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一两个人的性命,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若是没有那所谓的牺牲,又怎能将老虎引进狐狸的洞里,单比力量或许真的会败,可论狡诈谁又能与狐相较?
眼瞧着宫内新人一个个吃瘪势力无法扩张,德妃此刻必定心浮气躁,而那权倾朝野的李丞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太过明目张胆,会让其他对立官员弹劾藏有祸心,畏畏缩缩事态又无成效,最后也只能运用他那广阔的人脉了吧。
最后一缕残阳被黑暗蚕食而尽,华熠宫内早已灯火通明,暖黄烛色溢照满室。
红英与浮苹进进出出的忙活着布膳,我则呆坐桌边神游在外,一双黑底金纹的靴跨过门槛,正欲出门的浮苹见此有些讶异,而廊下的红英却是欣喜地迎上了上去。
才走了几步便察觉不对,在禄元的古怪神色下,停步原地朝门内人福了福,眼角余光投向浮苹。
两人倒也默契,浮苹顿时会意,只是这动作却慢了些许,被旁人发声抢先:“都下去。”
冷冷地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红英与浮苹对望了一眼,最终只得领命告退,关上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我是神游于外,可却没聋,当那毫无温度可言的嗓音穿破耳膜时,这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知在他步子缓慢移动的同时,我额角的青筋也突突的跳着。
手不自觉的握紧,不知时为了压抑些什么,还是在竭力掩藏什么。
神经绷紧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身边的动静,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安静的坐在一侧,拿起方才下人斟好的茶轻品。
轻侧过头,目光落在静坐不语的莞辰身上,想开口寻机打破此种让人生厌的气氛,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难道是我两真的已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这样想着,回神时淬不及防撞进他的眸,依旧深邃浩瀚,他转着杯沿淡漠地开口:“几日不见,爱妃的架子愈发的大了,莫不是得意的忘了形?”
没有想到白嫔一事后,再次见面所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此种言语,不明意味的嘲讽,是在笑我明明不愿服软,却仍抓着他给予的权位,力量,不松手么?
我捏紧手起身欲恭敬行礼,借此让步,不在如往昔般僵持不下,但当我福下身那刻,他却插话冷笑道:“偏要朕提醒了胁迫着,你才肯施行,心里分明百般不愿又何苦这般为难自己?”
原本沉稳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我皱眉看着他,刚要开口,他却先我一步,用那一贯阴冷的语调道:“那夜龙霄殿,你是帮朕圆了场,与此同时也利用了朕为你计划铺路,不仅如此你还让朕背上了个前所未有的称号。”
他弯了弯唇角,毫不留情的讥讽:“爱妃这能耐是与日俱增啊,这往后风头怕是连朕都要盖过了,如此的攻于心计,明暗齐手,朕都心中感慨要叹一声佩服!”
我垂下眼,掩下眸中受伤的光芒,冷嗤:“皇上谬赞了,若真论斗智谋略,臣妾岂能与皇上比肩,皇上的手段之高臣妾才真是望尘莫及!”
白嫔的死,事后影响不小,李氏派人在外造谣的风言风语,我不是没有听说,方才不予以还击,是知道为了抹平此事他也费力不少,一声不吭不代表我没理站不住脚。
可他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冷嘲热讽,着实让人很不舒服,我并非大度之人,更没有多么宽厚的胸怀继续保持坦然。
一阵衣料的摩擦声后,眨眼之间便被圈入那铜墙铁壁似的臂弯中,腕部的痛感如此惊心,可见他力道之大。
“你绞尽脑汁的铲除后宫萌芽之势,灭白家,扶欧阳家,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是在为谁如此操劳!呃?”慑人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比起这凛冽的眼神,他的话更戳人。
我怒极发笑,挑眉反问:“臣妾是为了谁,皇上难道不清楚么?”
“朕若是明白,又怎会来此?”他的声音愈发透着危险,此刻我才发觉,自己身处的位置是多么的岌岌可危。
往西刻意忽略的,不曾想起的,因他一句,悉数拨开云雾,得光芒照拂后才知,最大麻烦并非来自外界的阻力,而是我存在的本身。
许是见我突然呆滞,他的力道松缓了不少,只是那眼还是一片虚无的黑,漫无边际的,仿佛要将我吞噬。
捋清思路,原本有迸发之势的怒火顷刻全消,武装起的心房寸寸剥落
我此种做法,确实很容易引有心人遐想,比如莞辰。
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他本就不是那种任人打压的主儿,凡事他总会留一手,这点却被我遗忘了,反倒不遗余力的布局铲除异己。
说到底还是我看到了经历的太少。
借鉴书中的东西加以运用,分析后宫局势梳理利弊,我是做不差,但远处的事,事后会如何发展,他人又会采取什么措施,身边人会如何作想,我从未考虑过,只是一味的出力,一股脑的发泄怨愤。
是我错了呢,一直以为经历种种后,自己已经学会掩饰内心,刀枪不入,可每当逢珍视的人遇事,依旧会头脑发热的不计后果。
一切都在变,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我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火候不到,做不到他人那般。
“你还没回答朕。”语气有所缓和,眸中情绪复杂。
我没有表态,只是顺势倚在了他肩头,松开了攥起的手。
“就如德妃说的那样,我确实还很嫩。”
莞辰早将怀中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加闻此言,情绪平复了不少,遂而唇际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心意如此,你又何必强撑,将自己的所有都隐藏的那么深,包裹的那么死,就不怕作茧自缚令自己窒息么?
