩道:“瑶儿,你说医仙穆吟风的主子,爹当年所救红衣男子,名叫君笑情?”
云皓轩本以为,当年所救之人,能被医仙敬奉为主,其名必定如雷贯耳。然,君笑情这三个字,却让他陌生无比。
点头,云思瑶轻应:“嗯!”
脑海搜索了半天,对于君笑情这个名字,依然感到陌生的云皓轩,选择了放弃琢磨。
熟悉也好,陌生也罢。总之,当年所救之人,能够一诺千金,有恩必报,必定不是坏人。
“瑶儿……”拉着爱女手,望着爱女眼睛,云皓轩有千言万语想说,终究也只化为一句话:“对不起,爹让你受苦了。”
云皓轩双眸内,那隐泛起的泪花,令云思瑶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疼在儿身,痛在父心!
略微犹豫,云思瑶决定,不告诉云皓轩实情--真正的云思瑶,其实已命殒,眼前的她,不过是魂穿的异世人。
摇了一摇头,亲情暖心的云思瑶,玉眸浮起一抹浅笑:“爹,你无须愧疚,错的人不是你。”
错的人,是心狠手辣的荣王,是居心叵测的太后。若非他们栽赃嫁祸,令云家获罪入牢,这一具身体的原主人,又岂会无辜枉死?
掌心抬起,柔抚云思瑶墨发,云皓轩低语:“瑶儿,经历这一劫,你仿佛脱胎换骨了。”
若是往昔,瑶儿早扑到自己怀中,泪如泉涌了。她只会说:爹,瑶儿好怕,瑶儿不要回府,府中会有坏人出现,他们会把瑶儿关进牢房。
可如今,瑶儿哪有一丝惶恐?她,非但懦弱无存,更懂安慰自己了。这一劫,对瑶儿来说,到底是祸呢,还是福呢?
笑了一笑,云思瑶的脑袋,枕向云皓轩肩头,轻语:“风雨飘摇中,女儿也该长大了。”
拥云思瑶入怀,云皓轩喜极而泣。女儿,你终于成熟了,不再胆小懦弱,变的坚强勇敢了。
“对了--”
突然想起一事,云思瑶抬头,问:“爹,太后栽赃陷害,令我们云家入狱,到底所为何物?”
“这……”云皓轩一楞,神情颇为犹豫,不知该不该对女儿讲。
“为了兵符。”
有人回答了,却不是云皓轩。出声者,乃落座对面,自打见到伤愈的云思瑶,便一直用溺爱眼神,目不转睛凝视的云隐华。
服下医仙的疗伤药,脸间恢复健康血色,俊朗重现的云隐华,简明扼要给出了答案。
“东峥兵符,分为三块,爹、太后、皇上各有一块。皇上想稳坐龙椅,太后却要捧亲儿荣王登位,兵力相当的二人,若想达成心愿,惟有得到爹的兵符。”
听到云隐华的回答,云思瑶心中冷然一笑。果然如自己所料,这是一出争权夺利的戏码。
穿越前,自己命丧畜生的诡计。
穿越后,自己的四面八方,政治阴谋又无所不在。
老天啊老天,你真是“厚爱”我,“厚爱”到怕我寂寞,竟不厌其烦的,令阴谋诡计对我如影随行。一想到此,云思瑶都想烧香“供”天了。
垂首,把玩指甲,云思瑶缓语:“爹,您既有兵符在手,等于和太后、皇上鼎足而立,实不该畏惧他们,任其宰割。”
表情一楞,云家父子忍不住对望。
一直静坐车厢,忠于云皓轩的那一名侍卫,则是嘴巴倏地张大,眼珠子差点儿瞪掉出来。
--瑶儿/瑶妹/小姐,你这变化……似乎也太大了吧?
与太后、皇上鼎足而立?如此惊天动地的话语,若是往昔,打死你也想不出,说不出。
可眼下,你非但说了,且还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