轻抚着那红肿的印记,莞辰睫毛颤了颤,眯起地眼迸射出一道森冷寒光。
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护住皇权,却护不了驻于心中之人,到底是他的力量有限,还是帝王之尊本就不该被情字牵绊。
倚在他的肩头,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觉得最安逸的时光莫过如此。
自己日后处境会如何,再有无像现下此种温暖胸膛倚靠,有无立足之地稳身,我懒得去想了。
踏上一条路后便不能再回头,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条路早被我自己亲手阻断了,而眼前的路虽是黑暗危机四伏,但这酸涩中也有甘甜。
抓住就好,就这样紧抓着就好,不论结局怎样,我都绝不后悔
楚嘉边关。
浓烈的药香充斥着营帐,随军的医护兵进进出出,忙的满头大汗。
“殿下,您可好一些了?”清风拧着帕子为榻上的苏瀛擦着虚汗,满目不悦:“咱们防守如此严密,怎会有刺客混进来,一定是元军那边搞得鬼!”
苏瀛轻吐了口气想移动身体,不想尖锐的剧痛由被袭伤处蔓延开来,疼得他无力挪身,捂住嘴不停地咳嗽着。
清风为其顺了顺气,言语间尽是担忧:“要不属下将此事呈报圣上吧,若是仔细彻查,那凶犯必定无处可遁。”
苏瀛摆了摆手,咽下口中腥甜,淡道:“若真的怀有异心的歹人,就算你此刻派人修书回朝,怕是也会被截在半路上,不管此事是何人在背后下的手,咱们都不能乱了阵脚。”
“可是。”清风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苏瀛不顾痛楚厉喝,费力的抬头看向清风:“齐云的数万精兵已驻扎在其边城外,待城中细作将地图送出,战事便起,眼前最重要的不是找寻刺客下落,而是加强守备稳住军心。”
清风看着那张还苍白着没有血色的脸,皱了皱眉,喝退帐内兵士,狠攥起垂于身侧的手:“乍听殿下这话,他人或许会觉得殿下忠心为国,愿舍身护国之利益,可属下知道,殿下您这么做并非是为您身后的城池。”
而是为那远在千里之外,身处于九重宫阙之中的女人。
这句话,清风哽在喉头半晌也终是没有宣之于口,他毫不避讳的与苏瀛对视,在那双眼里除了被人触及底线隐忍的愤怒,只剩一片无尽冷芒。
分明早已身心疲惫,千疮百孔,却仍固执的抓着往昔的回忆不撒手。
人家已然飞上枝头变凤凰,忘却了所有,也都看淡了,殿下您为何还要如此执拗,您这不是那所谓的痴情,而是枉费了满腔情意一错再错!
“不拼尽所有,如何得偿所愿,比起一无所有,本殿宁愿饱受煎熬。”眼中的冷澈消失了,唇角却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清风闻言又气又怒,面色青白交加甚是有趣,苏瀛见此忍俊不禁,却是扯着了伤处,吃痛的捂着,额角渗出细细地冷汗。
自小便跟着他的清风在担心什么,苏瀛心里自然清楚,他也知道他所选择的这条路是错的,是没有任何光明可言的,但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他所在乎的,他所视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都逐一离去了,被杀戮,被夺走,他还剩下了什么,除了这有着尊贵血统的皇家身份,他还有什么?
眼前的路是条死路,逝去的情也挽不回,之所以追逐着固执着,难忘不舍是真,气不过不甘心也是真。
在他以为,这一辈子就要这样虚度的时候,她出现了。
当看到她的鼻子和原本清亮的双眼都泛红的时候,当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沉静,抱着他浑身颤抖着哭诉,他的整个心都在抽搐。
想说安慰的话,让她情绪平稳,可谁想他也被感染,一并失了冷静。
对他而言,她并非是仅需陪着他一生那般简单,或许该说,感情这东西本就是复杂的,由各种各样的情绪因素围绕包裹着的。
不会放手,就算她再也不是原先那个笑容纯粹的女子,就算一切偏离了原本的初衷,他也不会停下,所有的,本该属于他的所有的东西,他都要夺回来,一个不落的夺回来!